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及禪法

一、叢林之興

  印度的出家人是乞食為生,那里化緣很辛苦,不住寺院,住在旁邊,老的就住在屋里,年輕的化飯,回到寺里大家分著吃。早晨、中午兩餐,過午不食。沒有帳子,什么都沒有,就是一個坐的地方,也沒一點工具,很辛苦。曬得墨黑,大太陽曬也不打傘,什么都沒有。

  到中國來漸漸就改變了,道場最早我們是叫律寺,也是化緣吃飯。后來化不到飯,因為中國的民情風俗與印度不同,看不起乞食化緣的人。唐朝六祖以下出了個馬祖大師,六祖曾對懷讓禪師講:“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所謂“馬駒”,就是指馬祖大師。馬祖是四川什邡人,后來出家修禪定,禪定功夫很好,在羅漢寺受戒,喜歡打坐。聽說南岳山很好,且有高僧,故來南岳衡山結一茅蓬打坐。有一天,懷讓禪師看到馬祖打坐,問他話不回答。懷讓禪師就拿塊磚頭在石頭上磨,發(fā)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時間久了,馬祖打閑岔,便問懷讓禪師:“你磨磚做什么?”他說:“做鏡。”馬祖說:“磨磚豈能做鏡?”讓師曰:“打坐就能成佛嗎?”馬祖說:“那如何即是?”讓師曰:“牛拖車不動,是打牛,還是打車?”馬祖一聽就悟道了。悟道后親近懷讓禪師十年,開始弘法。先到四川,許多人聽說馬祖回來了,都去迎接他,熟人看到了,說他是馬簸箕子,因為以前馬祖家里很窮,父親是篾匠,做簸箕的。所以馬祖說:“為道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道不香。”后來,到江西建叢林,建了四十八座。為什么要建叢林?因為他看到中國僧人化緣、不定居很辛苦,他就發(fā)心建叢林定居維生,僧人定居在寺院里就不辛苦了。定居生活要吃飯、穿衣、織布、挖地、種植。后來他的徒弟百丈禪師精通律藏,根據(jù)律藏制立清規(guī)。在印度,掘地、拔生草、織布是犯戒的。過去出家人不能挖地,因為熱帶地方,蟲子很多。我曾經(jīng)去過緬甸,正月間去,熱得不得了,腳步踏在地上,燙得不得了?墒堑搅酥袊,由于地理、氣候,風俗民情的不同,必須要有定居的地方,有了定居之處,就得自給自足。所以到百丈禪師時制了清規(guī):“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一天不做事,就不吃飯,從那時候起,叢林有了制度。

  百丈禪師有個公案:百丈禪師八十多歲了,還是很勤奮做事,大眾不忍心,就把他勞動的工具藏起來。于是百丈禪師三天沒過堂、沒吃飯,他說:“我一天不作,一日不食。”百丈禪師立清規(guī)分工合作,開始叫僧堂,不叫禪堂。僧人住一塊,住也在那里,吃也在那里,做事也在那里。那時候分十寮,現(xiàn)在分八大職事。“當家”叫“監(jiān)寺、都監(jiān)、都寺”,管庫房,包括會計、出納。“僧值”、“知客”管鐘頭、鼓頭等行單職;來往的客人、僧眾掛單由知客管。僧值管殿堂威儀紀律等,禪堂有維那管規(guī)矩法則。“衣缽”管丈室銀錢及莊嚴法器。大寮里管理飲食的叫“典座”、“寮元”管上客堂的客人。八大執(zhí)事以后有“知屋”,他是管基建的;還有“知產(chǎn)”,是管生產(chǎn)的。分工很嚴密、很細致。住叢林要知道做什么職;例如,禪堂維那師要知客師把進堂師送到禪堂,維那師才好接收、登記,一步步做好。長老是總管,教育也是由他管。還有四大班首,有首座、西堂、后堂、堂主,四大班首管教育的,講開示說法由他四個人。

  過去叢林動輒一千多人,F(xiàn)在雖然沒有這么多,但也有上百人,兩序職事、法事鐘板還是一樣嚴整的,F(xiàn)在的叢林每年上元節(jié)、中元節(jié)時大請職,要掛牌、送位。牌要掛三天,讓大家都知道。職事,可由書記代。書記,一千年不改,叢林叫千年書記;班首,一萬年不改,叢林叫萬年班首。書記有寮房,不當書記沒有寮房,住廣單。書記寮里有桌子等生活用品一套。書記告假出去,回來還有寮房。班首回來了,吃三天客飯,仍然住班首寮。十五要請吃飯,班首職事,中午請吃飯,早上送位,僧值站侍者位。

