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暗勾連官匪同為虐

  劉大人在公座上,聽客人王自順之言,爺?shù)男闹蟹赶,說:“據(jù)客人之言,不用說,武舉一家是那一起賊人殺死。內(nèi)中誤事,俱是知縣之過。此事必須如此而行,方能完結(jié)此案。”劉公想罷,往下又開言,說:“王自順。”“有,小人伺候。”

  劉爺說:“你二人下去補(bǔ)狀,待本府行文,提句容縣令、楊家弟兄到來時,一并聽審圓案。”“是。”兩個人磕頭站起,退步出衙,補(bǔ)呈子不表。

  且說劉爺往下問道:“此處離句容縣衙,有多少路程?”

  下役跪倒回話,說:“此處離句容縣六十五里之遙。”劉公點頭,下役站起,退閃一旁。大人吩咐:“書吏作文一套,到句容縣,把知縣與楊家弟兄、還有鄉(xiāng)保地方,一齊提來,完結(jié)此案。”“是。”書吏答應(yīng),立刻回科房,作文書,用印,差該值的人去提差不表。大人退堂,下役散去,掩門。劉爺回后用飯歇息,俱各不表。

  此書速快。到了次日天交正午的時候,下役回話說:“稟大人:句容縣知縣與楊武舉俱各提到,請大人的示下。”劉大人吩咐:“叫外邊伺候,立刻升堂。”內(nèi)廝答應(yīng),連忙外跑,傳出話去,不多一時,伺候停畢,進(jìn)內(nèi)回話。大人走出房來,張祿跟隨,轉(zhuǎn)過二堂,閃屏門,進(jìn)暖閣,大人歸位坐下,眾役喊堂,兩邊伺候。劉爺上面吩咐:“叫句容縣知縣、帶楊武舉當(dāng)堂問話。”

  清官座上言未盡,忙壞當(dāng)差應(yīng)役的人,答應(yīng)一聲往外跑,登時之間到大門。口說傳話“大人叫:知縣武舉三個人。”句容縣,知縣答應(yīng)頭里走,楊家弟兄后面跟。三人舉步角門進(jìn),劉公座上細(xì)留神。但則見:前邊走的是知縣,頭戴秋帽顏色鮮。天藍(lán)緞袍石青褂,鸕鶿補(bǔ)子釘前胸。飄帶荷包分左右,緞靴一雙足下登。年貌不過五旬外,面帶奸詐不老成。二位舉人跟左右,俱各綢袍緊著身。立絨秋帽頭上戴,緞靴薄底帶灰塵。身體生來多雄壯,腰圍背厚在年輕。瞧他倆,面目忠厚人慈善,不像行兇那等形。劉爺看罷心中想:意中照顧他二人。他弟兄,若不仗義行此事,焉有塌天大禍星?知縣當(dāng)先忙行禮,儀注不敢錯毫分。

  禮罷躬身一旁站,武舉雙膝跪在塵,磕頭一心聽吩咐。堂上的,劉爺開言把話云:“下邊二人何名姓?家住句容什么村?所因何事遭陷阱?你把那,已往之事細(xì)表明。”兩個武舉將頭叩,文炳開言尊“大人:舉人祖居句容縣,楊家莊,遺產(chǎn)盡夠過光陰。父母雙亡去世早,只有同胞二弟兄,弟名文芳兄文炳,本姓楊,去歲秋科中舉人。”

  楊文炳磕頭,說:“回大人:舉人兄弟,平素間閉門不出,每日家中操演弓箭,以圖上進(jìn)。正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正月二十三日,天色將曉,有一人叩門,口稱是龍?zhí)舵?zhèn)開店的盛公甫那邊來的;卮笕耍哼@個盛公甫原是舉人的親表兄。家丁報稟舉人,舉人瞧了瞧,是我表兄的筆跡,本曾看出,先把那人讓至?xí)恐畠?nèi),行李搬進(jìn)屋中,騾子拴在槽頭,叫家人預(yù)備茶水,這才把書拆開觀看。原來是舉人的表兄盛公甫,托付舉人弟兄照看這一位客人?腿嗽瓉硎巧轿魈娜,販賣綢緞為生,姓王,叫王自順,因為路過龍?zhí)舵?zhèn),要在舉人的表兄盛公有的店中投宿,盛公甫知道那條道上難走,叫他下在店中罷,又怕眾賊人趕到店中害死客人,連累店家遇禍。”

