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屈突仲任酷殺眾生 鄆州司令冥全內(nèi)侄
詩云:
眾生皆是命,畏死有同心。
何以貪饕者,冤仇結(jié)必深!
話說世間一切生命之物,總是天地所生,一樣有聲有氣有知有覺,但與人各自為類。其貪生畏死之心,總只一般;銜恩記仇之報,總只一理。只是人比他靈慧機巧些,便能以術(shù)相制,弄得駕牛絡馬,牽蒼走黃,還道不足,為著一副口舌,不知傷殘多少性命。這些眾生,只為力不能抗拒,所以任憑刀俎。然到臨死之時,也會亂飛亂叫,各處逃藏,豈是蠢蠢不知死活任你食用的?乃世間貪嘴好殺之人與迂儒小生之論,道:“天生萬物以養(yǎng)人,食之不為過。”這句說話,不知還是天帝親口對他說的,還是自家說出來的?若但道“是人能食物,便是天意養(yǎng)人”,那虎豹能食人,難道也是天生人以養(yǎng)虎豹的不成?蚊虻能嘬人,難道也是天生人以養(yǎng)蚊虻不成?若是虎豹蚊虻也一般會說、會話、會寫、會做,想來也要是這樣講了,不知人肯服不肯服?從來古德長者勸人戒殺放生,其話盡多,小子不能盡述,只趁口說這兒句直捷痛快的與看官們笑一笑,看說的可有理沒有理?至于佛家果報說六道眾生,盡是眷屬冤冤相報,殺殺相尋,就說他兒年也說不了。小子而今說一個怕死的眾生與人性無異的,隨你鐵石做心腸,也要慈悲起來。
宋時大平府有個黃池鎮(zhèn),十里間有聚落,多是些無賴之徒,不逞宗室、屠牛殺狗所在。淳熙十年間,王叔端與表兄盛子東同往寧國府,過其處,少憩閑覽,見野國內(nèi)系水牛五頭。盛子東指其中第二牛,對王叔端道:“此牛明日當死!笔宥说:“怎見得?”子東道:“四牛皆食草,獨此牛不食草,只是眼中淚下,必有其故。”因到茶肆中吃茶,就問茶主人:“此第二牛是誰家的?”茶主人道:“此牛乃是趙三使所買,明早要屠宰了。”子東對叔端道:“如何?”明日再往,止剩得四頭在了。仔細看時,那第四牛也象昨日的一樣不吃草,眼中淚出?匆娝麅蓚踱來,把雙蹄跪地,如拜訴的一般。復問,茶肆中人說道:“有一個客人,今早至此,一時買了三頭,只剩下這頭,早晚也要殺了!弊訓|嘆息道:“畜類有知如此!”勸叔端訪他主人,與他重價買了,置在近莊,做了長生的牛。
只看這一件事起來,可見畜生一樣靈性,自知死期;一樣悲哀,祈求施主。如何而今人歪著肚腸,只要廣傷性命,暫侈口腹,是甚緣故?敢道是陰間無對證么?不知陰間最重殺生,對證明明白白。只為人死去,既遭了冤對,自去一一償報,回生的少。所以人多不及知道,對人說也不信了。小子如今說個回生轉(zhuǎn)來,明白可信的話。正是:
一命還將一命填,世人難解許多冤。
聞聲不食吾儒法,君子期將不忍全。
唐朝開元年間,溫縣有個人,復姓屈突,名仲任。父親曾典郡事,止生得仲任一子,憐念其少,恣其所為。仲任性不好書,終日只是樗蒲、射獵為事。父死時,家僮數(shù)十人,家資數(shù)百萬,莊第甚多。仲任縱情好色,荒飲博戲,如湯潑雪。不數(shù)年間,把家產(chǎn)變賣已盡;家僮仆妾之類也多養(yǎng)口不活,各自散去。止剩得溫縣這一個莊,又漸漸把四圍咐近田疇多賣去了。過了幾時,連莊上零星屋宇及樓房內(nèi)室也拆來賣了,止是中間一正堂巋然獨存,連莊子也不成模樣了。家貧無計可以為生。
