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回 張桂蘭緩言勸人杰 褚壯士暗地訪成龍

　　話說黃天霸回了衙門，將褚標(biāo)極稱余成龍武藝高強，自己討差去摩天嶺的話，告訴了張桂蘭一遍。彼時張桂蘭并未有甚不憤，但道：“褚老叔既是討差前去，他自有他的把握；老爺雖不懼人，能得褚老叔將印信討回，也省卻許多事件。老爺何必有不平呢？”黃天霸聽了，也只無言。此時賀人杰也在旁邊，先聽黃天霸那一番言語，已是不平的很；及見張桂蘭又說出這些話來，實在按捺不下，便厲聲說道：“嬸娘此言差矣！我叔父自隨大人以來，立了多少功勞，捉了多少強寇，江湖上誰不知叔父武藝高強？今日大人失去印信，如叔父再去取回，這件功勞定是不小。褚老爺子到此，不過頑耍頑耍，他便要奪我叔父的功勞，其實甘心不得。就便叔父容納得下，侄兒也不肯將這件功勞讓與褚老爺子。哪怕那余成龍三頭六臂，不要叔父去，就憑著侄兒一人，若不將那印信取回，把余成龍捉住，誓不見叔父、嬸娘之面。褚老爺子未免欺人大甚了！”說罷忿忿不已。黃天霸、張桂蘭二人聽了此話，心下頗為喜悅，皆夸他年紀(jì)雖小，志氣甚大。桂蘭當(dāng)即攔道：“你這小小年紀(jì)，知道什么事情？褚老爺子他是一片盛意，我且讓著他三分，爾何得如此粗鹵？是在背地說，褚老爺子不知道；若叫他聽見了，豈不給他遭怪？若說你的武藝高強，究竟力量不足。安知余成龍是何等樣人！連我，褚老爺子尚且叫我不去，他要見機而行，何況你是他的孫兒輩呢？以后切不可如此。要給大人知道了，一定要說你不遵命，若怪罪下來，如何擔(dān)當(dāng)?shù)闷�？況且你母親使你到此，雖說叫你來投你叔父，你叔父與我自然把你做子侄般看待。不然，固屬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爹爹。但是無論何事，你既要圖前程，總要仗仰大人的恩德。大人若見罪下來，就是你叔父也不能為力。還有一說，你爹爹死后，你母親只有你一個兒子，將來養(yǎng)老送終，全靠在你身上。你若前去摩天嶺，能將那姓余的捉住，把印信取回，自然名震一世；萬一敵不過那姓余的，鬧出別的亂子來，不但我們對不起你母親，即是你也對不起你母親，那時叫你母親怎樣呢？侄兒你是個極聰明、極乖巧的人。好寶貝兒，你聽嬸娘的話。”賀人杰聽了張桂蘭一番言語，才將一盆極旺的火熄下去，這且不表。

　　再說褚標(biāo)在施公前討了差使，同黃天霸回來后，也不耽擱，打了個小小包裹，帶了幾兩散碎銀子，又將防身的兵器藏好，當(dāng)即出了淮安城，直望摩天嶺而去。不過一日路程，已至海州交界，當(dāng)下尋了客店住下。褚標(biāo)即與店小二閑談起來，先說無關(guān)緊要的話，慢慢問道：“小二！咱問你這里有座摩天嶺，走哪里去？離此有多遠(yuǎn)？”那店小二道：“你老問這摩天嶺，是干什么呢？”褚標(biāo)道：“咱有個親戚住在那里。咱去尋親戚去呢！”店小二道：“摩天嶺就在東北，離此還有十來里就到了。”褚標(biāo)又說道：“咱聞這摩天嶺上有強盜，可是不是么？”

　　那小二又道：“嶺上強盜雖有，是不打劫客商的。而且那個大王為人最好，摩天嶺左近一帶，凡那沒衣沒食的窮民，山上的大王還有時給他們衣食，從來不與人為難。”褚標(biāo)道：“你道他不打劫客商，他的錢從哪里來呢？”店小二道：“聽說是從遠(yuǎn)方打劫來的，皆是些贓錢。”褚標(biāo)道：“那大王名喚什么？”店小二道：“那山上共有三個大王：大大王姓余，名成龍，綽號過天星。二大王姓陸，名文豹，綽號鐵臂漢。三大王姓任，名喚勇，綽號穿山甲。皆是全身武藝，飛檐走壁，無一不能。”

