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訪五寇初登連云山 恩當仇親人互爭斗

  小俠劉云受了秦尤和張德壽的鼓動,不問青紅皂白來殺蕭銀龍。他可沒想到,他義父和勝英都做好了準備。見了眾人的面使他大吃一驚,趕緊跪倒給義父施禮,這才說明了原因,這就叫年輕的人不懂事。要不人們常說,年輕人有熱情,但是經驗不足,劉云就犯了這個毛病。摸摸腦袋就是個朋友,喝兩盅酒就哥兒們夠意思,他也不了解對方是好人還是歹人,說的是真還是假,結果吃了這么大的虧。幸好錢士忠和勝英眾人趕到,不然造成的后果是不可收拾的。

  錢士忠一看劉云這么做事,火往上撞,高聲斷喝:

  “小冤家,我且問你,十三省總鏢局的人,跟你有何怨何仇?”

  “爹,跟我無怨無仇!”

  “我再問你,小俠蕭銀龍、黃三太、賈明等人,招著你了,還是惹著你了?”

  “爹,您別往下問了,這些人跟我什么仇恨也沒有,也沒招著我,也沒惹著我。”

  “無怨無恨你為何下其毒手,竟敢用我教給你的五毒釘前來打人,士可忍,孰不可忍!小冤家,當年怪我瞎了眼,我怎么就把你給救了,不但你不能給我?guī)兔,反而還給我招災惹禍,我留你何用?”

  錢士忠越說越有氣,越說火越大,把折鐵刀拉出來就要砍了劉云。劉云這小伙子真不錯,把頭一低,連動也不動,等著受刑,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勝英過來急忙把錢士忠攔住:

  “老哥哥,不可。年輕人嘛,難免一朝走錯,把道理給他講明白,只要知錯必改,就是好樣的。看在小弟的分上,饒了他吧。”

  諸葛山真也給求情,錢士忠這才把刀收起來,沖著劉云說道:

  “冤家,你還不謝過你勝三叔和諸葛道爺嗎?”

  “是。”

  劉云謝過勝英和諸葛道爺。賈明把肚子一腆:

  “噯,還有我呢,你也得給我承認個錯,不然的話,明大爺也不答應。”

  劉云紅著臉給賈明作個揖:

  “小哥,你就饒了我吧,念我年幼無知,做事莽撞。”

  “這還差不多,往后記住啊,辦什么事情都要沉穩(wěn)老練,不能人云亦云,那樣隨波逐流,將要鑄成大錯也!”

  眾人一聽都樂了,心說他還跑這裝大瓣蒜來了。勝三爺把眾人都讓到屋里頭,他怕劉云這孩子心里作勁兒,就耐心向他解釋,把秦尤是個什么人,做了哪些案,為什么跟自己結仇,張德壽是個什么人,把這詳細的經過說了一遍。

  話是開心鎖,經過勝三爺的解釋和介紹,劉云如夢方醒,腦門子上汗都下來了,什么原因?后怕!“哎呀,”劉云心中暗想:“我真糊涂哇,我怎么不問青紅皂白,跟這種人交上朋友了?鬧了半天秦尤是國家的要犯,恩將仇報的無義之輩!張德壽是調戲婦女的采花賊!我怎么能跟他們處到一塊兒呢?”小英雄這個后悔勁就甭提了。

  “三叔,經您這么一說呀,我全明白了,我現在恨我自己,我打算立點功勞,將功補過。”

  勝英一笑:

  “你打算怎樣將功補過?”

  “三叔,方才我沒說嗎?我是從報恩店來的。這座報恩店就在連云山的山根底下,秦尤、崔通、柳玉春、閔士瓊、閔德潤、張德壽都在店房呢,我馬上就回去,將爾等們抓獲,交予三叔。”

  勝三爺點點頭:

  “孩子,你這么做就算對了。不過,你一個人可不行,這幫賊寇十分地奸狡,而且心狠手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缺少經驗,豈是他們的對手哇?這么辦吧,你在前頭給我們引路,把我們帶到報恩店,咱們大家一起動手捉拿這幾個賊寇,你看如何?”

