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騙書客傷命

建寧府大市街有一滕寵,屢代世宦,家富石崇。生放延、建兩府,取利甚重。專一與府、縣官員往來,恃強逼取息錢。

內(nèi)中有不聽算者,即呼奴仆狠打不休,重則送官懲治;蛴斜扑廊嗣,亦只罰得他納谷數(shù)十石;或遇對頭,他亦廣錢買囑,拒捕不赴審對。滿城人皆號他霸王。彼亦自夸:“纏我老滕,必難脫身!

一日,有浙江龍游販書客人龔十三、童八十在大中寺賣書,折了本錢,托保陳正,寫批往滕寵處借出本銀二十兩。未及一年,已倍息還足,當憑原保,立有收完票帖為照,自后龔、童二客人,勤儉克苦,朝夕不怠,生意順遂,大有所得,遂在府前開一大書鋪。

滕寵一日府前經(jīng)過,知是龔、童二書客,見他不來禮,便生騙心。歸家即叫原保陳正來說:“龔十三、童八十兩人開店,生意大利,皆是借我銀為本,奈何不還我銀?屢次取討,竟未見分毫,他是何等主意,特欲欺負我耶?”陳正曰:“當日他就還了,是我寫完批,大官人怎么又取?”滕寵喝曰:“你得客人銀子,故此代他爭辯!标愓:“憑爾去取,我不管。”

滕寵遂呼強奴五六個,一齊往龍游書鋪,叫家童罵龔、童二客人:“你數(shù)年錢債,屢取不還,是何道理?況得我家銀子作本,今已多趁利息,若不還我,天理難容!”龔十三答曰:“借銀未及周年,本利倍還,立有收帖厚照,今何可復來索取?”滕龍怒曰:“你們借我銀為本,買書開店,今生許多財帛,負債不還,反把假收票在此抵搪。你既還了,為何不取原日借批?”

龔、童心中不服,遂與爭辯起來。滕寵乃喝令手下多人,將龔、童捉往狠打,破其頭面,折傷左股。冤屈莫伸,于是寫狀,即在清廉郭爺處告:告狀人龔十三、童八十,系浙江龍游人氏,告為黑騙傷命事。緣龔、童府前賣書,舊年揭借滕寵本銀二十兩,半年倍還,收批血證。豈意惡復執(zhí)借券重騙,理論觸兇,喝令家僮毒打,重傷可驗。周傍救證,二命懸絲。懇臺親究,殄惡保辜。上告。

郭爺準狀,即遣醫(yī)生驗明,連發(fā)五牌嚴提滕寵。寵廣將酒食、金銀,買囑衙門、人役,抗拒不赴對理。龔、童二人復催一狀:催狀人龔十三等,催為抗提玩法事。兇豪滕寵,毒打孤客重傷,醫(yī)生驗明。五拘抗牌不到。天臺視民病若己傷,兇惡藐官法如故紙。身在歇家,調(diào)養(yǎng)無人,雇借抬歸,審理不便。即目血髓時流,朝不保暮。遷延屈死,上負天恩。

哭懇爺臺速拘歸結(jié)。上催。

郭爺一見龔、童催狀,心中大怒,即刻嚴差守提,風火雷霆,十分緊急。滕無計可逃,只得赴館訴告:訴狀人滕寵,訴為沉冤陷害事。梟客龔十三、童八十,約借老母衣棺銀兩,過期不還,坐取觸恨,呼黨擒身,棍石亂打,渾身寸節(jié)有傷,幸得張松救歸,幾死三次。惡反詐傷二命。蒙牌五提,痛難起床。死殼回生,匍匐上訴。

郭爺看了滕寵訴詞,遂拘原、被告并保人干證,一一鞫問。

眾皆受寵賄囑,偏證客人。郭爺遂用重刑,將張松夾起,大怒喝曰:“你這奸刁,私受滕寵多少銀財,買來偏證客人?若不從實說來,即夾至死亦不少放!”張松受刑不過,乃直言曰:“龔十三當日借銀為本,未過限期,已一一還訖,并無分毫少欠,滕寵親筆寫立收帖是實。今見龔、童賣書,多獲財利。因昨日寵在店前經(jīng)過,未曾與他作禮,故持陳券索騙,累算前債。

龔、童不服,理辯滔滔。寵心怒起,隨呼手下,將龔、童扭打破頭、折股,俱有實傷,小的不敢隱瞞。兄原中陳正,見他欺心,因此逃去!惫鶢斣:“我未加刑,你便不認!彼稍:“未入府時,寵已置酒店中,哭說四五一二,實未敢受其錢財。望乞爺爺大施惻隱,超拔小民。感戴無任!”郭爺乃取筆判曰:審得滕寵宦虎踞市,累債戕民,流毒鄉(xiāng)方,已非朝夕之故。今乃持已償之廢券,賊無欠之良民,破龔十三之頭額,折童八十之左股,五拘不至,百計逃躲,乃又撓法之尤者也。尚欲捏無作有,將假搪真,詐言遭打致病,賣脫前件愆尤,詎知身無傷跡,何得口報遭冤?夫強附己于傷人之列,欲脫刑于無刑之中。合剪刁風,擬罪如律。張松誤飲其酒,姑免究治。二商既受保辜,已得湯藥歸家寧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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