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姜堯章自敘(單丙文附)
番易有布衣姜夔堯章,出處備見張輯宗瑞所著《白石小傳》矣。近得其一書,自述頗詳,可與前傳相表里云。
“某早孤不振,幸不墜先人之緒業(yè),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謂名公鉅儒,皆嘗受其知矣。內(nèi)翰梁公于某為鄉(xiāng)曲,愛其詩似唐人,謂長(zhǎng)短句妙天下。樞使鄭公愛其文,使坐上為之,因擊節(jié)稱賞。參政范公以為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待制楊公以為于文無所不工,甚似陸天隨,于是為忘年友。復(fù)州蕭公,世所謂千巖先生者也,以為四十年作詩,始得此友。待制朱公既愛其文,又愛其深于禮樂。丞相京公不特稱其禮樂之書,又愛其駢儷之文。丞相謝公愛其樂書,使次子來謁焉。稼軒辛公,深服其長(zhǎng)短句如二卿。孫公從之,胡氏應(yīng)期,江陵楊公,南州張公,金陵吳公,及吳德夫、項(xiàng)平甫、徐子淵、曾幼度、商?仲、王晦叔、易彥章之徒,皆當(dāng)世俊士,不可悉數(shù);驉燮淙,或愛其詩,或愛其文,或愛其字,或折節(jié)交之。若東州之士則樓公大防、葉公正則,則尤所賞激者。嗟乎!四海之內(nèi),知己者不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窶困無聊之地者。舊所依倚,惟有張兄干甫,其人甚賢。十年相處,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誠盡力,憂樂關(guān)念。平甫念其困躓場(chǎng)屋,至欲輸資以拜爵,某辭謝不愿,又欲割錫山之膏腴以養(yǎng)其山林無用之身。惜乎平甫下世,今惘惘然若有所失。人生百年有幾,賓主如某與平甫者復(fù)有幾,撫事感慨,不能為懷。平甫既歿,稚子甚幼,入其門則必為之凄然,終日獨(dú)坐,逡巡而歸。思欲舍去,則念平甫垂絕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則既無主人矣!其能久乎?”云云。
同時(shí)黃白石景說之言曰:“造物者不欲以富貴冫免堯章,使之聲名?耀于無窮也,此意甚厚!庇謼畈娱L(zhǎng)孺之言曰:“先君在朝列時(shí),薄海英才,云次鱗集,亦不少矣!而布衣中得一人焉,曰姜堯章!眴韬!堯章一布衣耳,乃得盛名于天壤間若此,則軒冕鐘鼎,真可敝屣矣。
是時(shí),又有單煒丙文者,沅陵人,博學(xué)能文,得二王筆法,字畫遒勁,合古法度,于考訂法書尤精。武舉得官,仕至路分,著聲江湖間,名士大夫多與之交,自號(hào)定齋居士。與堯章投分最稔,亦韻士也。堯章詩詞已板行,獨(dú)雜文未之見,余嘗于親舊間得其手稿數(shù)篇,尚思所以廣其傳焉。
○白石禊帖偏旁考
堯章考古極精,有《絳帖評(píng)》十卷行于世,審訂深妙,人服其贍。又嘗于故家見其所書《禊帖偏旁考》亦奇,因識(shí)于此,與好古者共之。
