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回 欽使遙臨瑯琊稅駕 高賢蒞止蓬蓽生輝

  話說施公出了驛館,向街坊上走去,原來這館驛的地方就喚做瑯琊驛,也是六街三市,頗為熱鬧。施公在街上閑逛了一回,只見人煙稠密,甚是齊整。因信步走去,不覺走了二三里地,卻離街坊已遠。但見前面一座大樹林,當(dāng)此暮春天氣,樹木正旺之時,遠遠看見,好不可愛。又當(dāng)麥苗欲秀,遍地生氣勃勃,更夾著那些桃紅柳綠,實在是春景怡人。施公心下頗為適意,因慢慢向著那大樹林走去,不一會已走至樹林前面。但見林外現(xiàn)出一所大村落,有數(shù)十間房屋。施公便穿林而過,到了村口,又見村莊迎面一條護莊河,旁邊支著一道小板橋,便于來往出入。河堤一帶,栽著許多垂柳,更夾著許多桃花,真是別饒風(fēng)趣。施公看罷,又向村中那一帶房屋看去,又見迎面朝南有一道大門,周圍一帶垣墻,約有一二里方圓光景。在莊房里面,西北角有一座茅亭,高露墻腰,里面陳設(shè)卻看不清楚。

  茅亭四面,好像是一座花園。那一帶房屋甚是造得清爽齊整。

  施公看罷,羨慕之至,意欲過小橋游玩一回,又恐人地生疏,不敢冒昧前去;意欲回去,又想到花園中游玩一番。正在斟酌行止,忽見從門內(nèi)竄出好幾只狗來,一見施公,便狺狺亂吠;接著有一個蒼髯老者走了出來。施公將他上下一看,但見他身穿的一件土布夾衫,腳踏芒鞋,手攜竹杖,頗有隱士之風(fēng)。

  那老者一聞狗吠,知道有生人前來,趕緊出來。一見施公站在村口徘徊觀望,他便將施公細細打量一番。覺得施公形容雖然生得古怪,卻有一派正氣,與俗不同。他便上前說道:“老先生請了!小莊僻陋無華,老先生何不請至敝莊暫駐芳蹤?何事站立橋畔,觀望徘徊呢?”施公見老者前來招呼,且聽他言語不俗,也就趕著應(yīng)道:“豈敢豈敢!只因某路經(jīng)貴地,偶爾鬧游,不期信步而來,得瞻風(fēng)采。某因愛尊居如此清雅,真是城市山林;亟擬進府奉拜,又恐素昧平生,不敢造次,所以在此徘徊觀望。不期老先生賜教,施某真是萬幸了。”施公因羨慕他人品又好,地方又好,不意將自己姓名,忽然道出。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老者聽施公說出“施某”兩字,凝了回神,不禁正色說道:“老先生得毋總漕施公么?”施公見自己為人家識破,不能隱瞞,只得說道:“漕督使者,便是施某。”那老者聽說,便急向施公道:“某僻居村落,不知欽使遙臨,有失迎迓,罪何可及。敝廬局促,不知臺駕尚肯惠臨一敘否?”施公道:“亟擬進廬,不敢造次。既承相召,幸何如之。”那老者見施公答應(yīng),當(dāng)下喜悅非常,便向施公道:“既蒙辱臨,某當(dāng)領(lǐng)道。”說著,就引施公過了小橋,不一刻已到莊門,只見有兩個莊丁,站在莊門兩旁,鞠躬伺候。那老者并不向莊丁言語,一直領(lǐng)著施公,進了莊門。