  “好!三叔,咱們說走就走,夜長了夢多,遲則生變,別讓這幾個小子再跑了。”

  大家一聽有理,全都站起來了,擼胳膊,挽袖子,擰眉毛,瞪眼睛,各操家伙往外就闖。勝英把這些人調動了一下。把黃三太和楊香武留下了,讓他哥倆伺候蕭銀龍。因為銀龍這傷還沒太好,需要將養(yǎng)個三天兩日的,家里沒個人哪行呢?余者全跟著劉云動身。

  咱長話短說,由打蔡家莊浮云居老店到連云山下報恩店,兩地相距不到三十里路,還架得住這些人走嗎?天似亮似不亮的時候就趕到報恩店。劉云用手一指:

  “就這。”

  勝三爺急忙抖身上房,諸葛道爺堵住正門,錢士忠堵住后門,小弟兄們趴在兩房坡,由劉云過來砸門:

  啪啪啪!“開門哪,開門!”

  時間不大,里頭有人說話:

  “誰呀?”

  “我,劉云。”

  “哎喲,您回來了?”

  “回來了。”

  里邊把門打開了,劉云往里邊走著就問:

  “我張大哥他們呢?”

  “他們早睡了。”

  “還在跨院嗎?”

  “都在那呢,等了半天您沒消息,他們就吹燈睡了。”

  劉云徑直趕奔跨院,進了院一瞅,一片漆黑,心里就有點兒畫魂兒,這是怎么回事?他們不能睡呀,得聽我的回信兒呀?我沒回來他們能睡安穩(wěn)覺嗎?他緊走兩步一推門,房門里面插著呢,連叫幾聲無人回答。劉云一腳把門就踹開了,進屋一看就傻了,為什么?連個人影都沒有。劉云提著十三節(jié)鏈子槍轉身出來,把每座房間都搜查了,沒人!他這汗就下來了。

  “三叔,義父,他們全都跑啦!”

  他這一喊,勝英從房上跳下來,錢士忠,諸葛山真,小弟兄們也都趕到了,一看可不是嗎。劉云一轉身把看門的伙計給拎過來了:

  “你說,這幫小子都上哪去了?”

  “哎喲,我真不知道哇,他們早就睡啦,讓我看著門,我也不知他們上哪去了。”

  這位好懸沒屙褲子里,劉云一看他是真不知道,劉云以拳捶頭:

  “我該死,我真該死,我上了當了。”

  勝英就勸:

  “孩子,不必著急,我說的怎么樣?這幫賊非常奸狡,比狐貍還猾,肯定是聞著什么味了。不然的話他們不會逃走,你也不必上火,咱們大家繼續(xù)尋找就是。”

  錢士忠用手指著他:

  “冤家,就是你給惹得麻煩,你去給我找去,你給我找去!你要把秦尤給我找著,一筆勾銷沒有話說,你要把這幫賊找不著,我這條老命豁給你了!”

  錢士忠這一著急,劉云哪受得了,牙關一咬:

  “義父您放心,我上天入地也把秦尤他們找著,如果找不著,我不活著回來見您!”

  說著話抖身上房,賈明一把沒拉住,劉云就沒影了。賈明轉回身來,埋怨錢士忠:

  “我說老爺子,您這么大歲數怎這么不沉穩(wěn)呢?您看您幾句話把他逼走了,倘若把他逼到賊那頭去,你后悔也來不及哇。”

  “唉!”錢士忠是無話可說,搖頭嘆息。咱們接下眾人怎樣著急,怎么找三鼠不提,單表小俠劉云。

  一口氣離開報恩店,他跑出去有二十幾里路,前邊是一片樹林。他蹲到樹林里頭一個勁兒地生氣,連打自己嘴巴,再撞樹,這是干什么?他后悔呀,F在他恨張德壽,又恨秦尤。你們這幫小子,給我坑到這步天地,我豈能與你們善罷甘休?

  可是劉云呆了一會兒,頭腦清醒清醒,他一琢磨,這幫小子能跑到哪去呢?我大話扔出去了,我怎么的也得把他們找著哇,不然的話我沒臉見我義父呀,他琢磨了一陣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這話就是前幾天,他跟張德壽閑談,張向他透露,說過幾天領他上連云山,給他介紹幾位朋友,連云山有幾家寨主跟他都很好。由于劉云當時沒注意,也沒深問,也沒問幾位寨主叫什么名。他一分析,是不是張德壽跑到連云山去了?備不住哇,反正我得抓他們,管什么地方,我去試試。有,當然更好,沒有,我再另想辦法。劉云想到這,在樹林里睡了一覺。因為一夜沒合眼了,頭有點疼。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等他醒了,揉揉眼睛,走出樹林,趕奔連云山。這座山太大了,主峰離他腳下十五里地,得翻過兩道山梁才能到呢。他平日沒去過,這都是聽張德壽介紹的。他就順這條山路爬山,走了約有半里路,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賢弟,那不是賢弟嗎?”