  叢林職事是榜樣。有三綱,班首,說法之綱;維那,規(guī)矩之綱;典座,飲食之綱,飯做不好找典座。過去請維那,維那管事,現(xiàn)在當家管事。當家管平常生活,生活要搞好。職事要開職事會。職事是寺院綱領,自己要把自己管好,自己不把自己管好,就不能管人,F(xiàn)在特別提倡以戒為師,要守戒律,把道風搞好。僧值、知客要講規(guī)矩,不懂的要學習。首先把自己管好,按照儀軌,職事職則上都有,要常開職事會。綱領職事還要團結,不能拆臺。叢林規(guī)矩,挑三離四,那是破和合僧。犯了規(guī)矩要記過,有功的要表揚,功過分明,可以相抵。嚴重的要遷單,遷單,是厲害的。過去遷單,班首職事都到場,從后門打出去。催單,是講話不聽的,催他走。

  叢林要樸素,樸素就是道風,就有道德。道是道理,德是德行,也就是道德的意思。叢林要有制度,制度要搞好。不論是規(guī)矩也好,還是制度也好,一定要建全,有了健全的規(guī)矩合院大眾就能過的如如法法。

二、從吃茶去說起

  古來,趙州老人道風高俊,學人都去參拜他。有天,來了兩個僧人,趙州老人問其中一個僧人:“上座你是否來過?”僧答:“不曾到。”趙州說:“吃茶去”。問另外一個僧人:“你曾來過否?”僧答:“來過。”趙州也說:“吃茶去。”

  當家?guī)熉犃诉@話生疑,問趙州說:“您對未曾來過的說吃茶去,這倒合理,來過的怎么也叫吃茶去呢?”趙州老人道:“當家?guī)?”當家答應一聲,趙州說:“吃茶去!”這三個人因緣不同,各得了不同的利益。趙州這個吃茶去的公案,膾炙人口,所以古人傳到今天依然歷久彌新。再往后來,云門祖師有吃餅的公案。學人參訪云門祖師,問他的佛法。云門祖師拿起一個餅,學人就領會了,如是,被稱為云門餅。趙州茶,云門餅,在禪宗公案里很著名,搞透了就能開悟,F(xiàn)在我們也常常吃茶,也說吃茶去。會不會得這層意思呢?會得就好!會不得,就得參這吃餅的是誰?為什么趙州禪師叫吃茶去?吃茶的是誰?就這樣參下去。

  就如吃花生來說,如果你知道香味,那個是凡夫;如不知道,那個是木頭人、石頭人,要在知道不知道這兩個極端中心點來揣摩,來參究,一定要搞清楚,這是我們出家人的本份事!吃茶也是這個道理,為了了道。古時候人心地純厚,念念在道,句句無生,所以一點就破了。我們這一點怎么點也不破,怎么辦呢?就是抱定一個目標,不離開這個“參”。要參這個是誰?到底吃餅的是誰?吃茶的是誰?參這個話頭,不隨季節(jié)轉(zhuǎn)!

三、拈花之旨

  禪宗一脈,源自昔日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尊者破顏微笑而來。其時佛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付囑于汝”。傳的是什么法?叫無相法,也就是正法眼藏。佛陀拈花,迦葉悟旨,只在一笑間,沒有講一句話,心心相印,超越一切語言文辭。經(jīng)典有言,但有言說,都無實義。所以古來禪宗

  祖師大德接引學人時,常常是沒講什么話,而只是豎拂動目,以心傳心,徒弟即受法。達摩祖師到中國來,他講一個“歇”字。所謂歇即菩提,妄想心一歇,就是菩提心,就是佛,就是祖師。接著又講,“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什么叫諸緣?就是六根對六塵生六識,妄作無邊之罪,就是造作是非。所以要離根塵識,萬緣放下,體究一念不生,前中后三際,念念無生。前念不生就是心,后念不滅就是佛。

