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稗

　　什么是禪稗呢?稻田里有稗子。稗子為什么會跟稻秧在一起呢?因為它看起來很像稻子;為什么要拔掉?因為它越長大越不像稻子。禪稗,就是說有些東西好像是禪,實際上并不是禪,它只對禪形成干擾,有如營養(yǎng)被吸收,形成一種破壞。禪的園地也有稗子,那是什么呢?

　　口頭禪──有些人講禪講得天花亂墜,胡蓋一通,蓋得比過去的禪師都高明,但是心里有沒有禪呢?一點都沒有!禪有正受啊,他有沒有真正的受用?沒有!他連正見都沒有。

　　文字禪──文章寫得頭頭是道,但是從未嘗到禪的真正法味。當(dāng)初我還抱著很大的希望,看到有些教授、博士們,寫了很多禪的著作,我想禪的法脈沒有中斷,禪宗大有人在,當(dāng)我一翻閱,我很難過,都是些什么呢?觀念游戲,都是文字禪。寫來文字通順,起承轉(zhuǎn)合恰到好處,也很生動,但是除了這個公案、那個公案、馬祖說什么、百丈說什么,就沒有他自己的話了;更糟的是錯會、曲解了很多原意。諸如此類,除了文字以外,沒有真實的受用,也沒有真正的見解,只是辭匯的排列組合,只是一種觀念的游戲。

　　野狐禪──有一天百丈上堂說法,一個老頭子出來對他說:‘當(dāng)初我當(dāng)方丈時,有人問我“修行很好的人,還落不落因果呢?”,我回答說“不落因果。”結(jié)果投胎變成狐貍,當(dāng)了五百年的野狐,現(xiàn)在請你下一轉(zhuǎn)語,我就可以解脫了。’百丈說‘你問我。’他就問‘大修行人還落不落因果?’百丈答‘不昧因果。’那個老頭說‘好,謝謝禪師,我已經(jīng)解脫了,我在后山的山洞里,請你把我火葬了吧!’于是百丈就率領(lǐng)徒弟,到山洞里依亡僧例,把這只野狐火葬了。這是一個故事,也是一則公案。它的事實如何,我們不去推敲,它的含意告訴我們,不可以拿主觀的、常識的、自作聰明的概念來解釋禪,也就是古人說的‘在黑山鬼窟里作活計’。依靠思索,就認(rèn)為這是真理,真理必須靠實證,靠思索隨便亂解釋是有過的。

　　葛藤禪──自己不參,也不觀心,也不去研究,只把古人的公案說來說去,無事生非,好像藤子纏到樹上糾纏不清,這類人也很多,一天到晚寫葛藤禪,寫完以后還評唱一番,效顰古人;他不評還好,一評的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古人上堂全提正令,不容許你再解釋什么,你不管怎么解釋都是錯誤的。要聽道理,找禪師干什么?禪師是不講道理的,而你把他的話用理論解釋,顯然是大錯特錯。

　　還有很多人一輩子拚命把公案拿來解──‘什么是佛法?’‘庭前柏樹子。’佛法和柏樹子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呀?拚了一輩子去解,解來解去解不開,縱使解開了,也徒見白費力氣。古人說這叫‘鋸解秤錘’──秤錘表面是鐵,里頭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呢?費了很大的勁,鋸壞了很多鋸子,鋸開了以后,才知道是表里如一──外面是這個,里面也是這個內(nèi)涵,也可以說沒有內(nèi)涵,因為內(nèi)涵就是外在,所以葛藤禪也很愚昧。

　　總而言之,我們學(xué)禪不要交錯了朋友。交上了文字禪,作了一輩子文章,結(jié)果既造孽又毀謗正法;也不要搞野狐禪,禪不是靠思索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