  劉云回頭一看,喲嗬!想曹操,曹操就來了。叫他的這人,正是采花賊張德壽。劉云一看是他,眼珠子都紅了,恨不能跳過去扎他一頓鏈子槍?墒莿⒃朴忠幌,人家都說我不沉穩(wěn),辦事沒經驗。這回呀,我也得沉穩(wěn)點,我先把你穩(wěn)住,你有什么話跟我說,我把三鼠、閔氏父子的事情套出來,對你再下“家伙”。想到這,劉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跟平時沒什么區(qū)別,對張德壽說道:

  “張大哥,您在這干什么呢?”

  “?我正等著你呢。”

  張德壽就從道邊的小樹林轉出來了,見著劉云還挺親熱:

  “賢弟,你這是從哪來?”

  “哎,我說大哥,你好健忘啊,昨天晚上咱怎么說的,我不是說叫你們聽信兒,我去殺蕭銀龍嗎?我不是上浮云居店房去了嗎?怎么回來找你們,你們一個都沒啦,都藏哪去了?”

  張德壽一笑:

  “賢弟呀,你可別怪我,昨天晚上是這么回事,咱們雙方都約定好了,我還準備了一桌酒席,準備等你回來好給你賀功。哪知道你走之后,飛天鼠秦尤就變卦了?茨且馑妓麑δ悴淮笙嘈,說什么他也不在店房等著了。他們背著我嘰咕了幾句話,不知商量什么事,然后告訴我,說此地不可久留,他們要上連云山去,我怎么勸也勸不了,就這樣他們走了。秦尤臨走之時還告訴我,說‘你也不能在這呆著,你要是在這呆著,非受牽連不可,最好你找個地方藏起來,或者一塊兒跟我們上連云山入伙’。當時哥哥我也沒主意了,也不知道他們根據什么懷疑你。所以他們都走了,叫我去,我沒去,我就藏到這等著兄弟。我不相信他們說的那些話,咱哥倆什么交情?你出賣誰,你還能出賣我嗎?兄弟我說這話對不對?一直盼到現在可把你盼來了,但不知你殺蕭銀龍之事怎么樣了?”

  劉云這才聽明白,但他又一想,張德壽這個小子挺狡猾,方才說的話是真是假呢,現在沒有根據也弄不清,心說我先別得罪他,這個小子我還得利用他。想到這劉云一笑:

  “哥哥,別提了,昨天計劃的挺好,我到那殺蕭銀龍,哪知道人家做好準備啦,把我義父錢士忠,還有個老道諸葛山真,還有個姓勝的叫勝英,都在那兒準備好了。我拉出家伙剛跳到院里,他們立刻就把我包圍了。我雙拳難敵四手,沒辦法,我這才奪路逃出浮云居。結果我跑回店房一找你們都沒了,問伙計,伙計也說不知道,我四處正在找你,沒想到在此相遇。”

  “噢!是這么回事?好險哪。兄弟,來來,進樹林咱倆嘮扯嘮扯。”

  兩個人進了樹林,找了塊青石,他倆坐下,張德壽就問劉云:

  “兄弟,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辦呢?你是回家呀,還是跟哥哥我在一起混?”

  劉云苦笑了一下:

  “哼!大哥,我看飛天鼠這幾個小子不是人,等于把咱哥倆出賣了。你想想,你對他們絕對夠意思,跟他們沒什么交情,投靠你來了,你是一日三餐熱情款待;我是你的好朋友,他們就應該對我真誠相待,哪知道我替他們玩命去了,他們拆我的臺,還都跑了,還懷疑我這,懷疑我那,這是什么東西?我跟他們完不了,我也不回家,我非找著秦尤和閔家父子,一定把這事問清楚,怎么個意思,為什么懷疑我,為什么拆我的臺?現在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我能跟他們完的了嗎?哥哥你告訴我,秦尤肯定上了連云山嗎?”

