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回 訪命案跑堂泄真相 緝兇首縣署請?zhí)聿?/h1>

且說王安福、史林恩奉林公差遣,查緝糧幫犯案兇首,吳江、高橋兩案已經(jīng)拿到正兇,解交各該縣訊實(shí)解省。王、史二人又往江陰踩緝殺死邱松海全家老小五口的兇首。到了江陰,并不拜會當(dāng)?shù)毓倮?就京口幫糧船駐泊附近,覓寓住下,叫店家買些酒菜到房間里,兩人喝酒消遣。安福就向跑堂的問道:“我倆從南京到此,在路上聽得旅客談及,江陰新出了一件奇案,為了一頭瘦馬,殺死五條人命,未知果有其事嗎?一頭瘦馬,至多值得七八十兩銀子,哪會殺死五個人呢?”安福明知瘦馬是指婦女而言,故意假作癡呆,好套出他的真話來。跑堂阿春果然入彀,含笑地答道:“瘦馬并不是牲口,那是形同土娼的少婦,以作敲詐金錢的釣餌。”安福裝作驚異狀問道:“怎樣為了一頭瘦馬,竟會殺害五條人命?好在時(shí)候尚早,投宿旅客也不見多,你且坐著,大家談?wù)?究竟此中詳細(xì)情形如何,你總明白,說出來也使我們解解寂寞,豈不有趣?”說著便斟了一杯酒說道:“店家!您可愛喝酒么?且陪我們喝上幾杯再說!卑⒋罕緛硎莻貪酒之徒,見人喝酒,已自饞涎欲滴,如今見有人將酒送到他面前,便老實(shí)不客氣接過杯來,喝了兩口,將身坐下,說道:這事說來話長,罪魁禍?zhǔn)?都是京口幫糧船水手小沙四,他是京口幫頭馬九的徒弟。馬九歸次以后,天天混在賭博場中,不多幾天,把領(lǐng)來各伙計(jì)的工食及糧船修理費(fèi),一起輸個精光,無可如何,他就窮思極想,打算養(yǎng)瘦馬,用作詐錢的工具。便命徒弟小沙四去訪覓瘦馬,隔了六七天,被他覓著個邱金氏,諢號人稱玉觀音,年紀(jì)約摸二十歲左右,面貌雖不見得如花似玉,卻也生得不長不短,不肥不瘦,裙下金蓮三寸,走起路來,妖妖嬈嬈,非常好看。只為丈夫游蕩好賭,堂上翁姑寵子欺媳,時(shí)加虐待,弄得她存身不住,不得已溜到間壁小沙四面前,和他商量脫離夫家的方法。小沙四暗暗歡喜,說了一派花言巧語,連夜帶著她逃到馬九租賃的屋子里。馬九著實(shí)安慰了一番,叫她暫且住下,等有了機(jī)會再想別法。金氏只道他是好心援手,唯唯答應(yīng),一住便是兩個月光景。馬九探得邱大郎四處找尋不見,耗去了不少川資,現(xiàn)已置之度外,馬九便向金氏說道:“現(xiàn)在你有出頭日子了,你的丈夫找得麻煩極了,情愿拋棄不找,你自后每日到外邊去走走,如遇見有錢的人將他勾引上了,少不得自有你的受用。遇見不合意的,便可馬上撒手;如遇見情投意合的人,由你自行選擇改嫁。不過在此時(shí)期以內(nèi),你不能算是邱大的妻室,暫時(shí)只好算是我的家眷,好瞞過別人的耳目。你心下如何?”金氏到此,本也無可如何,又受了他許以擇配的一句話,便信以為真,一口答應(yīng),從此就甘心替他做瘦馬。一般急色兒上當(dāng)?shù)?著實(shí)不少,馬九詐得銀錢,也不問可知。不料事機(jī)不密,傳入邱大郎耳中,親自前來探視。虧得金氏眼快,遠(yuǎn)遠(yuǎn)望見丈夫走來,馬上一溜煙逃到馬九面前,急得面如土色的說道:“邱大郎找來了!這便如何是好?”馬九一面吩咐徒弟帶金氏從后門走出,寄頓在就近徒弟家中,自己向前門口走來,正遇邱大郎探首入門。不料馬九虎吼也似的奔來,高聲罵道:“打不死的賊囚!上次我家失竊,細(xì)軟衣服,偷得精光,你如今卻又來了。”說時(shí)一把胸脯拖住,不由分說,一陣拳打腳踢,打得邱大郎極叫饒命!馬九就強(qiáng)逼他書寫筆據(jù),永遠(yuǎn)不踏到這里,倘若再來,情愿打死。

署名簽押,遞給馬九收藏,馬九就將他放走。

邱大受了這一頓屈打,心中冤憤異常,記清門戶,一蹺一拐走到堂叔邱松海家里,嚎啕大哭,把上文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訴說了一遍。那松海是當(dāng)經(jīng)書的,也是地方上兜得轉(zhuǎn)的人物,聽了大郎一席話,勃然大怒道:“打狗要看主人面,你是我的堂侄,江陰地方,哪個不曉得,誰敢欺侮你!你在黃山北麓石橋北堍第一家被毆,諒他們一時(shí)不會搬移,待我替你報(bào)仇泄恨,把侄媳搶回來。他們?nèi)绺翌B抗,整備和他打官司,縣前人人熟悉,不見得會吃虧的。”說罷,含怒出門,招集當(dāng)?shù)氐挠问趾瞄e,先到菜館中請他們喝酒,在席上說明大郎被打的始末情形,并請各朋友幫忙復(fù)仇。當(dāng)下有流氓頭腦鐵掌關(guān)沖說道:“令侄失妻被打,我們理當(dāng)相助,但是對方是個什么樣人,必先查個明白,方可動手。”松海接口道:“不知哪位老哥愿意去打聽?”

