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回 安金藏剖心哭諫 狄仁杰奉命提兵
卻說武承嗣回轉(zhuǎn)了兵部衙門,次日五鼓入朝,俯伏金階,上前奏道:“目今廬陵王兵犯懷慶,勢至猖狂,和賊首李飛雄帶領(lǐng)數(shù)萬大兵,直逼城下,心想攻破城池,向東京進(jìn)發(fā),復(fù)取天下。懷慶太守胡世經(jīng),與賊通同一氣,匿報(bào)軍情,幸有守備金城,單名飛報(bào),F(xiàn)在告急文書,投遞在臣部,請臣具情代奏、城本虛弱,危急萬分,一經(jīng)胡世經(jīng)出城投降,以下州縣,便勢如破竹。并有廬陵王偽詔抄錄前來,請圣上御覽。”說著將金城的公文偽詔,一并由值殿將軍呈上。武則天展開看了一遍,不禁嘆道:“前者寡人因太子懦弱不明,故而將他遠(yuǎn)貶房州,原期他閱歷數(shù)年,借贖前愆,然后赦回,再登大寶,不料他天倫絕滅,與母為仇。前次徐敬業(yè)、駱賓王諸人,興兵犯境,孤家以他為誤聽饞言,并未究罪,此時復(fù)勾結(jié)賊人,爭取天下。如此不孝不義之人,何能身登九五,為天下人君!他既不孝,朕豈能慈,速發(fā)五萬大兵,星夜赴懷慶剿滅。破賊之后,再赴房州,將太子鎖拿來京,按律治罪!”兩邊文武,見武則天如此傳旨,無不面如土色,圣怒之下,又不敢上前勸諫。
狄仁杰到了此時,明知是太子受冤,不得不上前阻諫道:“圣上體傷母子之情,為天下臣民恥笑。此必奸人勾引強(qiáng)人,冒充廬陵王旗號,以偽亂真,使圣上相信,此乃軍情事務(wù)。若果是太子作亂,為何不在房州起事,應(yīng)在懷慶進(jìn)兵?懷慶太守胡世經(jīng)雖是文士出身,未有不知利害,如果城池危急,理合他飛稟到臣,請巡撫衙門代表,何敢匿情不報(bào),致令金城到兵部告急?兵部尚書,乃是武承業(yè)本任,日前他弟兄誣害劉偉之等人,蒙蔽朝廷,致令賜死,后經(jīng)臣兩番復(fù)奏,方才蒙思開釋。安知非他兄弟之言,發(fā)兵剿滅太子,隨后嗣位無人,他便從中窺竊?這事斷非廬陵王所為。請陛下發(fā)兵,但將李飛雄提入京中,交臣審訊,定有實(shí)供。”
那武三思聽了狄公所奏,深恐他又將此事辯駁個干凈,忙即復(fù)奏道:“這事求陛下善察其事,臣等在京供職,每日上朝,何忍辜負(fù)國恩,甘與賊人謀反!此明是狄仁杰勾通太子,擅動干戈,威嚇陛下。日前偉之請陛下召太子還京,退朝讓位,陛下未能準(zhǔn)奏,反將偉之賜死;狄仁杰亦屢次請陛下將太子召還,因未能俯如所請,激成如此大變。臣等寧可奏明,聽陛下裁奪,但恐陛下以慈愛待太子,太子不能以仁孝待陛下。到了兵犯闕廷,不妨將大惡大罪,推在李飛雄身上。那時復(fù)登朝位,不知將陛下置諸何地。若說巨誣奏,天下事皆可冒充,惟這旗號偽詔,萬萬偽借不來,圣上何以不明其故?恐此次干戈,較之駱賓王尤甚了。”這番話把個則天說得深信不疑,向狄仁杰怒道:“汝這班誤國奸臣,汝既身為巡撫,懷慶府又在汝屬下,太行山有此強(qiáng)人,何不早為剿滅?此時養(yǎng)癰貽患,兵犯天朝,豈非汝等馭下不嚴(yán)之故!似此情節(jié),與廬陵王同謀可知。逆叛奸臣,既傷我母子之情,復(fù)損汝君臣之誼,此番不將太子賜死,國法人倫,皆為汝等毀滅。等至水落石出之時,再與汝等究罪!”說罷便命武承業(yè),發(fā)大兵五萬,帶領(lǐng)將士,先到懷慶,將李飛雄滅去,然后便往房州,捉拿廬陵王。
武承業(yè)奉了這道圣旨,心下好不歡喜,正要領(lǐng)旨退朝,忽見左班中走出一人來,身高九尺向外,兩道濃眉,一雙圓目,走上前高聲奏道:“陛下如此而行,欲置太子于何地?前者太子貶謫,在廷臣工莫不知是冤抑。彼時有罷官歸隱者,有痛哭流涕者,這干人皆忠心赤膽,日夜望陛下轉(zhuǎn)心,復(fù)承大位。武承業(yè)乃不法小人,江洋大盜,綠林下人,無不暗中勾結(jié)。此事明是奸臣造成偽詔,令李飛雄冒名而來,使陛下墮其計(jì)中,好乘機(jī)為亂,掠奪江山。陛下何不顧母子情面,反聽奸臣之言,恐唐朝非李家所有了!”說罷大哭不止,聲震殿廷。