  張德壽捻著那幾根狗油胡兒,眼睛盯著劉云,聽劉云一問他,他點了點頭:

  “兄弟,我看十成占著九成九他們在連云山。”

  “那好,咱哥倆去一趟找他們去!”

  “兄弟,你別著急呀,我把話可得跟你說清楚,連云山可不是好去的地方,不次于五湖三臺八大名山哪。山上有一位大寨主,這個人叫虎頭大王,姓王叫王令。這個老匹夫厲害得邪乎,掌中一對鋸齒狼牙刀,勇冠三軍。而且這個人性如烈火,蠻不講理呀,手下的弟兄也有六七百人,而且山寨堅固,易守而難攻啊。秦尤既然投奔他去了,他們就是處得不錯,你說咱哥倆要人去,人家能給嗎?要激怒了王令,那老家伙一上來脾氣,咱哥倆就得變成肉餡。賢弟呀,你還要謹慎為妙。”

  “哈哈哈哈,大哥,照您這么一說,這虎頭大王王令就一手遮天了?就沒人是他的對手了?”

  “唉,話雖然不能這么說,但是不太好對付呀。另外,兄弟,我再告訴你一件事,這個王令不光是武藝高強,而且這個人的人品不怎么地,非常狡猾喲,是一條老狐貍,眨眨眼睛就是一條詭計。你我這個歲數,非上他的當不可,動文的,動武的咱都白給。再有這個老東西可殺不可留,他在前些年救了個姑娘。這姑娘好象叫劉玉蘭,在水中救的,他把她撫養(yǎng)成人,認做義女,還傳授她本領,這是好事吧。等姑娘現在長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堂堂儀表,這個王令就動了邪心啦。表面上是他的義女,實則就叫他霸占了,兩個人明鋪夜蓋呀,誰不笑話呀,那么大歲數了,老沒出息,他還是個人嗎?”

  “咝!”劉云就是一愣。

  “大哥,他救的這姑娘是哪的人?”

  “嗯,好象是宣化府來的。聽說么,她的父親還當過官,后來也不知怎么的,遇上水寇了,一家人可能都遭了難,就這個劉玉蘭哪落了水啦。結果落了水,被王令給救了。我就知道這些。”

  劉云不聽便罷,一聽幾乎摔倒,心里說話,是不是我姐姐呀,名字相同,地點相同,遭遇相同,難道她還活在世上?后來一想,我能活下來,我姐姐為什么不能活呀,鬧了半天她落到連云山!真要象張德壽說的那樣,和山大王王令干出這種事來,我們老劉家可缺了德了,即使她是我姐姐,我也不能相認!

  張德壽一看,劉云的模樣都變了,連咬牙帶晃頭:

  “兄弟,你怎么了?”

  “啊,啊,我恨這老賊王令。”

  “是,夠可恨的。”

  張德壽信以為真,眨巴眨巴眼睛,又想出一條道來:

  “兄弟,我打算跟你商量件事,你看行不行?”

  “您說吧。”

  “我打算這么辦,你不是要見三鼠嗎?你干脆上連云山去入伙。王令肯定能收你,因為他正在用人之際,特別是對待有能耐的人他是非常歡迎。你就以入伙為名,打入他的山寨,把老頭給哄樂了,有了機會,就把他干掉。他死之后這座山不就是你的了么?哥哥我再給你當個幫手,這山就是咱哥倆的了。你做大寨主,我做二寨主,你看這有多好,你也甭回家了,咱倆占山為王,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天是王大,咱哥倆是王二,何樂而不為呢?”

  “哥哥,這主意可不錯。”

  “就是嘛?你想,你要掌握了山上的大權,三鼠還不得聽你的嗎?你叫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你叫他們打狗,他們不敢罵雞,你要不高興揍他們一頓,他也沒的說。為什么這么講呢?他們身上背著要命的官司,走投無路,就得依靠咱哥倆,咱哥們嘴一歪歪,他們五條命就沒了。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兒。兄弟,你樂意不樂意?你要樂意的話,現在就可以上山入伙,哥哥我聽你的喜信兒。”

  張德壽說完了,緊盯著劉云的臉,看他的表情。劉云心中暗想,張德壽說的這些話可能有真的也有假的,我正好利用,要說進山入伙也未嘗不可,我能借口打入山寨。第一,我能把秦尤他們的確實下落探明白,即使我抓不了,我還可以給我三叔和我義父送信兒,讓他們趕奔連云山抓賊,我豈不就將功補過了。第二,他說的那個劉玉蘭是不是我姐姐,我得把這事弄清楚。第三,也好趁此機會掃滅連云山,給本地的老百姓除害。有這三件事情值得我挺身冒險,然后我再收拾張德壽這小子。劉云把主意打定,就問張德壽:

  “大哥,您方才跟我說了這么半天,都是真的?”

