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回 莽和尚嚇倒老村夫 名秀才禮接黃總鎮(zhèn)

  卻說王朗見嘍兵報信,知黃成為殷龍打死,正在廳前嘆息,直見云龍到了里面,向著自己說道:“黃賢弟不聽我言,致有身死之禍,愚兄自愧無能代他報仇泄恨,此罪難恕!但不知黃達下山勝敗如何,快請寨主定奪!”王朗見云龍如此言語,急忙道:“此非大哥之過,乃黃成不聽人言,致有今日。殷龍武藝本是高強,大哥尚不能勝他,還有何人敢去?”正說之間,又有嘍兵來報說:“黃達為賀人杰打死。”王朗聽了此言,不禁滔滔淚下,大聲罵道:“汝這死囚,咱與你有何仇恨?兩次三番與我作對,今日又將他二人打死,此恨此仇,何時可泄?”

  隨向云鶴道:“自從賢弟造下此樓,本擬共圖大事,不意賀人杰這班小輩如此英雄,若不除卻此人,老弟英名,豈不挫滅?目下樓已造就,所有機關(guān),皆按圖行事,賢弟能再助一臂之力,就此下山將殷龍治死,這山上威名便可大震了!”飛云子聽了此言,正是合了意見。當時乘機說道:“寨主不必焦急,常言道:‘欲速不達。’又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黃成身死,雖是可恨,若以一朝之憤,就此下山,二虎相爭,必有一損。假若勝不得殷龍,這座高樓,誰人可守?在俺想來,仍然靜以待動,今晚同寨主上樓,復將原圖取出,將各處埋伏,細看一番。咱想施不全必不肯甘休,旦晚之間,定有人來攻打。那時等眾人上山,將埋伏發(fā)出,一戰(zhàn)而獲,送了他性命,豈非上策!”王朗本是個草寇,聽飛云子這番言語,猶如至寶一般,連聲說是,只得命人下山,先將黃成兄弟尸體抬回,買棺收殮。

  不表飛云子騙取樓圖,單說趙五與天霸等人,在方剛店內(nèi),見過普潤,一路奔沂州而來,行了有兩三日路徑。這日晌午時分,正擬尋店飽餐,忽然東北角上一朵黑云從空而起。普潤道:“黃賢弟,你看這天色要變了,咱們趕快前進,找個飯店飽餐一頓,等這黑云散去,然后大家趕路。”黃天霸與趙五抬頭一看,果然黑云飛布,涌滿上來。正說之間,但聽颯颯風聲,飛塵撲面,知道有了雨意,趕即往前奔走,未到半里之遙,早已滴滴傾盆,大雨如注,所有眾人衣服,已自濕透淋漓;只得冒雨往前而行,復走了一里遠近,腹中已饑餒萬分。忽見松林外面一帶高墻,像個大家莊院。黃天霸首先說道:“你看前面一座人家,定是一個財主,不然這帶莊院,定不會如此闊大。咱們且一同前去,說明來歷;若莊主聞咱大名的,留此莊內(nèi)暫宿一宵,也未可定。”普潤道:“你們在此守候,等咱一人前去,保令你好酒好肉,吃個快活。”說罷,撒開大步,一路的冒雨而去。天霸見他是個渾人,心下只是好笑,也只得隨后走來。

  誰知普潤到了前面,見莊前有個小孩子,同一蒼髯老者,站在莊門里面,指東劃西的閑談。普潤看在眼內(nèi),不禁動怒起來,心下說道:“咱們等如此苦惱,這般大雨,還在大路上趕行,腹中如此饑餒;這兩個狗頭,既看見我們冒雨而行,論理就應將我請進,即擺出酒飯,給我們飽餐一頓,方是道理。他偏然不睬,閑嚼他娘的皇天,明是看老子的窮相了。你既這樣,且待咱嚇你一嚇,好令你知咱手段。”當時一聲叱咤,一個箭步,躥過麥場,高聲罵道:“你這兩個狗頭,在這里說什么?咱乃云南普潤是也!快去通知主人前來迎接;如若稍遲,先送汝兩個狗命。”說罷,身軀一落,卻巧站在老者面前。老者正看雨景,不防著胖大和尚站在面前,如玄壇一般,只聽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嘴里直叫:“大王,饒命,饒命!”普潤見了這樣,心下實是好笑,罵道:“汝這狗頭,且沒有眼烏珠,咱乃路過和尚,誰是大王小王?”那人聽見,方才定心,乃道:“佛爺爺,今日來得不巧,若是往常,莫說募化齋飯,便是起廟,也可隨緣助施。咱們主人最喜布施,每年用夠一千八百。只自出了好心,沒有好報,遇見這班強盜,鬧得人神不安,現(xiàn)在主人、主母正在上房痛哭,誰敢進去回稟?連咱們午飯還未到嘴,哪里有齋飯與你吃?”普潤聽他所言,卻知是有了緣故,忙道:“汝的主人姓甚?為什么受強盜羅唣?可知咱這手段,要與強人為難;若你主人請我吃頓齋飯,并我朋友們一起前來,保管你安然無事。”那老者聽他這派言詞,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問道:“和尚,你法號何名?哪方人氏?可真能拿強盜么?”