仲任多力,有個家僮叫做莫賀咄,是個蕃夷出身,也力敵百人。主仆兩個好生說得著,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體來。卻也不愛去打家劫舍,也不愛去殺人放火。他愛吃的是牛馬肉,又無錢可買,思量要與莫賀咄外邊偷盜去。每夜黃昏后,便兩人合伴,直走去五十里外,遇著牛,即執(zhí)其兩角,翻負在背上,背了家來;遇馬騾,將繩束其頸,也負在背。到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死的。又于堂中掘地,埋幾個大甕在內(nèi),安貯牛馬之肉,皮骨剝剔下來,納在堂后大坑,或時把火焚了。初時只圖自己口腹暢快,后來偷得多起來,便叫莫賀咄拿出城市換米來吃,賣錢來用,做得手滑,日以為常,當做了是他兩人的生計了。亦且來路甚遠,脫膊又快,自然無人疑心,再也不弄出來。
仲任性又好殺,日里沒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羅網(wǎng)、叉彈滿屋,多是千方百計思量殺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沒有空手回來的,不論獐鹿獸兔、烏鳶鳥雀之類,但經(jīng)目中一見,畢竟要算計弄來吃他。但是一番回來,肩擔背負,手提足系,無非是些飛禽走獸,就堆了一堂屋角。兩人又去舞弄擺布,思量巧樣吃法。就是帶活的,不肯便殺一刀、打一下死了吧。畢竟多設調(diào)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斷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死,便不跪嫩。假如取得生鰲,便將繩縛其四足,繃住在烈日中曬著,鱉口中渴甚,即將鹽酒放在他頭邊,鱉只得吃了,然后將他烹起來。鱉是里邊醉出來的,分外好吃。取驢縛于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驢四圍多用火逼著,驢口干即飲灰水,須臾,屎溺齊來,把他腸胃中污穢多蕩盡了。然后取酒調(diào)了椒鹽各味,再復與他,他火逼不過,見了只是吃,性命未絕,外邊皮肉已熟,里頭調(diào)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猬,他渾身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與莫賀咄商量道:“難道便是這樣罷了不成?”想起一法來,把泥著些鹽在內(nèi),跌成熟團,把刺猬團團泥裹起來,火里煨著。燒得熟透了,除去外邊的泥,只見猥皮與刺皆隨泥脫了下來,剩的是一團熟肉。加了鹽醬,且是好吃。凡所作為,多是如此。有詩為證:
捕飛逐走不曾停,身上時常帶血腥。
且是烹皰多有術(shù),想來手段會調(diào)羹。
且說仲任有個姑失,曾做鄆州司馬,姓張名安。起初看見仲任家事漸漸零落,也要等他曉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勸化他回頭做人家。及到后來,看見他所作所為,越無人氣,時常規(guī)諷,只是不聽。張司馬憐他是妻兄獨子,每每掛在心上,怎當他氣類異常,不是好言可以諭解,只得罷了。后來司馬已死,一發(fā)再無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為,如此十多年。
忽一日,家僮莫賀咄病死,仲任沒了個幫手,只得去尋了個小時節(jié)乳他的老婆婆來守著堂屋,自家仍去獨自個做那些營生。過得月余,一日晚,正在堂屋里吃牛肉,忽見兩個青衣人,直闖將入來,將仲任套了繩子便走。仲任自恃力氣,欲待打掙,不知這時力氣多在那里去了,只得軟軟隨了他走。正是:
有指爪劈開地面,會騰云飛上青霄。
若無入地升天術(shù),自下災殃怎地消?