“永”字無畫,發(fā)筆處微折轉(zhuǎn)!昂汀弊挚谙聶M筆稍出!澳辍弊謶夜P上湊頂。“在”字左反剔!皻q”字有點(diǎn),在山之下,戈畫之右。“事”字腳斜拂不挑!傲鳌弊謨(nèi)“肱”字處就回筆,不是點(diǎn)!笆狻弊痔裟_帶橫。“是”字下疋(音疏)凡三轉(zhuǎn)不斷!叭ぁ弊植苑淳硐蛏!靶馈弊智酚乙还P作章草發(fā)筆之狀,不是捺!氨А弊忠验_口!八郎啻笠印币嘧质撬狞c(diǎn)!芭d感”感字,戈邊亦直作一筆,不是點(diǎn)!拔磭L不”不字下反挑處有一闕。
右法如此甚多,略舉其大概。持此法亦足以觀天下之《蘭亭》矣。
○禊序不入選帖
逸少《禊序》,高妙千古,而不入選;蛑^“絲竹管弦,天朗氣清”,有以累之。不知“絲竹管弦”,不特見前漢《張禹傳》,而《東都賦》亦有“絲竹管弦,燁煜抗五聲”之語。然此二字相承,用之久矣。張衡賦:“仲冬之月,時(shí)和氣清!庇謺x褚爽《禊賦》亦曰:“伊暮春之令月,將解禊于通川,風(fēng)搖林而自清,氣扶嶺而自鮮!睕r清明為三月節(jié)氣,朗即明,又何嫌乎?若以筆墨之妙言之,固當(dāng)居諸帖之首,乃不得列官法帖中,又何哉?豈以其表表得名,自應(yīng)別出,不可與諸任齒耶?亦前輩選詩不入李、杜之意耳,識(shí)者試評(píng)之。
○淳紹歲幣
紹興歲幣,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紅絹十二萬匹,匹重十兩。浙絹八萬匹,匹重九兩)。樞密院差使臣四員管押銀綱,戶部差使臣十二員管押絹綱。同左帑庫子、秤子,于先一年臘月下旬,至盱眙軍歲幣庫下卸。續(xù)差將官一員,部押軍兵三百人,防護(hù)過淮。交割官正使,例差淮南漕屬;副使,本軍ヘ或鄰州ヘ充。例用歲前三日,先赍銀百鋌、絹五百匹,過淮呈樣金人。交幣正使,例是南京漕屬;副使,諸州同知。于所赍銀、絹內(nèi),揀白絹六匹、銀六錠,三分之,令走馬使人,以一分往燕京,一分往汴京漕司呈樣,一分留泗州歲幣庫,以備參照。例用開歲三日長(zhǎng)交,通不過兩月結(jié)局。初交絹十退其九,以金人秤尺無法,又胥吏需索作難之故。數(shù)月后所需如欲,方始通融,然亦十退其四五(自初交至結(jié)局,通支金人交幣官吏糜費(fèi)銀一千三百余兩、金三十五兩、木綿三十六匹、白布六十二匹,酒三百四十石,共折銀六百二十兩,本色酒二千六百瓶,茶果雜物等并在外,俱系淮東漕司出備)。又貼耗銀二千四百余兩,每歲例增添銀二百余兩,并淮東漕司管認(rèn)。凡吾正副使并官吏飯食之類,并淮東漕司應(yīng)辦。下至安泊棚屋廚廁等,皆自盱眙運(yùn)竹木往彼蓋造,彼皆不與焉。盱眙日差倚郭知縣部夫過淮搬運(yùn)銀絹,兼應(yīng)辦事務(wù)。其揀退者,遇夜復(fù)搬運(yùn)過淮,歸盱眙庫交收,其勞人往復(fù)如此。且我官吏至淮北岸約二百余步,始至交幣所,皆徒步而往,雨濘,則攝衣躡屐?甚踔而行,艱苦不可具道也。
淳熙十三年,淮南漕司干官權(quán)安節(jié)為歲幣使,其金人正使一毫不取,揀退銀絹甚多,逼令攜歸,安節(jié)固拒,金人至遣甲兵逼逐。安節(jié)不勝其憤曰:“寧死于此,不得交,誓不回,雖野宿不火食亦無害!甭暽銋枴1硕炔荒軍Z,竟如數(shù)收受,給公文而歸。壽皇知之,喜曰:“安節(jié)在彼界能如此,甚可重。若非遇事,何自知之!彼斐}六部門。時(shí)通判揚(yáng)州汪大定,亦同此役,頗著勞績(jī),亦蒙獎(jiǎng)拔焉。