  普潤見他不肯相信,忙道:“你這老奴,說咱撒謊,且令你看個見證。”說畢,舉起袍袖,走到場前,兩手一伸,舉起兩個極大的石磙,前三后四,亂舞了一回,然后一齊摔下。忙道:“你兩人可能相信?若再不為我通報,便將你兩人當做強盜,看你怕也不怕!”那老者到了此時,早已魂飛天外,忙道:“佛爺息怒,咱且進去稟明。”

  正說之間,后面黃天霸等人,已到了門外。普潤便將方才的話,告訴眾人。天霸道:“這也難怪老者,想必這左近地方有什么草寇為害。”隨即向老者道:“汝且進去報知主人,這淮安漕運總督施大人標下,有個黃天霸求見,他便可知道了。”

  那個人聽了此言,先將黃天霸上下望了一眼,然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忙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你若可是隨施大人那個

  黃總兵么?今日前來,該應我主人可以脫難了。且請在此稍待,容小人進去通稟。”說畢,站起身來,匆匆進去。普潤向黃天霸問道:“咱也不少半個鼻孔,一對烏珠,為什么與他說話,他說我是個強盜,嚇得如黃牛倒地一般?一見你來,便如此模樣,豈不令人氣煞!”天霸聽他所言,心下實是發(fā)笑。還未開言,早見那個老者領著個半老官人迎走出來,高聲說道:“在下莊野村夫,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抱罪之至!”說著,舉手一拱,便請?zhí)彀匀雰?nèi)。天霸也就還禮,回答道:“某等冒昧造府,實因大雨傾盆,難找客寓,故而至此。但不知尊兄高姓大名,初次識荊,有勞遠接。”說著,也就進了莊門。后邊趙氏兄弟、普潤等一齊入內(nèi)。

  到了廳前,分賓主坐下。天霸開言問道:“尊兄住居此地,想必是自耕自種,樂享田園,何以與人家去結(jié)了仇恨?”那人見他詢問,不禁長嘆一聲,道:“大人有所不知,且待老拙細稟:村夫姓李名根。祖父道榮,乃落第的舉子,只因未諳吏治,不愿為官,遂以舌耕度日。到了晚年,積蓄得數(shù)百余畝地,在這地方,置下薄田。先父遂勤勞耕種,日有余資,以致家業(yè)日進。老朽苦守祖業(yè),早年博得一衿,左近鄉(xiāng)人便以李秀才稱我。

  目下年登花甲,膝下只有一女,名喚秀英,只以擇婿太苛,尚然待字。不料上年有一伙強人,名叫爬山虎秦明,在這莊東蝦蟆山中,結(jié)伙為盜,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地方官屢次出差捕獲,無奈他人少地廣,捕他不得。老朽莊上也來借糧數(shù)次。誰知前月初一,這秦明來送信,他嘍兵說:他家寨主近奉沂州府瑯琊山王朗之命,請他上山聚義,共圖大事;只因自己尚無壓寨夫人,聞得你家小姐尚未婚配,因此命我等通知,擇定初四日行聘,娶你家小姐,做個壓寨夫人。說畢,不問老朽行與不行,轉(zhuǎn)身就走?蓱z老朽聽了此言,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老朽這門第也是清白人家,何能以強盜為婿。至初四日,便前來行聘了。”說罷,不禁放聲大哭。不知天霸聽了此言,如何處置,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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