  臨濟宗的第一代祖師義玄禪師,在黃檗禪師座下種了許多年的菜。首座和尚是過來人,也就是有工夫,有見地,心很清凈的人,看他老實,問他:“怎么不去和尚那里請開示?”義玄禪師說:“怎么樣請開示?”首座說:“你就問如何是佛法大意。”義玄禪師就去了,一走進丈室,就問:“請問和尚,如何是佛法大意?”才一開口,黃檗禪師就拿起禪棍連打了他三十棍。義玄疼得要死,又繼續(xù)跑回去種菜。首座和尚來問他:“和尚怎么給你開示的?”他說:“唉呀,怎么講,剛問了一個開頭就被打了三十棍。”首座說:“打三十棍也還是要去請和尚開示啊。”義玄禪師說:“怎么問呢?”首座說:“還是問如何是佛法大意。”義玄就又去請開示,進丈室門剛一開口,就又被打了三十棍;厝ズ,首座和尚又問和尚有什么開示。義玄禪師說,什么開示也沒有,又被打了三十棍。首座說:“和尚慈悲啊。但你不能算了,還是要去請開示。”義玄禪師在首座的摧迫之下,再次到黃檗禪師那里問佛法大意,結果和前二次一樣,挨了三十棍。義玄對和尚有意見,想要走就跟首座辭行。首座說,你走可以,但要到和尚那里告假,問和尚你應該去什么地方。義玄就依教而行,和和尚告假時說:“請問和尚,我到哪里去好?”黃檗禪師告訴他,要去就去大愚禪師那里。義玄到了大愚禪師處,大愚禪師問:“你哪里來?”義玄說:“黃檗會下。”大愚禪師問:“黃檗有什么開示啊?”義玄說:“唉,不知有罪還是無罪,一連三次打了九十棍。”大愚說:“哎呀,黃檗老婆心切。”義玄聽了當下豁然開悟。大愚一見,立刻說:“你的師父是黃檗,不是我。”于是,義玄禪師又回到黃檗那里。黃檗言:“你從哪里來?”義玄說:“從大愚禪師那里來。”黃檗說:“笨漢跑來跑去干什么?”義玄說:“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黃檗說:“大愚饒舌。”臨濟義玄祖師是因為被打,而契悟到自己的本心本性。打的是什么呢?分別、妄想、執(zhí)著!若能不分別,不妄想,不執(zhí)著,佛法就在這個地方,即心即佛。

四、照顧話頭

  祖師禪到了宋朝以后,開始流行參話頭。那個時候話頭有很多,如:念佛是誰?什么是你的本來面目?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乃至于,念經(jīng)的是誰?走路的是誰?吃飯的是誰?都可以。宋朝以后,念佛的人很多,都參“念佛是誰”的話頭,到現(xiàn)在還持續(xù)沿用。所謂照顧話頭,就是回光反照,看心里頭有什么妄想,不是去看別人鼻子長,眼睛大。話沒有講出來以前叫話頭,如果講出來以后就叫話尾。六祖講:“前念不生即心”,那就是話頭;“后念不滅即佛”,那就是話尾;不生不滅,那就是如來?丛掝^要看好,要用大工夫。出了家以后的目的就是辦道,方法就是看話頭,得力了就可以了生死?丛掝^最主要是在“誰”字上用功,也就是要起疑情。“誰”在念佛?是口在念嗎?那睡著了口還在,為什么不念?想想口念不對。是心念?那又是哪一念心在念呢?一步一步地參究下去。你不曉得話頭的來路,亂參一通,不但不能開悟,反而會生病。禪宗有禪宗的門路,念佛有念佛的門路。照顧話頭,看準了以后,立地成佛,頓超直入如來地,一念半句就了生死了,就這么快。若知道自己還不行,那就要腳踏實地,將妄想心、煩惱心、貢高心、我慢心、一切妄想心掃除干凈,而得到清凈心。清凈沒有妄想,就是三昧,就是一心不亂,就是定。如果在動中心亦能不亂,智慧就現(xiàn)前了。八萬四千法門要萬法歸一法,就是一個“誰”字,“誰”,就是一法。受戒的時候心里老想著戒期早日圓滿,早點回去,這就妄想心;坐在那兒腿子痛,這就是妄想心;瞌睡也是妄想,不把這些凈除,也就沒有成佛的希望。所以,參禪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話頭,要發(fā)大愿心,修持這個法門三生不退,如此成佛決定可期。今日參誰無力,明日再參;這個月無力,下個月再參;一年沒力,兩年再來,這就是一法。萬法歸一,三生不退必定成佛。