若正旦生朝遣使,每次禮物金器一千兩、銀器一萬兩、彩緞一千匹(綿茸背,緊絲捻金線,青絲綾,樗蒲綾,線子羅)。又有腦子、香茶等物,及私覿香茶、藥物、果子、幣帛、雜物等,復(fù)不與焉。若外遣泛使,則其禮物等又皆倍之。又有起發(fā)副使土物之費(fèi)(正使五百貫,銀絹各一百兩匹。副使四百貫,銀絹各一百兩匹。又有公使各藥等錢,上節(jié)銀各五十兩、絹十匹,中節(jié)銀絹各十兩匹,下節(jié)各五兩匹)。又有朝辭回程宣賜等費(fèi)(正副使各金二十五兩,并腰帶笏馬;爻滩杷幐鞫䞍,銀合及泛賜等物在外)。若盱眙等軍,在路四處應(yīng)辦南北賀正生辰,常使往回程各八次,賜御筵每處費(fèi)錢一萬八千五百余貫,而沿途應(yīng)辦復(fù)不預(yù)。若北使之來,賜予尤不貲焉(宣和甲辰歲幣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綠礬二十萬栲,栲例五番運(yùn)送交納。又代輸燕京稅物綿絲雜物計(jì)一百萬貫,內(nèi)絲綿并要燕京土產(chǎn)。紹興壬戌初講和,歲幣銀絹各二十五萬匹兩。今每歲各減五萬匹兩)。至兀術(shù)病篤之際,告戒其四行府帥云:“江南累歲供需歲幣,竭其財(cái)賦,安得不重?cái)坑诿?非理擾亂,人心離怨,叛亡必矣。在彼者尚知有此,為我者,當(dāng)何如哉!”
時(shí)聘使往來,旁午于道。凡過盱眙,例游第一山,酌玻璃泉,題詩石壁,以記歲月,遂成故事,鐫刻題名幾滿。紹興癸丑,國信使鄭汝諧一詩云:“忍恥包羞事北庭,奚奴得意管逢迎,燕山有石無人勒,卻向都梁記姓名!笨芍^知言矣。噫!開邊之用固無窮,而和戎之費(fèi)亦不易,余因詳書之。
○書籍之厄
世間凡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書為甚。隋牛弘靖請(qǐng)開獻(xiàn)書之路,極論廢興,述五厄之說,則書之厄也久矣,今姑摭其概言之。
梁元帝江陵蓄古今圖書十四萬卷,隋嘉則殿書三十七萬卷。唐惟貞觀、開元最盛,兩都各聚書四部至七萬卷。宋宣和殿、太清樓、龍圖閣、御府所儲(chǔ)尤盛于前代,今可考者,《崇文總目》四十六類三萬六百六十九卷,史館一萬五千余卷,余不能具數(shù)。南渡以來,復(fù)加集錄館閣書目五十二類四萬四千四百八十六卷、續(xù)目一萬四千九百余卷,是皆藏于官府耳。
若士大夫之家所藏,在前世如張華載書三十車,杜兼聚書萬卷,韋述蓄書二萬卷,鄴侯插架三萬卷,金樓于聚書八萬卷,唐吳競(jìng)西齋一萬三千四百余卷。宋室承平時(shí),如南都戚氏,歷陽沈氏,廬山李氏,九江陳氏,番易吳氏,王文康,李文正,宋宣獻(xiàn),晁以道,劉壯輿,皆號(hào)藏書之富。邯鄲李淑五十七類二萬三千一百八十余卷,田鎬三萬卷,昭德晁氏二萬四千五百卷,南都王仲至四萬三千余卷,而類書浩博,若《太平御覽》之類,復(fù)不與焉。次如曾南豐及李氏山房,亦皆一二萬卷,然后靡不厄于兵火者。
至若吾鄉(xiāng)故家如石林葉氏、賀氏,皆號(hào)藏書之多,至十萬卷。其后齊齋倪氏,月河莫氏,竹齋沈氏,程氏,賀氏,皆號(hào)藏書之富,各不下數(shù)萬余卷,亦皆散失無遺。近年惟直齋陳氏書最多,蓋嘗仕于莆,傳錄夾氵祭鄭氏、方氏、林氏、吳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余卷,且仿《讀書志》作解題,極其精詳,近亦散失。至如秀巖,東窗,鳳山三李,高氏,牟氏皆蜀人,號(hào)為史家,所藏僻書尤多,今亦已無余矣。