  “真的,一點不錯。上有天下有地,當中有良心,賢弟我要說一句瞎話叫我臨危不得好死!”

  “好唻,咱們話出一句,您聽我的喜信兒啊,您在哪兒等著我?”

  “我?我還回店房,我還回報恩店等你的回信兒去,你看怎么樣?咱哥倆可不見不散啊。你這次上山一定能夠旗開得勝,憑著你的臉子,憑著你的能耐,憑著你的機靈勁兒,哪方面你也能馬到成功。”

  “大哥,我借你吉言!”

  這件事就定下來了,劉云就決定趕奔連云山。其實劉云哪里知道,他又上了張德壽的當,他覺著自己挺聰明挺機靈,結果還沒逃出人家的手心,為張德壽所利用。

  那么張德壽說的這些是真的嗎?沒有那回事,全是假的!原來,連云山這個老寨主王令,那是個好人哪。在明末清初的時候,他跟勝英共同占據逢虎山。勝英哥八個屬于明清八義,八家大寨主,這王令是巡捕寨的寨主,跟勝英交情至厚。后來勝英解散了逢虎山,王令無處可去,又不樂意當官,也不樂意保鏢,老頭就到南省來溜達來了。有一次他正好路過這座連云山,被一幫賊把他劫住了。為首的賊頭名叫張大路,這小子手使一把鬼頭刀,眼露兇光,厲害得邪乎。兩旁邊的小賊一個個齜牙裂嘴,好象兇神惡煞。王令一看明白了,這小子就是本地的地頭蛇,連云山的一霸,這些日子來就聽老百姓說過,連云山有一霸,名叫張大路,把百姓都坑透了,搶男霸女,胡作非為,見人就殺,見房子就放火,所以連云山方圓幾十里,老百姓全都背井離鄉(xiāng)逃命了。老英雄一想,今天叫我遇上了,我要給本地除害!老英雄亮出金背七星刀,跟張大路戰(zhàn)到一塊兒,沒有十個回合,“咔嚓”一刀把他劈為兩半。嘍羅兵有的跑了,有的跪地上求饒,把王令就接上連云山。

  有幾個就說:“老爺子,干脆您給我們當山寨主得了,我們奉您為主,您老人家就別走了。”

  王令呢,一想也沒地方去,這倒也不錯,那干脆我就不走了。從打那以后,王令就當了連云山的大寨主,自己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叫虎頭大王。王令自從當了大寨主,跟張大路可不一樣,是買賣公平,不準欺壓百姓,對嘍羅兵約束得都很嚴格。所以附近的老百姓對王令的印象非常好,有那逃難的也敢搬回原籍了。

  老頭子占山后,在后山開出一塊空地來,沒事讓嘍羅兵自種自吃,能省倆錢。他也劫道,分劫什么人。凡屬不義之財,解任的貪官、大惡霸、大奸商,要到了連云山,你是跑不了,他是非劫不可。至于貧民百姓、孝子賢孫、孤寡老人,他不但不劫,相反還救濟。因此有人又管他叫公道大工。

  說這話是前些年,他到運河邊上去辦事,正好遇上個小女孩,順水漂流,沖到岸邊。這孩子還沒死,所以王令就把她救了。帶回連云山一問,女孩子哭了,叫劉玉蘭。這劉玉蘭就是劉云的親姐姐,宣化府總兵劉朋的女兒,在前文書咱講了。劉朋解任之后,帶著兒女、老婆準備回江西,沒想到在路上遇到水寇,這水寇的頭子叫張大鵬,被劉總兵一箭射穿腦骨死于非命,可是呢,手下那些爪牙不答應,把船給弄翻了。王氏為了保存貞潔,把兒子裝到木桶里,把女兒綁到一塊木板上,一家三口投了水。王氏死在水中,劉云被錢士忠所救,這個姑娘被公道大王王令所救。