仲任口里問青衣人道:“拿我到何處去?”青衣人道:“有你家家奴扳下你來,須去對理!鄙烊蚊H徊恢问隆
隨了青衣人,來到一個大院。廳事十余間,有判官六人,每人據(jù)二間。仲任所對在最西頭二間,判官還不在,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有頃,判官已到。仲任仔細一認,叫聲:“阿呀!如何卻在這里相會?”你道那判官是誰?正是他那姑夫鄆州司馬張安。那司馬也吃了一驚道:“你幾時來了?”引他登階,對他道:“你此來不好,你年命未盡,想為對事而來。卻是在世為惡無比,所殺害生命千千萬萬,冤家多在。今忽到此,有何計較可以相救?”仲任才曉得是陰府,心里想著平日所為,有些俱怕起來,叩頭道:“小侄生前,不聽好言,不信有陰間地府,妄作妄行。今日來到此處,望姑夫念親威之情,救拔則個!睆埮泄俚:“且不要忙,待我與眾判官商議看!币?qū)Ρ娕泄俚?“仆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無數(shù),今召來與奴莫賀咄對事,卻是其人年命亦未盡,要放他去了,等他壽盡才來。只是既已到了這里,怕被害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為仆分上,商量開得一路放他生還么?”眾判官道:“除非召明法者與他計較!
張判官叫鬼卒喚明法人來。只見有個碧衣人前來參見,張判官道:“要出一個年命未盡的罪人有路否?”明法人請問何事,張判官把仲任的話對他說了一遍。明法人道:“仲任須為對莫賀咄事而來,固然陽壽未盡,卻是冤家太廣,只怕一與相見,群到沓來,不由分說,恣行食啖。此皆宜償之命,冥府不能禁得,料無再還之理!睆埮泄俚:“仲任既系吾親,又命未合死,故此要開生路救他。若是壽已盡時,自作自受,我這里也管不得了。你有何計可以解得此難?”明法人想了一會道:“唯有一路可以出得,卻也要這些被殺冤家肯便好。若不肯也沒干!睆埮泄俚:“卻待怎么?”明法人道:“此諸物類,被仲任所殺者,必須償其身命,然后各去托生。今召他每出來,須誘哄他每道:‘屈突仲任今為對莫賀咄事,已到此間,汝輩食啖了畢,即去托生。汝輩余業(yè)未盡,還受畜生身,是這件仍做這件,牛更為牛,馬更為馬。使仲任轉(zhuǎn)生為人,還依舊吃著汝輩,汝輩業(yè)報,無有了時。今查仲任未合即死,須令略還,叫他替汝輩追造福因,使汝輩各舍畜生業(yè),盡得人身,再不為人殺害,豈不至妙?’諸畜類聞得人身,必然喜歡從命,然后小小償他些夙債,乃可放去。若說與這番說話,不肯依時,就再無別路了!睆埮泄俚:“便可依此而行。”
明法人將仲任鎖在廳事前房中了,然后召仲任所殺生類到判官庭中來,庭中地可有百畝,仲任所殺生命聞召都來,一時填塞皆滿。但見:
牛馬成群,雞鵝作隊。百般怪獸,盡皆舞爪張牙;千種奇禽,類各舒毛鼓翼。誰道賦靈獨蠢,記冤仇且是分明,謾言稟質(zhì)偏殊,圖報復更為緊急。飛的飛,走的走,早難道天子上林;叫的叫,嗥的嗥,須不是人間樂土。
說這些被害眾生,如牛馬驢騾豬羊獐鹿雉兔以至刺猬飛鳥之類,不可悉數(shù),凡數(shù)萬頭,共作人言道:“召我何為?”判官道:“屈突仲任已到!闭f聲未了,物類皆咆哮大怒,騰振蹴踏,大喊道:“逆賊,還我債來!還我債來!”這些物類忿怒起來,個個身體比常倍大:豬羊等馬牛,馬牛等犀象。只待仲任出來,大家吞噬。判官乃使明法人一如前話,曉諭一番,物類聞說替他追福,可得人身,盡皆喜歡,仍舊復了本形。判官分付諸畜且出,都依命退出庭外來了。
明法人方在房里放出仲任來,對判官道:“而今須用小小償他些債!闭f罷,即有獄卒二人手執(zhí)皮袋一個、秘木二根到來,明法人把仲任袋將進去,獄卒將秘木秘下去,仲任在袋苦痛難禁,身上血簌簌的出來,多在袋孔中流下,好似澆花的噴筒一般。獄卒去了秘木,只提著袋,滿庭前走轉(zhuǎn)灑去。須臾,血深至階,可有三尺了。然后連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鎖住了。復召諸畜等至,分付道:“已取出仲任生血,聽汝輩食唉!敝T畜等皆作惱怒之狀,身復長大數(shù)倍,罵道:“逆賊,你殺吾身,今吃你血!庇谑蔷箒頎幨,飛的走的,亂嚷亂叫,一頭吃一頭罵,只聽得呼呼嗡嗡之聲,三尺來血一霎時吃盡,還象不足的意,共酣地上。直等庭中土見,方才住口。