　　褚標(biāo)道：“他們?nèi)齻�大王，各有多大年紀(jì)了？”店小二道：“據(jù)人說，都在二十來歲。”褚標(biāo)聽說，心下大喜，暗道：“印信定是他盜去。咱既到此，莫如前去會他，先以利害說之，卻看他如何回答，再做商議。”主意想定，又吃了些面飯。此時已是日落，就揀了一間臥房，歇息一夜。

　　次早起來，梳洗已畢。喚小二打了一角酒，取了兩塊面餅，獨自吃過。便將兵器藏好，又將包裹寄交店小二道：“咱去看看親戚就來。這個包裹，暫且寄下。房飯錢待咱回來再算。”店小二答應(yīng)，將包裹接去。褚標(biāo)大踏步出了客店，直望摩天嶺而去，不一會已至。褚標(biāo)抬頭一看，見那摩天嶺，甚是高險，四面皆是峭壁懸?guī)r，山頂上有十來間房屋。在山的左首，有一條石路，由山根下直達山頂，約有五里之遙。半山有一道柵欄，上面釘著許多三棱釘，柵欄里面有好些人看守在那里。褚標(biāo)在山前看一遍，復(fù)繞至山腳背后，又看了一會，只是看不到頭。原來這摩天嶺背后是�？冢�不通旱道。雖有出路，非船不能進口。褚標(biāo)察看已畢，復(fù)到山前，順著石路，走上山去。剛至柵門，就有人問道：“來者是誰？可通名來，好報與大王知道。”褚標(biāo)答道：“煩你向你家寨主說聲：咱海州褚標(biāo)，慕名前來拜望，并有要話面敘。”當(dāng)下嘍羅聞?wù)f，即去通報。

　　余成龍聞?wù)f，便問陸文豹、任勇說道：“這褚標(biāo)此來，定有緣故。咱們?nèi)舨灰娝�，他還道咱們膽怯。莫若將他請進來，看他說什么話，咱們再作商議。”陸文豹道：“咱素聞褚標(biāo)是江湖上的老前輩。此人頗有聲名，武藝亦很過得去，就是他那口單刀，亦實在不弱。忽然到此，決非訪慕咱們的名兒來，定有別的緣故。”余成龍道：“賢弟有所不知，這褚標(biāo)現(xiàn)在施公那里，與黃天霸等人，同在一起。今日此來，一定為前日愚兄干的那件事。咱們且將他迎接上來，再說便了。”因此就叫：“排隊相迎！”余成龍三人換了衣服，迎將出去。

　　褚標(biāo)在柵門外，等了一會，正在著急，忽見柵門大開，里面一隊隊走出，有二三百嘍羅；末后有三個少年人：當(dāng)首一人，身長七尺開外，頭戴一頂英雄冠，身穿一件月白灑花直綴，腳踏烏緞粉底靴，面如滿月，眼若流星，彎彎的兩道濃眉，大鼻梁，闊口。后跟著一個，身長也有七尺，淡黃色面皮，一雙怪眼，兩道掃帚眉，尖鼻梁，瓢兒嘴，身穿玄色直裰，腳登薄底快靴。末后一人，卻是個五短身材，黑漆漆一個團臉，一雙環(huán)眼，兩道濃眉，生得頗為粗笨。褚標(biāo)看罷，正欲上前打話。只見那為首的，迎至面前，雙手一拱，一聲高叫：“褚老英雄到此，我等有失遠(yuǎn)迎，多有得罪。”說著就邀褚標(biāo)進入柵門。褚標(biāo)亦回道：“便是老夫。亦久幕大名，拜訪來遲，亦望恕罪。但不知哪位是余賢弟？”那為首的答道：“豈敢，在下便是。”褚標(biāo)亦望余成龍拱了拱手。余成龍便與褚標(biāo)進內(nèi)。

　　一會子已至廳上，彼此重新見禮。褚標(biāo)又與陸文豹、任勇兩人通了姓名，這才坐下。余成龍首先問道：“聞得老英雄一向皆在總漕施公那里，同黃天霸等人，幫著施公建功立業(yè)，除暴安民。今日老英雄何以有暇光降到此呢？”褚標(biāo)聽說，知道余成龍已知自己的來意，便道：“老夫久慕賢弟的大名，早要來此拜訪。只因承總漕施大人不棄，留在衙門，幫同照料。數(shù)日前衙門內(nèi)出了一件事，施大人的印信，忽然被人盜去。當(dāng)時追擒不著，后來拾得一枝弩箭，那箭上寫著大名，因此老夫知道是賢弟前去，故意賣弄武藝，將印信取來。所以今日特地前來索取，但不知賢弟肯否見還？”欲知余成龍果肯交還印信，并說出什么話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