吾家三世積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負(fù)郭之田以供筆札之用。冥搜極討,不憚勞費(fèi),凡有書四萬二千余卷,及三代以來金石之刻一千五百余種,庋置書種、志雅二堂,日事校讎,居然ぷ金之富。余小于遭時(shí)多故,不善保藏,善和之書,一旦掃地。因考今昔,有感斯文,為之流涕。因書以識(shí)吾過,以示子孫云。
○雷書
神而不可名,變化而不可測(cè)者,莫如雷霆。《淮南子》曰:“陰陽相薄,感而為雷,激而為電。”故先儒為之說曰:“陰氣凝聚,陽在內(nèi)而不得出,則奮擊而為雷霆。聲,陽也;光,亦陽也。光發(fā)而聲隨之,陽氣奮擊欲出之勢(shì)也!被騿柺浪美赘挝镆?曰:“此猶星隕而為石也。本乎天者,氣而非形,偶隕于地,則成形矣!被騿柸擞胁簧茷槔渍鹚勒吆我?曰:“人作惡有惡氣,霹靂乃天地之怒氣,是怒氣亦惡氣也,怒氣與惡氣相感故爾。”或問雷之破山、壞屋、折樹、殺畜何也?曰:“此氣郁而怒,方爾奮擊,偶或值之,則遭震矣!
康節(jié)嘗問伊川曰:“子以雷起于何處?”伊川曰:“起于起處!比粍t先儒之所言者,非不精詳,而余猶謂有不可曉者焉:
大中祥符間,岳州玉真觀為火所焚,惟留一柱,有“謝仙火”三字,倒書而刻之。慶歷中,有以此字問何仙姑者,云:“謝仙者,雷部中鬼也,掌行火于世間!焙笥杏诘啦亟(jīng)中得謝仙事,驗(yàn)以為神。又吳中慧聚寺大殿二柱,嘗因雷震,有天書“績(jī)溪火”三字,余若符篆不可曉。及近歲德清縣新市鎮(zhèn)覺海寺佛殿柱,亦為雷震,有字徑五寸余,若漢隸者云:“收利火謝均思通。”又云:“酉異李氵勺火。”此乃得之目擊者。又宜興善權(quán)廣教寺殿柱,亦有雷書“駱審火及謝均火”者。華亭縣天王寺亦有雷書“高洞揚(yáng)雅一十六人火令章”凡一十一字,皆倒書。內(nèi)“令章”二字特奇勁,類唐人書法,然則雷之神,真有謝姓者邪。近丁亥六月五日,雷震眾安橋南酒肆,卓間有雷書“[1234][1234]永”三字,此類甚多,殊不可測(cè),此所以神而不可知者乎?孔子不語怪力亂神,非不語也,蓋有未易語者耳。
○賈相壽詞
賈師憲當(dāng)國日,臥治湖山,作堂曰半間,又治圃曰養(yǎng)樂,然后為就養(yǎng),其實(shí)怙權(quán)固位,欲罷不能也。每歲八月八日生辰,四方善頌者以數(shù)千計(jì)。悉俾翹館謄考,以第甲乙,一時(shí)傳頌,為之紙貴,然皆調(diào)詞囈語也。偶得首選者數(shù)闋,戲書于此。
陳惟《寶鼎》詞云:“神鰲誰斷,幾千年再、乾坤初造。算當(dāng)日,枰棋如許,爭(zhēng)一著吾其衽左。談笑頃,又十年生聚,處處(?風(fēng))葵棗。江如鏡,楚氛余幾,猛聽甘泉捷報(bào)。天衣細(xì)意從頭補(bǔ),爛山龍、華蟲黼藻。宮漏永、千門角鑰,截?cái)嗉t塵飛不到。街九軌,看千貂避路,庭院五侯深鎖。好一部、太子六典,一一周公手做。赤舄繡裳,消得道斑爛衣好。盡龐眉鶴發(fā),天上千秋難老。甲子嚴(yán)頭才一過,未說汾陽考?唇鸨P、露滴瑤池,龍尾放班回早!