明法人等諸畜吃罷,分付道:“汝輩已得償了些債。莫賀咄身命已盡,一聽汝輩取償。今放屈突仲任回家為汝輩追福,令汝輩多得人身!敝T畜等皆歡喜,各復了本形而散。判官方才在袋內(nèi)放出仲任來,仲任出了袋,站立起來,只覺渾身疼痛。張判官對他說道:“冤報暫解,可以回生。既已見了報應,便可窮力修福!敝偃蔚:“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調(diào)護,得解此難。今若回生,自當痛改前非,不敢再增惡業(yè)。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梢员M消?”判官道:“汝罪業(yè)太重,非等閑作?梢悦獾,除非刺血寫一切經(jīng),此罪當盡。不然,他日更來,無可再救了。”仲任稱謝領(lǐng)諾。張判官道:“還須遍語世間之人,使他每聞著報應,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闭f罷,就叫兩個青衣人送歸來路。又分付道:“路中若有所見,切不可擅動念頭,不依我戒,須要吃虧。”叮矚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他余業(yè)盡多,怕路中還有失處!鼻嘁氯说:“本官分付,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數(shù)里,到了一個熱鬧去處,光景似陽間酒店一般。但見:
村前茅舍,莊后竹籬。村醪香透磁缸,濁酒滿盛瓦甕。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當;酒簾大字,鄉(xiāng)中學究醉時書。劉伶知味且停舟,李白聞香須駐馬。盡道黃泉無客店,誰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饑又饑,渴又渴,眼望去,是個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前看時,只見:店魚頭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紅喝六;在里頭暢快飲酒。滿前嘎飯,多是些,肥肉鮮魚,壯雞大鴨。仲任不覺舊性復發(fā),思量要進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記了,反來拉兩個青衣進去同坐。青衣道:“進去不得的,錯走去了,必有后悔。”仲任那里肯信?青衣阻當不住,道:“既要進去,我們只在此間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將進來,揀個座頭坐下了。店小二忙擺著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驚。元來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糞坑里大蛆,曉得不是好去處,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來道:“吃了酒去!敝偃尾蛔R氣,伸手來接,拿到鼻邊一聞,臭穢難當。元來是一碗腐尸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lián)尦鲆粋牛頭鬼來,手執(zhí)鋼叉喊道:“還不快吃!”店小二把來一灌,仲任只得忍著臭穢強吞了下去,望外便走。牛頭又領(lǐng)了好些奇形異狀的鬼趕來,口里嚷道:“不要放走了他!”仲任急得無措,只見兩個青衣元站在舊處,忙來遮蔽著,喝道:“是判院放回的,不得無禮。”攙著仲任便走。后邊人聽見青衣人說了,然后散去。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進去,你不肯聽,致有此驚恐。起初判院如何分付來?只道是我們不了事!敝偃蔚:“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里邊這樣光景?”