武后見他說不顧母子情面,愈加怒道:“汝等食祿在朝,天下大事,漫不經(jīng)心,凡朕有事舉行,便爾紛紛饒舌。寡人乃天下之母,廬陵王不遵子道,若不再誅,何以御天下?如有人再奏,便先斬首!”眾人聽了此言,再將那人一望,乃是太常工人,姓安名金藏,只見他大哭一聲,向著武后奏道:“陛下不聽臣言,誣屈太子,不忍目睹其事,請剖心以明太子不反。”說罷只見他撥出佩刀,將胸前玉帶解下,一手撕開朝服,一手將刀望胸前一刺,登時大叫道:“臣安金藏為太子明冤,陛下若再不信,恐江山失于奸賊了!”說罷復(fù)將刀往里一送,隨又拔出,頃刻五臟皆出,鮮血直流,將眾臣的衣服濺得滿身紅血。
當(dāng)是兩邊武文,猝不及防,忽見他如此直諫,無不大驚失色,倒退了幾步。武后此時也不料他竟?fàn)柌活櫺悦娝褂陔A下,也就目不忍睹,龍袖一展,將兩眼遮住,傳旨說道:“孤家母子之事,不能自明,致令汝出此下策,誠為可嘆。”旋命人用車輦將安金藏送入宮中,命太醫(yī)趕速醫(yī)治,如能保、全性命,定行論功加賞。這道旨下來,隨有穿宮太監(jiān),將安金藏舁入輦中,已是不知人事,手中佩刀,依然未去。眾大臣俟他去后,有元行沖、恒彥范一干人,齊聲哭道:“安金藏乃是太常工人,官卑職小,尚知太子之冤,以死直諫。陛下再不聽臣等所奏,只好死于金鑾殿上了。”當(dāng)時眾人有欲拔刀自刎的,有欲向金殿鐵柱上撞死的,把個金鑾殿前,當(dāng)個尋死地府。
武則天見眾人異口同聲,皆說李飛雄冒名誣害,只得說道:“眾卿家如此苦諫,孤家豈好動干戈,汝眾人所言若何處治?總之懷慶兵臨城下,此是實(shí)情,無論是真是假,皆須帶兵剿滅。”狄仁杰道。“陛下若能委臣一旅之師,帶同武將,前往征討,定可將李飛雄活提來京。一面命元行沖將敵人的偽詔,帶住房州,與太子觀看。太子見此逆書,豈不以朝廷為重,那時陛下雖不命他征剿賊人,太子也要奮力前驅(qū),以明心跡。似此一舉兩得,陛下思義俱全,那班奸賊,也無從施其伎倆。”武后此時騎虎之勢,只得準(zhǔn)奏,將武承業(yè)之兵,歸狄公統(tǒng)帶,聽其挑選猛將百員,星夜往懷慶滅寇。復(fù)下一道御書,并李飛雄偽詔,一并交元行沖,帶往房州而去。兩人謝恩已畢,然后退朝。
單說狄公一早,便在教場點(diǎn)了五萬大兵,帶了十?dāng)?shù)員有名的上將,皆是忠心赤膽,公而忘私,一路浩浩蕩蕩,直向懷慶而來。此時胡世經(jīng)早已得報(bào),聽說是狄公前來,不禁喜出望外,向著部下說道:“本府自與金城爭論之后,明知他飛檄到京,請兵告急,深恐張武二黨,帶兵前往,便令太子衍冤莫解。現(xiàn)在狄公到此,誠為萬歲之幸。”當(dāng)時將城中所有的兵了,齊行在城中把守,自己帶領(lǐng)數(shù)名牙將,徒步出城,向大隊(duì)迎來。到了前隊(duì),早有差官明職名,到軍中來見狄公。狄公見是懷慶府親自前來,當(dāng)即問道:“貴府為一方領(lǐng)袖,兵臨城下,鎮(zhèn)靜不移,深為可敬!日前接尊函,足證巨識。貴府現(xiàn)將何法退賊?”胡世經(jīng)見狄公如此詢問,乃道:“下官明知金守備起文申報(bào),但不肯迎合奸臣,致今太子受屈。此事定是李飛雄受人指使,冒名而行。若是廬陵王若有此舉,為何不在起事之先,通行手詔,等到賊兵入境,方將偽詔投遞?據(jù)此一端,可知偽冒,F(xiàn)已命人先到房州詢問,俟真?zhèn)伪婷,再行具?bào),免得有勞圣慮,致傷母子之情。此時大人前來,實(shí)為萬幸。”當(dāng)時與狄公到了城前,依城下寨。
次日狄公升座大帳,傳金城前來問話。金城此時已是心大恐懼,滿想將告急公文,遞到兵部,武氏兄弟帶兵前來,便可合而為一,不料不能如愿,反命巡撫大人帶兵到此。當(dāng)時只得到大帳請安侍立。狄公道:“本院在京接汝告急文書,說廬陵王與李飛雄勾通,兵犯懷慶,汝既身為武備,何故不開城迎敵,殺退賊兵?若說胡世經(jīng)阻撓加意防守,此固迂儒見識,本院既已到此,且命汝就此去罵敵,若不得勝而回,提頭來見!”金城聽了此言,不禁心驚膽裂,領(lǐng)下令而來,上馬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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