廖瑩中群玉《木蘭花慢》云:“請(qǐng)諸君著眼,來看我,福華編。記江上秋風(fēng),鯨?漲雪,雁徼迷煙。一時(shí)幾多人物,只我公,只手護(hù)山川。爭(zhēng)睹階符瑞象,又扶紅日中天。因懷,下走奉??,磨盾夜無眠。知重開宇宙,活人萬萬,合壽千千。鳧?太平世也,要東還越上是何年。消得清時(shí)鐘鼓,不妨平地神仙。”
陸景思《甘州》云:“滿清平世界,慶秋成,看看斗米三錢。論從來活國,論功第一,無過豐年。辦得間民一飽,余事笑談間。若問平戎策,微妙難傳。玉帝要留公住,把西湖一曲,分入林園。有茶爐丹灶,更有釣魚船。覺秋風(fēng)、未曾吹著,但砌蘭、長(zhǎng)倚北堂萱。千千歲,上天將相,平地神仙。”
奚[1234]倬然《齊天樂》云:“金飄吹凈人間暑,連朝弄涼新雨。萬寶功成,無人解得,秋入天機(jī)深處。間中自數(shù),幾心酌乾坤,手斟霜躇。護(hù)了山河,共看元影在銀兔。而今神仙正好,向青空覓個(gè),沖澹襟宇。帝念群生,如何便肯,從我乘風(fēng)歸去。夷游洞府,把月杼云機(jī),教他兒女。水逸山明,此情天付與!
從橐《陂塘柳》云:“指庭前、翠云金雨,霏霏香滿仙字。一清透徹渾無底,秋水也無流處。君試數(shù),此樣襟懷,頓得乾坤住。閑情半許,聽萬物氤氳,從來形色,每向靜中覷。琪花路。相接西池壽母,年年弦月時(shí)序。荷衣菊佩尋常事,分付兩山容與。天證取,此老平生,可向青天語。瑤卮緩舉,要見我何心,西湖萬頃,來去自鷗鷺。”
郭應(yīng)酉居安《聲聲慢》云:“捷書連晝,甘雨灑通宵,新來喜沁堯眉。許大擔(dān)當(dāng),人間佛力須彌。年年八月八日,長(zhǎng)記他三月三時(shí),平生事,想?氐和天語,不遣人知。一片閑心鶴外,被乾坤系定,虹玉腰圍。閶閹云邊,西風(fēng)萬籟吹齊。歸舟更歸何處是,天教家在蘇堤。千千歲,比周公,多個(gè)彩衣!鼻屹б詢Z云:“彩衣宰輔,古無一品之曾參;袞服湖山,今有半閑之姬旦!彼^三月三者,蓋頌其庚申?草坪之捷,而歸舟乃舫齋名也。賈大喜,自仁和宰除官告院。既而語客曰:“此詞固佳,然失之太俳,安得有著彩衣周公乎?”
○事圣茹素
余家濟(jì)南歷城,曾大父少師遭靖康狄難,一家十六人皆奔竄四出。大父獨(dú)逃空谷,晝伏宵行。一旦,遇追騎在后,自度不可脫,遂急竄古祠,亟伏佑圣坐下,傍無蔽障,亦不過待盡而已。須臾,北軍大索,雖眢井、林莽、棟梁間,極其冥搜,而一坐之下,初不知有人焉。及抵杭,則一家不期而集,不失一人,豈非神所佑乎?逮今吾家世事佑圣甚虔。凡圣降日,齋戒必謹(jǐn)。蓋以答神庥詔子孫,非世俗祈福田利益比也。
○笏異
汪伯彥初拜相于維揚(yáng),正謝上殿,而笏墜中斷,上以他笏賜之,非吉征也。未幾,有南渡之?dāng)_。
金淵叔參預(yù)日,一日,奏事下殿,與臺(tái)臣劉應(yīng)弼邂逅。忽所持笏鏗然有聲,視之,有紋如線,上下如一,若墜于地者,殊不可測(cè)。甫退朝,則劉彈章已出。蓋降陛相遇之際,正白簡(jiǎn)初上之時(shí)也,可謂異矣。時(shí)淳?甲辰歲也。
○三教圖贊