話聲未絕,飛毛腿蘇七應(yīng)聲愿往。林海忙向他拱手道:“有勞七哥,速去速來,散席后好去復(fù)仇!逼吒鐟(yīng)聲理會得,移步徑出菜館而去,隔不多時(shí),蘇七奔得額汗盈盈,回到席上,向松海說道:“那家是京口糧船幫頭馬九的房屋,聽說有只瘦馬在內(nèi),雙十年紀(jì),面容美麗,一般急色兒趨之若鶩,馬九靠著她詐得不少金錢!彼珊@息道:“這個必是我們堂侄媳,身墮火坑,全仗眾位大力,將她救出。”關(guān)沖接口道:“光棍不說無理話,馬九誘拐令侄媳,強(qiáng)逼干這勾當(dāng),馬九罪有應(yīng)得。

我們仗義相助,把令侄媳救回來,是非自有公論。姓馬的決不敢恃蠻爭奪。至于打架復(fù)仇,結(jié)果兩敗俱傷,還怕令侄媳乘間逃遁,卻有些不便。依小弟愚見,還是搶人要緊,復(fù)仇只好且作緩圖!彼珊=涌诘:“當(dāng)然以搶人為先,能夠使舍侄破鏡重圓,感激非常!復(fù)仇準(zhǔn)作緩圖。”于是大家歡呼暢飲,直吃到下午三時(shí),方才散席。

走出店門,關(guān)沖就吩咐徒弟孟阿春先去引誘瘦馬。以外眾人,由關(guān)沖率領(lǐng),同著邱氏叔侄,取道向石橋北堍而來。走到石橋上,邱大郎定神觀看,只見老婆正立在門口,與孟阿春談話,忙向關(guān)沖使了個眼色,就出其不意,沖到馬九門口。金氏瞧見丈夫奔來,要想轉(zhuǎn)身逃遁,無如兩手被阿春執(zhí)住,正在掙脫間,大郎已經(jīng)趕到,說道:“有勞眾位老哥,相助一臂之力!

說罷,三四個人動手,拖著金氏,由原路回轉(zhuǎn)。等到馬九得報(bào),派人追趕,無如早已去遠(yuǎn)了。

馬九失此搖錢樹,豈肯干休。隔了五六天,邱松海全家于半夜里被人殺死。那邱大郎預(yù)防馬九復(fù)仇,早已挈同金氏搬往常州去了!得悉松海全家被殺,料必是馬九下的辣手,只因事無佐證,且怕糧幫人多勢大,不敢出頭告狀,當(dāng)時(shí)由地保報(bào)官相驗(yàn),派差緝兇,沒有尸屬稟催,至今未曾破案。

安福和林恩聽了這一席話,兇首已知是馬九,當(dāng)下吩咐跑堂取飯食果腹。當(dāng)夜一宿無話。

次日王、史二人清早起身,盥洗停當(dāng),付過膳宿費(fèi),即往黃山北麓石橋頭查訪。哪知馬九早已將住屋退租,另由倪姓房客租使,便往京口幫糧船駐泊所在密探。安福和京口幫頭徐德生向無仇隙,并且和馬九素昧生平,只得向近處的土人詢問:一班糧船弟兄們,聚集在哪里?土人答稱:“望江樓茶坊中的茶客,都是糧船水手,你要找哪一個?到那里去一問便得。”

安福道聲對不起,就和林恩徑向望江樓而來。

走到店堂里,只見滿堂都是水手,有的聚在一處碰和,有的坐在一桌談話,不知有無馬九在內(nèi),只好擇空桌坐下,向茶博士要兩碗紅茶,等到茶博士走來沖開水,安福借端向他搭談道:“你們這里地段落得好,靠著糧船歸次,這幾個月多做不少生意!”茶博土答道:“是啊,虧得這班糧船弟兄們,調(diào)劑我們做半年好生意,等到重運(yùn)汛里,這里茶客要少去大半呢!

安福又問道:“京口幫中有個赫赫有名的馬九,你和他認(rèn)識不認(rèn)識?”茶博士舉頸一望,伸手指著北壁碰和桌子上說道:“面南背北坐著碰和的,就是九老板,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升了副幫頭,手下徒弟約有五六百,聲勢不弱于徐得生老板呢!你們是不是來找他?”安福答道:“不是的,不過素慕他的聲名,順口問及罷了!”茶博士便到別張桌子上去沖茶。安福即向林恩低低說道:“彼眾我寡,此時(shí)動手,非但拿不到,反爾促他遠(yuǎn)遁,還是和你到縣里去添差協(xié)拿吧!”林恩點(diǎn)頭稱善,于是付過茶資,移步出茶坊,取道進(jìn)城。

徑到江陰縣衙門,投文訪謁縣令胡康侯?岛畹脠(bào)巡撫差官拜訪,連忙出接,迎入花廳,分賓主坐下。林恩就把來意說明,請?zhí)砼傻昧彀?同去捕拿兇首。康侯答道:“糧船水手獷悍成性,往往恃眾拒捕,只怕通班捕快不是對手,反被脫逃,還是派人去,設(shè)法把馬九引誘到萊館酒肆之中,使他孤立無助,那時(shí)擒捉,自然容易,未識尊意如何?”林恩說道:“此法雖好,只怕他不上當(dāng),而且誘得動他,非與他素識不行!笨岛钫f道:“敝署中有人與他認(rèn)識,此事當(dāng)可勝任。兄弟因?yàn)榇耸?早就留心,屢次想派人誘捕,只因事無佐證,遷延至今,F(xiàn)在既有確據(jù),自當(dāng)即行拘拿,為地方除害。”林恩也只得稱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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