  施公進內(nèi),走了兩進房屋,從東南角門內(nèi)走進去,便是一座小小花園。其中雖無玲瓏山石,卻竹籬茅舍,瀟灑出塵。中間有一條曲徑,兩旁編著一路的麂眼籬笆;走過曲徑,便是朝南一座五開間的一所竹屋,甚是寬敞潔凈。那老者邀施公入內(nèi),兩人站定,便行了禮,即讓施公坐下。施公也不過于謙讓,就客位坐了下來。這才向那老者說道:“施某荒唐之至,雖承雅愛,還不曾動問上姓大名,疏忽之處,務(wù)求寬宥。”老者亦謝道:“某姓呂名煥,賤字云章,曾中丁酉科進士,世居于此二賢村。只因無志功名,告老致仕,守兩畝園田,免得與人爭名奪利。”施公道:“據(jù)老先生所言,真是勘破俗塵,安享田園之樂,可羨可羨!”呂云章道:“豈敢豈敢!不過聊以守拙而已。豈似大人興利除害,救弱鋤強,為國家棟梁,功在社稷,德被生民呢?”說著,有莊丁獻上茶來。那呂云章一面讓茶,一面招呼莊丁備酒。莊丁答應(yīng)。呂云章又向施公道:“某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亟欲趨謁,恨無緣可入;今幸得見顏色,真乃識荊有幸了。但不知大人此次駕經(jīng)敝地,還是進京陛見?還是公干到此呢?”施公道:“某因去歲奉旨陛見,入覲天顏之后,又奉旨仍回本任,F(xiàn)在道經(jīng)貴地,是往淮安回任。因連日車馬勞頓,暫息征塵;又因天朗氣清,故此偶爾出游,不期得遇老先生,并瞻仰華莊之盛,某亦是喜出望外了。但老先生有幾位世兄?想皆是清貴之品,可能請出一見么?”呂云章道:“有三個豚兒:長名沛,系前科的舉人;次名濟,曾補縣學(xué)生員;三名泗,尚在幼讀。本當(dāng)喚出來謁見,只因長次兩子,皆就館于外,使他們借此閱歷;少子因連日感冒風(fēng)寒,不堪出見,容日再令其竭忱恭叩便了。”施公道:“有老先生家學(xué)淵源,三位令郎,某雖不見,可想其飽學(xué)了。”呂云章道:“辱承雅愛,又何敢當(dāng)?所幸三子皆守書本,幸能遵守成規(guī),謹法而已;其他也就毫無所知矣!”施公見說這番話,于是又問道:“此時沂州府知府秦靄仁老先生,想是常見的了。”云章道:“秦太尊自去歲到任后,承他到敝莊拜過一次,今年彼此循俗例,互相賀了個年節(jié);此外如宴會等事,皆未與列,某亦不愿與官府往來。并非某故事耿介,只因敝族親友甚多,保無有詞訟事件。他們一見某平時與本地父母官時常往來,設(shè)若遇有事故,必致前來請托。某如不應(yīng),勢必有拂親友之情;若竟答應(yīng),今日你來,明日他至,不但煩勞之至,且于某聲名有礙。存了這個心志,就是親友之類,也不甚相怪于某。某若遇有地方上興利除弊之事,某亦不敢坐視不言。倒也要挺身而出,幫同料理?芍^公事則與聞,私事則不敢稍涉。也好在這秦太尊亦復(fù)是個良吏。更此間民俗質(zhì)樸,亦不難治。”施公聽說,又著實稱贊一番。此時已有晌午,莊丁已將酒飯擺上。呂云章就請施公入座,就此賓主二人,施公坐了首位,呂云章在對面相陪。施公先道了謝,然后舉杯飲酒。

  不一時酒飯已畢,凈面漱口,又飲了兩杯茶。呂云章即請施公到他花園內(nèi),游玩一會。但見插竹編籬,豆棚瓜架之外,也有些四時不謝之花,頗為雅潔;又在草亭上坐了片刻,但聞有朗朗讀書之聲,又有琴聲自墻外而至。施公便問道:“讀書之聲,想系令孫輩在館中所讀;這琴聲又從何處而來呢?”呂云章道:“只因幼女淑蘭,酷好絲桐,想是她在那里胡亂撥弄的。”施公聽說,又復(fù)稱羨不已。各處游玩一遍,施公便道謝告辭。呂云章只得將施公送至莊口,躬身一揖而別。施公仍走原處,穿入樹林,忽從后面有一人,在施公腿上盡力打了一棍,將施公打倒。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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