理宗朝,有待詔馬遠(yuǎn)畫《三教圖》。黃面老子則跏趺中坐,猶龍翁儼立于傍,吾夫子乃作禮于前。此蓋內(nèi)?故令作此,以侮圣人也。一日傳旨,俾古心江子遠(yuǎn)作贊,亦故以此戲之。公即贊之曰:“釋氏趺坐,老聃傍睨,惟吾夫子,絕倒在地。”遂大稱旨。其辭亦可謂微而婉矣。
○捕猿戒
鄧艾征涪陵,見猿母抱子,艾射中之。子為拔箭,取木葉塞創(chuàng)。艾嘆息,投弩水中。
范蜀公載吉州有捕猿者,殺其母之皮,并其子賣之龍泉蕭氏。示以母皮,抱之跳躑號(hào)呼而斃,蕭氏子為作《孝猿傳》。
先君向守鄞江,屬邑武平素產(chǎn)金絲猿,大者難馴,小者則其母抱持不少置。法當(dāng)先以藥矢斃其母,母既中矢,度不能自免,則以乳汁遍灑林葉間,以飲其子,然后墮地就死。乃取其母皮痛鞭之,其子亟悲鳴而下,束手就獲。蓋每夕必寢其皮而后安,否則不可育也。噫!此所謂獸狀而人心者乎!取之者不仁甚矣。故先子在官日,每嚴(yán)捕弋之禁云。
○火浣布
東方朔《神異經(jīng)》所載,南荒之外有火山,晝夜火然。其中有鼠重有百斤,毛長(zhǎng)二尺余,細(xì)如絲,可作布。鼠常居火中,時(shí)出外,以水逐而沃之方死。取其毛緝織為布,或垢,浣以火,燒之則凈。又《十洲記》云:“炎州有火林山,山上有火鼠,毛可織為火浣布,有垢,燒即除!逼湔f不一。魏文帝嘗著論,謂世言異物,皆未必真有。至明帝時(shí),有以火浣布至者,于是遂刊此論。是知天壤間何所不有?耳目未接,固未可斷以為必?zé)o也。
昔溫陵有海商漏舶,搜其橐中,得火鼠布一匹,遂拘置郡帑。凡太守好事者,必割少許歸以為玩。外大父常守郡,亦得尺許。余嘗親見之,色微黃白,頗類木棉,絲縷蒙茸,若蝶紛蜂黃然。每浣以油膩,投之熾火中,移刻,布與火同色。然后取出,則潔白如雪,了無所損,后為人強(qiáng)取以去。(或云,石炭有絲,可織為布,亦不畏火,未知果否。)
○歷差失閏
咸淳庚午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后為閏十一月,既已頒歷,而浙西安撫司準(zhǔn)備差遣臧元震,以書白堂,且作《章歲積日?qǐng)D》,力言置閏之誤。
其說謂歷法以章法為重,章歲為重。蓋歷數(shù)起于冬至,卦氣起于中孚,而十九年為之一章。一章必置七閏,必第七閏在冬至之前,必章歲至朔同日,此其綱領(lǐng)也!肚皾h律歷志》云:“朔旦冬至,是謂章月。”《后漢志》云:“至朔同日,謂之章月。積分成閏,閏七而盡,其歲十九,名之曰章!薄短浦尽吩:“天數(shù)終于九,地?cái)?shù)終于十,合二終以紀(jì)閏余!贝苏路ㄖ豢蓮U也如此。今頒降庚午歲歷,乃以前十一月三十日為冬至,又以冬至后為閏十一月,殊所未曉。竊謂庚午之閏,與每歲閏月不同,庚午之冬至,與每歲之冬至又不同。蓋自淳?壬子數(shù)至咸淳庚午,凡十九年,是為章歲,其十一月是為章月。以十九年七閏推之,則閏月當(dāng)在冬至之前,不當(dāng)在冬至之后。以至朔同日論之,則冬至當(dāng)在十一月初一日,不當(dāng)在三十日。今若以冬至在前十一月三十日,則是章歲至朔不同日矣。若以閏月在冬至后,則是十九年之內(nèi),止有六閏,又欠一閏矣。且尋常一章,共計(jì)六千八百四十日,于內(nèi)加七閏月,除小盡,積日六千九百四十日,或六千九百三十九日,止有一日來去。今自淳?