  王老俠一聽這姑娘身世挺可憐哪,自己身邊也是孤苦伶仃,兒女皆無,干脆就收個干女兒吧。玉蘭從這以后就住在連云山,老頭兒閑著沒事兒,一看這姑娘身段很好,這才試驗著教給她武術。劉玉蘭天資聰明,一教就會,王令大喜呀。說,孺子可教也,從那以后正式教給玉蘭功夫。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之間就過去了許多年,姑娘已長大成人了,出落得如花似玉,本領高強,王老俠客這心非常高興。姑娘大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就給她另外修建一所住宅,雇倆老媽,找倆丫環(huán),服侍姑娘。爺倆感情甚好,不知道的就認為是親爺倆。在這時候,山寨上有個嘍兵的小頭目名叫張德壽,就是跟劉云磕頭拜把子的那壞蛋。他怎么到的連云山呢?他父親被劉總兵一箭射死,他無處投奔,就跟他叔叔張大路在連云山鬼混。張大路被老俠客王令給劈了,剩下他光身一人,這小子不敢呆他就跑了。在外頭混了多少年,不好混,他又回到連云山,隱瞞了自己的實情上山入伙。王令一看他功夫不錯,提拔他為小頭目,對他還很重視。但是,對于他兩家的仇恨,王令是一概不知。張德壽不愧是個狡猾的狐貍,他回到連云山有兩目的,一個是回到山上混碗飯吃,主要的目的,他還想乘便把王令刺死,給他叔叔報仇雪恨,重新把連云山奪回來。因為他很會說話,王老俠也挺喜歡他。他也經常到大廳來閑坐,跟姑娘見過幾次面。這小子一看,這姑娘長得跟天仙似的,我要娶這么個老婆該有多好哇,張德壽想到這心里就動了邪念了。從那以后他一直討好王令,王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所以就對他更好了。有一次張德壽這小子恬不知恥當著王令的面提出這個要求,打算討小姐做他的夫人,王令聽完之后一陣大笑。

  “好孩子你說什么,你再給我講一遍,因為我歲數大了,耳朵聽不清楚。”

  張德壽把脖子伸挺長,湊過來剛一張嘴,讓王令“啪”一個嘴巴。他沒有提防,摔了一溜滾呀:

  “您這是什么意思?”

  “混帳東西,你真是恬不知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姑娘能給你嗎?沒有鏡子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瞅你那個損德行!”

  讓王令這一頓臭罵,張德壽無地自容,抱著腦袋滾出連云山。他出來之后也沒地方去呀,把王老俠客恨得咬牙。哎呀,讓他給我攆出來了,兜里分文皆無,怎么辦呢?劫道吧。

  他這一劫道正好撞上劉云,結果劉云不讓他劫,兩人一伸手叫劉云還給他打倒了。仗著他會說,把劉云哀告得心慈面軟,這才沒要他的命,相反還給他十兩銀子。張德壽對劉云來說還真挺感激。打那以后這小子又做了幾撥買賣,發(fā)了財了,這才開了個報恩店,把劉云請去,要想報恩,實質上這小子另有打算。他干什么呢?他想找?guī)讉左膀右臂,將來找王令去報仇。如果可能的話,再把那姑娘得到手。但是這話他不好意思跟劉云這么說,他編了套瞎話,讓劉云上山去入伙,刺殺王令,這叫借刀殺人,讓劉云替他報仇。另外說三鼠在連云山上,這也是撒謊,三鼠根本就沒去,您說這小子有多損?但這瞎話他說得跟真的似的。劉云出于年輕,也不辨真?zhèn),就信以為實了,結果又上他的當了,這就是以往的經過。咱們書歸正傳,劉云一想,既然閔家父子和三鼠都在連云山,我就去找找這個王令。想到這,他把衣服收拾收拾起身趕奔連云山,剛到山口這被嘍兵攔住了:

  “干什么的?站!”

  “在下我是錢家莊的,姓劉我叫劉云,字萬里。聽說連云山招賢納士,虎頭大王王令,是好交朋友的人,故此才來相投,煩勞各位弟兄給我通稟一聲。”

  守山的嘍兵一看來個小孩,十五六歲,長得白白凈凈的,挺精神。一想真有意思呀,這么年輕就跑到這裝賊來了。

  “你等等啊。”

  嘍兵撒腳如飛到山上去報信。單說王令王老俠,今天挺高興,在大廳坐著一邊喝水一邊看書,為的是開心解悶。正這時,嘍兵進來了:

  “回大寨主,山口外來個年輕的小孩,說是要見您,他說要投山入伙。”

  “哦,多大年紀?”