五、一念不生全體現(xiàn),六根才動被云遮

  這是古人說的,在《祖庭事苑》有記載。

  所謂一念不生全體現(xiàn),指的是凡夫眾生被六塵所染污,若是破了對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的執(zhí)著,六根就能清凈。六根清凈了,就沒有妄想,就是常寂光凈土。這個土,不是山上的土,而是心地土。若是心地中到處都是垃圾,就是穢土,種種妄想就是垃圾。虛云老和尚住終南山保任的時候,有一天煮毛芋頭,坐下來等它熟。一坐就是十八天,不吃飯,入定了,你看他的定力多深,若有雜念是無法入定的,F(xiàn)在的人,一天都坐不住,心不定,想東想西。要入定,非得要下工夫不可。要如貓捕鼠,妄想一來,話頭一提,就沒有妄想了,一心沒有二用,沒有雜念,有雜念就沒有話頭。所以講知幻即離,離幻即覺,覺己還要覺人,覺行圓滿,才算成功。只有你一個人成佛有什么好處呢,還要把眾生都教化成佛,才算圓滿。像地藏王菩薩發(fā)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菩薩發(fā)愿,要發(fā)大愿,才算成功。另外,參話頭最要緊的是認識賓主,也就是認識客人和主人,什么是客人?什么是主人?要像喬陳如尊者用功,他就是因客塵悟道的。不住是客意,住名主人;動是塵義,空名主人。虛空是不動不搖的,客塵皆是妄想。如果沒有了妄想,就是常住真心,就是主人,就是清凈法身,就是佛。所謂一念不生全體現(xiàn),六根才動被云遮。六根一動,就把真如妙心遮卻了。所以,學佛之后要懂得改造自己,把自己的煩惱心徹底改掉,萬緣放下。佛在世的時候,有位梵志拿花供佛。佛要他放下,梵志就把左手的花插在地上;佛又喊放下,他又把右手的花插在地上;佛再講放下,他說,世尊啊,左手的花我放下了,右手的花我也放下了,還要我放下個什么呢?佛言,放下妄想心吧。大眾要發(fā)大誓愿,把妄想心放下,狂心頓歇,歇即菩提。把妄想放下,才能證菩提,才能教化眾生,弘揚佛法,作大善知識。

  退而言之,若是妄想不能除,人家說我好就高興;批評我一下,心里就不好過;妄想紛飛,要趕快對治。所謂:“忍辱第一道,佛說無為最,出家惱他人,不名為沙門”,忍辱是最大的道行。譬如人家講你的壞話,要忍得住,不能和他吵,一吵就沒工夫了,F(xiàn)在人障重慧淺,修行不能象古人一樣,一點就透,那么,就要這樣從“歇”字下手,從忍辱下手。不能說我就是這個樣子,不能改,這樣修行有什么用?所謂修行,修就是改,行就是實行。譬如出家求戒,就是要以戒律來規(guī)范我們的身心,修改我們的心行。

  現(xiàn)在的云居山真如寺,依然保持著叢林家風,四十八單職事齊全。實踐著百丈禪師“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遺訓,在日食日耕中體現(xiàn)禪法。一方面,把寺院的開銷建立在自食其力的基礎上。通過僧人們自耕自作,自種自收維持日常生活,同時還常常把多余的糧、茶、菜送給附近山里的貧困居民,直到現(xiàn)在每年仍有十余萬斤的糧食分給周圍的窮困群眾。另一方面每一個到云居寺來學習佛法的人,都希望能夠潛心修法,全神貫注,需要回避一些外緣,我們這種農(nóng)禪并重的家風恰恰給他們提供了合適的參學空間。提供一個相對安靜的修學環(huán)境,使之集中精力和時間,更能心無旁騖的研習佛法。

  農(nóng)禪并重的本質(zhì)就是體現(xiàn)在實踐上。佛教界很早就提出了“人間佛教”的理念,指的就是怎樣把佛法的理念能夠很圓滿的落實到每個人的日常生活、行為習慣以及生活態(tài)度中,實際上釋迦牟尼佛本身所倡導的就是人間佛教的思想,因為佛陀本身就是在人間示現(xiàn)、在人間成道、在人間涅槃的,而佛陀的教法也是直指人心、作用于人心的。注重實踐本身就是佛教所倡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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