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回 馬快頭奉差違命 朱節(jié)婦訴狀陳情

  話說施大人上轎到了州衙。州官王世昌接進(jìn)去。施公升堂。州官躬身,一旁侍立。賢臣問道:“貴州,前日本院叫你派公差,拿的人怎么樣了?”知州說:“差去的人,今日必到。”賢臣點(diǎn)頭說:“叫你快頭上來,還有差使。”知州說:“快頭上堂聽差。”只見一人上堂說:“小的給大人叩頭。”賢臣標(biāo)了一根簽說:“馬林,你到東街小胡同內(nèi)土地廟旁邊高門樓兒,雙扉門上貼著黃符的那一家,有個禿丫頭,還有個少年婦女。

  到那里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馬林忙拿簽出來,到東街小胡同內(nèi)土地廟旁邊,瞧了瞧第二大門,門上貼著黃符。馬林看罷,上前拍門。只聽里面說話,叫:“慶兒,到外頭瞧瞧,有人叫門。”又聽有人答應(yīng),不多時將門開放。馬林一瞧是禿丫頭——應(yīng)了施公的話了,少不得依計而行,說:“你叫慶兒么?”禿丫頭說:“你是哪里的?混叫人小名兒。”馬林說:“快進(jìn)去告訴你姐姐,就說你姐夫有了信來了。”二人外面說話,里面朱氏早已聽見,連忙接言說:“既是有信來了,請進(jìn)來坐著。”慶兒說:“我姐姐叫你進(jìn)去呢!”馬林聞聽,邁步向里就走。來到院內(nèi),至房門用手掀簾子,進(jìn)了繡戶。炕上坐著一位少年婦女,叫:“慶兒,快裝煙倒茶。”慶兒答應(yīng)。佳人復(fù)又讓坐,口尊:“大爺,先請吃煙喝茶罷!”馬林端著茶碗,兩眼直勾勾的,只是望著朱氏發(fā)愣。

  佳人心中不悅,說:“大爺何處遇見奴的丈夫?既捎帶書音,必是至親好友。或者書函,或有口音,望乞爺爺細(xì)細(xì)言明。”

  馬林把施公吩咐的言語,全撇在九霄以外,那里癡呆呆的,還是瞧著朱氏。又見佳人輕啟朱唇,露出銀牙,正顏厲色,開言問話。他一時對答不來了,說道:“我且歇歇兒再說。”說著還是直瞧著佳人。朱氏見他這樣光景,眼望馬林說道:“尊駕好無道理!既給我寄信,為何一言不發(fā)?”馬林總是嬉皮笑臉,又說:“我不是寄信來的。”女子說:“你不是帶書來的,更不當(dāng)進(jìn)我的門檻咧!”馬林說:“前來坐坐兒何妨呢?”朱氏不由得心中大怒,無名火起,張口就罵,還要拿棍子打出去。公差見婦人真惱咧,這才把根簽?zāi)贸鰜碚f:“娘子請看。”佳人一見,只嚇得驚疑不止,就知道事犯了,說:“上差一定是拿我來了。”馬林說:“啊,不差呀!”說著就往外掏鎖?垂,這馬林是個邪癖人,施公并無叫他鎖戴,他想嚇嚇女子,好叫女子央求他,他好任意調(diào)戲。誰知朱氏不怕,反說道:“上差把鎖拿來,我自己帶上。今日見官,就是犯婦了,萬歲爺?shù)耐醴,誰敢不遵。”說罷接過鎖來,自己戴上。復(fù)又說道:“得借上差個光兒,讓我寫張訴狀。”馬林聽說她要自己寫訴狀,暗暗失驚,點(diǎn)頭說:“寫去罷!”只見她從鏡奩里取出來了一張草稿,也不知是幾時寫下的;但見她又拿來張紙,鋪在桌上,提起筆來,立刻謄清。閱了一過,疊將起來,揣在懷內(nèi)。復(fù)又回手拿了針線,把她渾身衣服,縫在一處;頭上罩了塊烏綾首帕,素絹舊裙,攔腰緊系,收拾已畢,叫聲:“慶兒,我今跟隨這位上差,到衙門見官去。我去之后,你要小心門戶,休貪玩耍。等到天晚,我若是不回來,你到隔壁去。劉老夫妻俱各良善。你把始末情由,告訴他夫妻二人,叫他明日到衙門,再打聽我去。”朱氏說著,就落下淚來咧!慶兒拉著朱氏,開言說:“姐姐,我替你去見官府領(lǐng)罪。”朱氏聞聽?wèi)c兒之言,心內(nèi)更加凄慘,口中說:“慶兒,你只管放心。我這一進(jìn)衙門,若遇一位清官,斷明此案,大料無妨。你在家照應(yīng)門戶,千萬小心要緊。”馬林在旁邊聽著,暗暗點(diǎn)頭,望朱氏開言說:“咱們走罷!這位官府比不得別的官府,坐了堂這么半天咧!工夫大了,保不住我要受責(zé)。”朱氏說:“這是哪位官府呢?”馬林說:“這是奉旨山東放糧的施大人,脾氣很躁呢!也不知為什么事情,進(jìn)衙門升了大堂,就叫我前來拿你。”朱氏聞聽,暗暗歡喜,暗道:“我今日可遇見青天老爺了,好叫我訴這滿懷的冤枉。”想罷隨公差前行。慶兒送出門來,佳人又囑咐了慶兒幾句言語,叫慶兒回去,這才跟公差出小胡同,順著大街來到衙門口。