  “看那樣兒不超過十六歲。”

  王令也樂了,一尋思有點意思,這么點小歲數就要進山入伙。

  “來了幾個人?”

  “就他自己一人。”

  “他叫什么名字?”

  “他自稱叫劉云,劉萬里。”

  “呀,”老頭心里一愣,心說這名我怎這么熟悉?啊,一想想起來了,噢,我想起來了,我女兒玉蘭說過,他們一共姐弟二人,他兄弟就叫劉云劉萬里,難道說他還活著?怎么這么湊巧,來到我這連云山?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哇!要真是那個劉云太好了,正好周濟他們姐弟團圓。便說道:

  “來人,讓他前來見我。”

  嘍羅兵到了山口,沖著劉云一樂:

  “小伙子,該著你走時氣,今天我們大寨主特別高興,沒費吹灰之力,就讓你進去見他。大寨主一高興,還備不住給你把椅子呢,你可注意呀,到時候別忘了我們的好處。”

  劉云沖大伙笑著點點頭,順盤山道進了連云山,穿過幾條大寨,一直來到中平大廳。劉云一看這院挺敞亮,正廳是五間,都掛著斑竹簾子,嘍兵第二次進廳稟報去了。時間不大就回來了,笑呵呵說道:

  “請進,請進,寨主爺叫你進去。”

  劉云挑簾籠進了來,一看大廳正中是一把虎皮高交椅,兩旁有刀槍架子,還站著十幾名彪形大漢,各拿兵刃在兩旁站崗。他往正座上一看有個老頭,這老頭身材高大,這張大臉蛋子好象銅鑼似的,紅光滿面,須髯飄灑前胸。別看已六十多歲了,仍然十分的精神,虎頭虎腦的,難怪人們管他叫虎頭大王。腰里挎著把金背七星刀。劉云往兩旁瞅瞅沒有三鼠,也沒有閔氏父子,心說他們上哪去了,在沒在連云山?心里邊就畫了個問號。趕緊緊走幾步一抱拳:

  “寨主爺在上,小民劉云這廂有禮了。”

  老俠客王令手捻須髯往下看看,一瞅這小伙長得平頭正臉,面如冠玉,唇似涂硃,果然跟玉蘭長的極其相似。不用問,一定跟玉蘭是親姐弟,骨血的關系,所以模樣相同,但是也得詳細地問問。

  “小伙子,哪里的人氏?”

  “錢家莊的。”

  “原籍是哪的?”

  “江西。”

  “家中都有什么人?”

  “沒人,都死光了。”

  “嗯,你父在日做何職業(yè)?”

  “我爹活著那會兒是做買賣的。”

  “怎樣死的?”

  “病死的。”

  老頭一聽不對,好懸沒把事弄錯了,但又一想,這孩子說的是實話嗎?因此老頭就懷疑上了。他沒接茬往下問,轉了個話題又問:

  “劉云,你到我這連云山所為可故?”

  “大寨主,我打算登高一步加入您的山寨,您賞給我碗飯吃。”

  “那既然你打算入伙,會什么本領嗎?”

  “會,我自幼學過武術。”

  “那好,我可不是刁難你,凡是到我們連云山來的都得露露手頭,既然如此,你就練練我看。”

  劉云毫不猶豫,把大衣閃掉,勒了勒帶子,一伸手把十三節(jié)鏈于槍拿出來了。老頭一瞅他這條槍雪白瓦亮,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而且他這一脫衣服露出百寶囊,鼓鼓囊囊里邊肯定有零碎。王令就在旁邊看著,道:

  “劉云,那你就練練我看看吧。”

  “大寨主,那我可就獻丑了。”