十一年辛亥章歲十一月初一日章月冬至后起算,十九年至咸淳六年庚午章歲十一月初一日,合是冬至,方管六千九百四十日。今算造官以閏月在十一月三十日冬至之后,則此一章,只有六閏,更加六閏除小盡外,實(shí)積止有六千九百十二日,比之前后章數(shù)歲之?dāng)?shù),實(shí)欠二十八日,歷法之差,莫甚于此。況天正冬至,乃歷之始,必自冬至后積三年余分,而后可以置第一閏。今庚午年章歲丙寅日申初三刻冬至,去第二日丁卯,僅有四個(gè)時(shí)辰。且未有正日,安得便有余分?且未有余分,安得便有閏月?則是后一章發(fā)頭處,便算不行,其繆可知也。今欲改正庚午歷,卻有一說,簡(jiǎn)而易行。蓋歷法有平朔,有經(jīng)朔,有定朔也。一大一小,此平朔也;兩大兩小,此經(jīng)朔也;三大三小,此定朔也,此古人常行之法。今若能行定朔之說而改正之,則當(dāng)以前十一月大為閏十月小,以閏十一月小為十一月大,則丙寅日冬至即可為十一月初一日,卻以閏十一月初一之丁卯為十一月初二日,庶幾遞趲下一日,直至閏十一月二十九日丁未,卻為大盡。如此,則冬至既在十一月初一,則至朔同日矣,閏月既在冬至節(jié)前,則十九年七閏矣。此昔人所謂晦節(jié)無定,由時(shí)消息,上合履端之始,下得歸余于終,正此謂也。蓋自古之歷,行之既久,未有不差,既差,未有不改者。漢歷五變,而《太初歷》最密,《元和歷》最差。唐歷九變,而《大衍歷》最密,《觀象歷》最繆。本朝開基以后,歷凡九改,而莫不善于《紀(jì)元?dú)v》。中興以后,歷凡七改,而莫善于《統(tǒng)元?dú)v》。且后漢元和初歷差,亦是十九年不得七閏。雖歷已頒,亦改正之,今何惜于改正哉。
于是朝廷下之有司,差官偕元震至蓬省與太史局官辨正,而太史之辭窮。朝廷從其說而改正之,因更《會(huì)天歷》為《承天歷》。元震轉(zhuǎn)一官判太史局,鄧宗文、譚玉等已下,各降官有差焉。
余雖不善章?元紀(jì)之?dāng)?shù),然以杜征南《長(zhǎng)歷》以考《春秋》之月日,雖甚精密,而其置閏之法則異乎此,竊有疑焉。謂如隱公二年閏十二月,五年、七年亦皆閏十二月,然猶是三歲一閏,五歲再閏。如莊公二十年置閏,其后則二十四年以至二十八年,皆以四歲一閏,無乃失之疏乎?僖公十二年閏,至十七年方閏;二十五年閏,至三十年方閏,率以五歲一閏,何其愈疏乎?如定公八年置閏,其后則十年,以至十二年、十四年,皆以二歲一閏,無乃失之?dāng)?shù)乎?閔之二年辛酉既閏矣,僖之元年壬戌又閏,僖之七年、八年,哀之十四年、十五年,皆以連歲置閏,何其愈數(shù)乎?至于襄之二十七年,一歲之間,頓置兩閏,蓋曰十一月辰在申,司歷過也。于是既覺其繆,故前閏建酉,后閏建戌,以應(yīng)天正。然前乎此者,二十一年既有閏,二十四年、二十六年又有閏。歷年凡六,置閏者三,何緣至此失閏已再,而頓置兩閏乎?近則十余月,遠(yuǎn)或二十余年,其疏數(shù)殆不可曉。豈別有其術(shù)乎?抑不明置閏之法以致此乎?并著于此,以扣識(sh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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