青衣人道:“這也原是你業(yè)障現(xiàn)此眼花!敝偃蔚:“如何是我業(yè)障?”青衣人道:“你吃這一甌,還抵不得醉鱉醉驢的債哩。”仲任愈加悔悟,隨著青衣再走?纯疵CJ幨,不辨東西南北,身子如在云霧里一般。須臾,重見天日,已似是陽間世上,儼然是溫縣地方。同著青衣走入自己莊上草堂中,只見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乳婆坐在旁邊守著。青衣用手將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蘇醒轉(zhuǎn)來,眼中不見了青衣。卻見乳婆叫道:“官人蘇醒著,幾乎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幾時了?”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晝夜。只為心頭尚暖,故此不敢移動,誰知果然活轉(zhuǎn)來,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晝夜,非同小可。見了好些陰間地府光景!蹦抢掀抛酉猜牭氖沁@些說話,便問道:“官人見的是甚么光景?”仲任道:“元來我未該死,只為莫賀咄死去,撞著平日殺戮這些冤家,要我去對證,故勾我去。我也為冤家多,幾乎不放轉(zhuǎn)來了,虧得撞著對案的判官就是我張家姑夫,道我陽壽未絕,在里頭曲意處分,才得放還!本桶堰@些說話光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盡情告訴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彌陀佛”不住口。
仲任說罷,乳婆又問道:“這等,而今莫賀咄畢竟怎么樣?”仲任道:“他陽壽已盡,冤債又多。我自來了,他在地府中畢竟要一一償命,不知怎地受苦哩。”乳婆道:“官人可曾見他否?”仲任道:“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對案,故此不見他,只聽得說。”乳婆道:“一晝夜了,怕官人已饑,還有剩下的牛肉,將來吃了罷!敝偃蔚:“而今要依我姑夫分付,正待刺血寫經(jīng)罰咒,再不吃這些東西了。”乳婆道:“這個卻好!比槠胖蝗プ鲂┲鄿c仲任吃了。仲任起來梳洗一番,把鏡子將臉一照,只叫得苦。元來陰間把秘木取去他血,與畜生吃過,故此面色臘查也似黃了。
仲任從此雇一個人把堂中掃除干凈,先請幾部經(jīng)來,焚香持誦,將養(yǎng)了兩個月,身子漸漸復舊,有了血色。然后刺著臂血,逐部逐卷寫將來。有人經(jīng)過,問起他寫經(jīng)根由的,便把這些事還一告訴將來。人聽了無不毛骨聳然,多有助盤費供他書寫之用的,所以越寫得多了。況且面黃肌瘦,是個老大證見。又指著堂中的甕、堂后的穴,每對人道:“這是當時作業(yè)的遺跡,留下為戒的!眮硗藭缘檬钦嬖,發(fā)了好些放生戒殺的念頭。
開元二十三年春,有個同官令虞咸道經(jīng)溫縣,見路旁草堂中有人年近六十,如此刺血書寫不倦,請出經(jīng)來看,已寫過了五六百卷。怪道:“他怎能如此發(fā)心得猛?”仲任把前后的話,一一告訴出來。虞縣令嘆以為奇,留俸錢助寫而去。各處把此話傳示于人,故此人多知道。后來仲任得善果而終,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也。偈曰:
物命在世間,微分此靈蠢。
一切有知覺,皆已具佛性。
取彼痛苦身,供我口食用。
我飽已覺膻,彼死痛猶在。
一點喧狠心,豈能盡消滅!
所以六道中,轉(zhuǎn)轉(zhuǎn)相殘殺。
愿葆此慈心,觸處可施用。
起意便多刑,減味即省命。
無過轉(zhuǎn)念間,生死已各判。
及到償業(yè)時,還恨種福少。
何不當生日,隨意作方便?
度他即自度,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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