  劉云說完,“嘩棱棱”一抖十三節(jié)鏈子槍,走形門,邁過步,開始就練開了。這一練,把大廳里的人全給吸引住了。王令一看暗挑大指:好功夫,看來這孩子平日沒少服苦哇,不然的話練不出這么好的槍法。單說劉云,練武是假,心里可就合計時了。心說張德壽說了,這老頭可不是東西,只要把他整死,我才能奪取大權,那時候我才能抓住三鼠和閔氏父子。他心里想到這,偷眼觀瞧,一瞅王令手扶桌案伸著脖子瞪著眼睛瞅他練武,劉云就抓了個機會,“唰唰唰”,離著就不遠了。冷不丁使了個夜叉探海,這一槍可厲害,一抖,一道寒光,直奔王老俠客的哽嗓咽喉。王令正看他練武呢,可沒提防到這一手,“噌”一聲槍就到了。老俠客哎呀一聲往旁邊一甩臉,槍尖子貼著他脖子就過去了,一股涼氣好不嚇人哪。小英雄這一槍沒扎上,他也有點慌神了。手腕子往下一頓,槍回來了。掄起來奔老頭頭頂便砸。王令打墊步往旁邊一縱,這一槍正砸到桌子上。“啪——”,把壺碗都砸碎了。劉云一看第二下也失敗了,鼻子尖就冒了汗了,迅速拽出一顆梅花毒蒺藜,就是打那五毒釘。一揚手,奔王令就打下去了。“嗖——”王令一低頭,這顆五毒釘正好打到墻上,“嗤”,一冒火星,然后“噹啷啷”落地。王令心說,我跟你一無怨二無仇,你因何對老夫下其毒手呢?這時他也緩過手了,拽出金背七星刀,“悠”,就跳到劉云面前,把刀往空中一舉,高聲斷喝:

  “呔,娃娃你這是何意?”

  劉云挺聰明,一看暗器也打空了,心里沒底了,就知道這王令不是好對付的。他“撲噗”一笑:

  “寨主爺您別生氣,剛才我那是跟您開個玩笑。”

  “啊,有這么開玩笑的嗎?”

  “寨主爺您不知道,我沒上山以前有不少人向我介紹,說您老人家叫虎頭大王,不但膽子大,能耐還高,老實說,我有點不服氣兒。因此呢我剛才試驗試驗,您老究竟有多大能耐,這回我算心服口服了,果然武功蓋世,不比尋常。”

  “嚄——是這么回事,你不是要謀殺我?”

  “那我怎么能敢呢,我還依靠您老人家吃飯呢。”

  “哈哈哈哈,年青的娃娃,往后做事可不要這么莽撞,我要一下躲不開,豈不把老命送掉。”

  “是,我一定注意就是。”

  “好吧,你練的這功夫真不錯,老朽挺喜歡你,就把你留在連云山上。”

  “來人哪,領他到下面用飯,然后再來見我。”

  嘍羅兵把他領下,劉云飽飽地吃了一頓,歇了一會兒,又回到中平大廳。這會兒,老頭也吃過了,還到后面去了一趟,把這事跟女兒玉蘭說了。劉玉蘭聞聽就是一愣,眼淚“唰唰”就掉下來了。

  “天哪,難道說老天真睜眼睛還給我留了個兄弟,但盼著這個劉云真是我胞弟。”

  老頭見狀也很難過:

  “丫頭,但盼著你們骨肉團聚,我方才說了,讓他還回大廳。你不妨到窗外看看。要是,你們姐弟就團聚,要不是就算啦!”

  爺倆把這事定好了,王令回到前廳,玉蘭在窗外偷看。這時劉云進屋了,向寨主行了一禮。王令讓他坐到旁邊問道:

  “孩子,吃完飯了?”

  “啊,吃完了。”

  “好哇,你初次到我的連云山,我也不能給你安排什么職務。將來看看你干的活計怎么樣,要行的話,我一定重用提拔于你。”

  “多謝寨主爺。”

  “嗯。劉云,剛才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您是指什么說的?”

  “你家究竟住到什么地方?”

  “我沒跟您說嗎,錢家莊啊。”

  “原籍?”

  “江西呀。”

  “你父親真是買賣人?”

  “是,那一點錯都沒有,我說的都是實情。”

  王令連問幾遍,劉云也沒改口。老頭暗想,這孩子怎不說實話呢?也不知女兒玉蘭認沒認出他兄弟來。老爺子背著手在屋里來回遛。劉云一看機會來了,老匹夫剛才我殺你沒殺了,這回我何不二次試驗試驗。一伸手又拽出一顆毒釘。這陣兒老頭臉正盯著窗戶,后背沖著他。劉云一抖手“看家伙吧!”一道寒光直奔王令。王令就覺著背后涼風吹來,心說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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