  衙役鎖著婦人走上堂。賢臣見快頭馬林頭前引路,后面跟隨一個婦人,細(xì)瞧了瞧,正是那個女子,走到公案前雙膝跪倒。公差單腿一跪,連忙回話,口尊:“欽差大人,小的奉命領(lǐng)簽,將東街婦女帶到。”施公座上一擺手說:“那一婦人,你是什么姓氏?丈夫何名?或是莊田,或作買賣,靠何生理?現(xiàn)今在何處存身?對本院據(jù)實(shí)言來。”婦人聞聽,連連叩頭,口尊:“大人在上,容民婦細(xì)稟:民婦朱氏,丈夫白富全,在家時作一個小買賣,還種幾畝地土。若提起丈夫之事來,真正是冤枉。”話說朱氏跪在堂下,聽見施公講話的聲音,很是相熟,一時間想不起來,連忙偷眼觀看,失了一驚,暗暗說:這大人,好象昨日那個算命的先生?越瞧越是不由心中納悶。朱氏連忙叩頭,口尊:“大人,小婦人有訴狀一紙,請大人親覽。”

  忠良說:“遞上來!”朱氏雙手捧舉,該值的人接過來放在公案。賢臣打開留神細(xì)看,上寫:具訴狀人白富全之妻朱氏,年二十二歲,系直隸順天府涿州城內(nèi)民籍,為不白奇冤,懇恩詳究事:竊民婦生于朱氏之門,許與白郎為配,許字一年,父母不幸而早逝;過門數(shù)載,翁姑相繼以西歸。旁無宗支,獨(dú)此一戶,終鮮兄弟,惟予二人。無何夫主擬作經(jīng)營,表兄愿同貿(mào)易;誰知表兄重五無本,外邀地主佟六出銀,商同入銀三股,嗣后買賣均分。密囑表兄?jǐn)y銀先往,并令夫主束載偕行。從此丈夫北上,地主中留,往來不避,出入無猜。因使民婦在家,時?创;認(rèn)成地主是客,日與供餐。豈料花看如意,一心愛我豐姿,遂將藥下迷魂,遍體任其污辱。玉本無疵,竟作白圭之玷;垢豈可滌,空尋清水之波。常懷羞愧,覺無地可以自容;每念冤仇,知有天不堪共戴。于是暗藏短刃,潛設(shè)奇謀,虛情繾綣,假意綢繆。致令紅粉容顏,不顧文君之恥;均以黃昏時候,愿偕司馬之奔。日依山盡,拋家業(yè)而奔程途;夜到更余,同惡徒而投旅店。酒飲合歡,就此交杯而盞換;詞同謔浪,見他骨軟而筋麻。

  飲到更闌夜靜,聽來語悄人稀,因操利器,遂下絕情。摘得心來,解卻心頭之恨;剜將眼去,拔除眼內(nèi)之釘。冤仇已報,怨恨悉平。欲將盡節(jié),恐蒙不韙之名!茍且偷生,待訴沉冤之狀。叩乞青天,詳分皂白。已往真情,所供是實(shí)。

  賢臣早已訪清此事,知道事情不假。又將訴狀看完,見字體端方,即問:“這訴狀是何人代寫?”朱氏叩頭,口尊:“大人,是民婦自書自稿。”賢臣心內(nèi)嘆服,又問:“這些事,禿丫頭慶兒可知道呢?”朱氏連忙說:“回大人,訴狀上面的事,慶兒并不知道。”忠良點(diǎn)了點(diǎn)頭兒,又見夾著一紙單,上寫著是:“仁明大老爺只管接律定罪,這張訴狀千萬莫叫人瞧見。

  老大人即陰德莫大焉!望老爺隱惡而揚(yáng)善。還有一件事情:今犯婦懷孕三月有余,叩懇青天垂憐,格外施恩,暫且莫動刑具。等我丈夫回家見上一面,說明此事,就死也甘心。”賢臣看罷,贊嘆朱氏,痛恨惡徒,暗把該死的佟六罵了幾聲,恨不得一頓刀子扎死方好?上н@樣冰清玉潔的美貌女子,誤落賊人圈套之中,遭此凌辱,豈不令人慘切?沉吟了一會,即援筆為之批云:才貌兼優(yōu),權(quán)謀獨(dú)裕;閨門秀氣,俠義英風(fēng)。色若桃花,妒招風(fēng)雨;春爭梅艷,節(jié)凜冰霜!海棠睡去,潛來戲蝶姿餐;楊柳醒時,恨殺狂鶯暗度。桂葉偶因月露,香被人偷;蓮花雖著泥涂,性原自潔。瑕不掩瑜,無傷于璧白;圓而有缺,何損乎月明?譬玉女之持操,溫其可賦;見金夫而不惑,卓爾堪風(fēng)。待敷奏于上聞,以嘉乃節(jié)!睹匪頒之下降,要表厥閭。

  施公批完,暗說:“前者,我算白富全命犯兇殺,果然他命喪他鄉(xiāng)。這才真是紅顏薄命呢”嘆罷又往下問說:“那一婦人,你可認(rèn)的那個算命的先生么?”朱氏聞聽,在下面連連叩頭說:“小婦人有眼無珠,望老爺寬恕重罪。”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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