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問驛卒償命

萬歷乙亥年八月,郭爺在府理事,聞報(bào)楊公四知代巡來閩,已入分水關(guān),眾官俱要到關(guān)迎接。郭公一日府中起馬,行至葉坊驛,天色已晚,不能前進(jìn),即吩咐眾俱去睡,明早好行。公秉燭獨(dú)坐,忽聞窗外有女人聲音吟曰:

夜月懸金鏡,春風(fēng)揚(yáng)錦帆。

紅花如有意,飛點(diǎn)繡衣衫。

女子吟罷,郭爺仔細(xì)靜聽,

其女又吟曰:

旭日轉(zhuǎn)洪鈞,園林萬樹新。

畫屏朝弄色,彩檻夜移春。

巢鵲俱堪托,人家盡不貧。

獨(dú)憐寒谷底,黃葉尚凝塵。

公聽罷女子之吟,心大詫曰:“有是哉!女子何以至此?”

女曰:“妾非人也!有沉冤欲訴!惫:“爾試訴來。”女即趨前,跪于燈下,泣訴曰:告狀妾徐氏,系衢州常山縣人,父徐材選晉江罔川巡檢。禍因辛未年九月初七日,從父赴任,抵驛安宿。驛夫楊重見妾貌美,毒父犯妾。妾固不從,羅巾縊死,尸掩園中,淺土僅足覆面。命官遭毒,室女含冤,陰魂飄揚(yáng),望光哀告。

女曰:“望乞爺爺詳察施行。”訴罷不見。郭公聽了狀辭,一夜不寐。迨至天明,公集群驛夫庭下問曰:“五年前有徐巡檢在北京犯了重罪,逃至此間,上司著我來訪,若何人能捕獲,捉得來見宮,給賞銀五十兩!庇幸惑A夫向前稟回:“小人曾聽得有人已殺之矣!”公曰:“爾姓甚名誰?”答曰:“小的姓楊名重!惫:“你見甚人殺他?”楊重見問得古怪,遂改口說:“小的只聞此語,未知真否?”公大罵曰:“思奸人女,而遂殺人之父;縱一時(shí)之欲,而傷兩人之命!”叫手下選粗板子,將楊重重打三十。楊重受刑不過,乃哭訴曰:訴狀人楊重,系葉坊本驛驛夫。身貧入驛作夫,曾經(jīng)三載。五年巡檢被殺,止得風(fēng)聞,人命事干重大,指殺必執(zhí)實(shí)證。巡檢雖職卑,從行諒有跟隨;女父既同行,相伴不離母婢。未有一女一父可以朝夕相隨,驛失一人應(yīng)難行刺。乞爺爺囑冤,死生佩德。上訴。

郭爺聽了訴辭,大怒曰:“這賊骨頭,不打不招!”叫將夾棍夾起。楊重曰:“小的不知來歷,莫說是夾,就是加刀,小的情愿伸頸,此事決不敢招!”郭爺叫只管夾起。敲了一百,楊重只是不認(rèn)。郭爺曰:“這奴才總是該凌遲!與我再打三十,拶起來!睏钪刂划(dāng)郭爺也是風(fēng)聞,又無對(duì)證,只懸熬刑不招。

郭爺曰:“你貪她美貌,毒死她父,女不從允,羅巾自縊,葬在園中淺土,爾尚來辯!”楊重聽得郭爺說出真事,自知理虧,只得供招。郭爺遂判曰:審得楊重以積年淫棍充當(dāng)葉坊驛夫,瞰徐巡檢父女兩口入驛,身無仆從,悅女貌美,遂毒父命,女抗節(jié)自縊,父旅魂銜冤。依依淺土,兩命誰歸?一點(diǎn)游魂,燈前訴屈。

似此縱欲吞去,合擬凌遲處死。仰地方具棺改葬徐材父女,庶使冤魂不遭沉滯。立案解府,地方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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