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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闌宴罷,天子共師師就寢。高俅、楊戩宿于小閣。古來貪色荒淫主,那肯平康宿妓家徽宗伴師師共寢,楊戩、高俅別一處眠睡。不覺銅壺催漏盡,畫角報(bào)更殘,驚覺高俅、楊戩二人,急起穿了衣服,走至師師臥房前,款沙窗下,高俅低低的奏曰:“陛下,天色明也!若班部來朝不見,文武察知,看相我王不好�！碧熳勇勚�,急起穿了衣服。師師亦起系了衣服。天子洗嗽了,吃了些湯藥,辭師師欲去。師師緊留。天子見師師意堅(jiān),官家道:“卿休要煩惱!寡人今夜再來與你同歡。”師師道:“何以取信”天子道:“恐卿不信。”遂解下了龍鳳絞綃直系,與了師師道:“

朕語下為敕,豈有浪舌天子脫空佛”師師接了,收拾箱中,送天子出門。天子出的師師門,相別了投西而去。

忽見一人從東而來,厲聲高喝師師道:“從前可惜與你供炭米,今朝卻與別人歡!”睜開殺人眼,咬碎口中牙,直奔那佳人家來。師師不躲。那漢舒猿臂,用手扯住師師之衣,問道:“適來去者那人是誰你與我實(shí)說!”師師不忙不懼道:“是個(gè)小大兒�！边@人是誰!乃師師結(jié)發(fā)之婿也。姓賈名奕,先文后武,兩科都不濟(jì)事。后來為捉獲襄甲縣畢地龍劉劉千,授得右相都巡官帶武功郎。那漢言道:“昨日是個(gè)七月七日節(jié),我特地打?qū)⑸系雀呔苼?待和你賞七月七則個(gè)。把個(gè)門兒關(guān)閉閉塞也似,便是樊噲也踏不開。喚多時(shí)悄無人應(yīng),我心內(nèi)早猜管有別人取樂。果有新歡,斷料必適來去者!那人敢是個(gè)近上的官員”師師道:“你今番早自猜不著。官人,你坐么,我說與你,休心困者!”師師說道傷心處,賈奕心如萬刀鉆。師師道:“恰去的那個(gè)人,也不是制置并安撫,也不是御史與平章。

那人眉勢教大!”賈奕道:“止不過王公駙馬。”師師道:“也不是�！辟Z奕道:“更大如王公,只除是當(dāng)朝帝主也。他有三千粉黛,八百煙嬌,肯慕一匪人”師師道:“怕你不信!”

賈奕道:“更大如王公附馬,止不是宮中帝王。那官家與天為子,與萬姓為王,行止處龍鳳,出語后成敕,肯慕娼女我不信!”師師道:“我交你信�！辈欢鄷r(shí),取過那絞綃直系來,交賈奕看。賈奕覷了,認(rèn)的是天子衣,一聲長嘆,忽然倒在地。

不知賈奕性命若何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

這賈奕為看了那天子龍鳳之衣,想是:“天子在此行踏,我怎敢再踏李氏之門他動(dòng)不動(dòng)金瓜碎腦,是不是斧鉞臨身。我與師師兩個(gè)膠漆之情甚美,便似天淡淡云邊鸞鳳,水澄澄波里鴛鴦,平白地涌出一條八爪金龍,把這鴛鴦兒拆散了!”

李師師見賈奕氣倒,則得傍前急救。須臾蘇醒,便踏起來向著師師口前,俯伏在地,口稱:“死罪,死罪!臣多有冒瀆,望皇后娘娘寬恕!”師師道:“甚言語他是天子,有一皇后、三夫人、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更有三千粉黛、八百煙嬌。

到晚后乘龍車鳳輦,去三十六宮二十四苑閑游,有多少天仙玉女!況鳳燭龍燈之下,嚴(yán)妝整扮,各排綺宴,笙簫細(xì)樂,都安排接駕,那般的受用,那肯顧我來且是暫時(shí)間厭皇宮拘倦,誤至于此。一歡去后,豈肯長來寵我你好不曉事也,直這般煩惱!”遂將出幾盞兒淡酒來,與賈奕解悶。那賈奕那吃的下又長噓氣。見筆硯在側(cè),用手拈起筆來,拂開花箋,便寫作小詞一章。詞寄《南鄉(xiāng)子》:閑步小樓前,見個(gè)佳人貌類仙。暗想圣情渾似夢,追歡,執(zhí)手蘭房恣意。一夜說盟言,滿掬沉檀噴瑞煙。報(bào)到早朝歸去晚,回鸞,留下絞綃當(dāng)宿錢。

師師見了大驚,順手將這曲兒收放妝盒內(nèi)。賈奕道:“我從今后再不敢踏上你家門兒來。咱兩個(gè)瓶墜簪折,恩斷義絕!”

日色漸晡,女奴來報(bào):“兀的夜來那個(gè)平章到來也!”師師聞之,著忙催賈奕交去不迭。說未罷,高平章早入來,賈奕不能躲。高俅見大怒,遂令左右將賈奕綁了,使交送大理寺獄中去。賈奕正是:才離陰府恓惶難,又值天羅地網(wǎng)災(zāi)。

看賈奕怎結(jié)束卻有李媽媽急忙前來,“上告平章,這人是師師的一個(gè)哥哥,在西京洛陽住。多年不相見,來幾日,也不曾為洗塵;今日辦了幾杯淡酒,與洗泥則個(gè)。恰限今日專等天子來,那里敢接別人,交人道甚來”高俅見婆子苦苦告說,遂放了賈奕。賈奕得脫便去。

賈奕去了,天子來到,師師接著問:“陛下緣何來晚”徽宗曰:“朕恐街市小民認(rèn)的,看相不好,故來遲也�！�

休說置酒開筵,且說二人歸房,師師先寢,天子倚著懶架兒暫歇。坐間,忽見妝盒中一紙文書,用手取來看時(shí),卻是小詞一首。末后一句道:“留下絞綃當(dāng)宿錢�！碧熳涌戳�,其中譏諷敢破家喪國。天子是甚般聰俊,何事不理會(huì)不覺微哂。師師佯做睡著,心中暗想,天子必不行怒。終是寵愛師師,惟記于心腹,將小詞收了,因而睡到天明。自此之后,朝去暮來,相近兩個(gè)月,恩愛愈深,不能相舍。

且休說天子與師師歡樂,卻說賈奕這癡呆漢,自七月初八日別了師師,近兩個(gè)月不曾相見。這賈奕晝忘飧,夜忘寢,禁不得這般愁悶,直瘦得肌膚如削。遂歌曰:愁愁復(fù)又愁,意氣難留。情脈思悠悠。江淹足恨,宋玉悲秋。西風(fēng)穿破牖,明月照南樓。易得兩眉舊恨,難忘滿眼新愁。

算來天下人煩惱,都來最在我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