  楊文炳,復(fù)又進(jìn)禮將頭叩:“大人青天在上聽:舉人表兄盛公甫,生來相熟有慈心,見了客人生憐憫,唯恐王姓喪殘生。欲待要,留他住在招商店,又怕賊人隨后跟?腿耸芎σ膊缓,又怕連他有災(zāi)星。欲待要叫客人走,強(qiáng)賊必定要追尋,趕上客人還是死,看他一場無始終。因此盛姓將書寫,叫他到楊家莊上找舉人、在我家中住一夜,明日登程無事情;卮笕耍号e人弟兄多仗義,再者又看盛表兄。留下款待那人飯,出房安歇到二更。門外又聽來人叫,敢則就是眾賊人?撮T的,進(jìn)內(nèi)去報他的主,就知必是是非星。弟兄二人拿兵器,出來口叫開大門。強(qiáng)賊就有十?dāng)?shù)個,各把刀槍手內(nèi)存。舉人問他何緣故,他說來把客人尋。將他們,個個請在大廳上,訴說其中就里情。他說我們?yōu)楸I寇,并未到過你的村。皆因是,聞我弟兄名頭大,并未曾,偷盜楊家莊上民。

  “回大人,眾賊說:‘我們縱然做賊,并不曾到過貴村,皆因看的是你們倆,也算是此處的杰俊。自古說好漢愛好漢,并非怕你不敢來,你們錯想了。今晚上我們哥兒們既是趕到此處,論理,就該把人早早獻(xiàn)將出來,才是正理。’大人想:舉人既把那人留在家內(nèi),焉肯又把他獻(xiàn)將出來?舉人無奈,對他們言講大理,說那做賊的不好之處,損人利己,將來定有報應(yīng)

  舉人說:‘就是你們來趕上客人,也不過為的是財吶!今朝看我的薄面,將此人放過,我情愿奉送幾百兩銀子,你們拿去,此事如何?’回大人:誰知他們不依。群賊之內(nèi)有一人開言:‘謾說你給幾百銀子,就是黃金過北斗,也不算什么!你要是軟弱無能的人,這倒使得;要是讓了你,要不出客人去,還叫別者的江湖聞知恥笑。’舉人聞聽賊的這些話,心中就有幾分怒氣。舉人說:有,銀子也有,只怕你們要不出去。’”

  楊武舉,口中連把“大人”叫,貴耳留神情聽真:“眾賊聞聽舉人話,大眾不依齊動嗔。跳出大廳講動手,舉人弟兄那肯容?招呼家丁明燈火,奮勇努力要相爭。手下家人也來助,主仆齊心擋賊人。回公祖:眾賊難把舉人勝,帶眾著傷有二名。余者膽怯不敢戰(zhàn),思量只恐要逃生。若論理,一齊該當(dāng)全拿住,送到當(dāng)官問罪名。內(nèi)中卻有兩件事,饒過眾寇也通情。頭一宗:他們無傷客人命,行李未動半毫分;第二宗:懼怕余寇來去事,他們不敢惹舉人,拿著別者來出氣,豈不就,苦壞楊家莊上民?饒他去罷是正理,自然成全在心中。那知慈悲生禍害,反惹飛災(zāi)禍奔身。開路饒放強(qiáng)賊走,抬定著傷兩個人。出了大門揚(yáng)長去,舉人家丁關(guān)上門。誰知客也無睡醒,前走致謝到廳中。歇息半夜天光亮,打發(fā)客人起了身。一天無事直到晚,各自安歇睡昏沉。那天中過二更鼓,一樁異事罕驚人。”

  “回大人:二十四日這一晚上,二更多天,舉人家里俱各睡著,只聽‘咕咚’一聲,把舉人驚醒。皆因舉人的心中有事,怕的是賊反來攪鬧。睡夢之中,只聽‘咕咚’一聲響亮,就掉在舉人的窗外。舉人連忙穿衣,秉燈出房,留神觀看,卻是一個藍(lán)包袱。隨即打開一瞧:里面包定血淋淋的兩顆人頭!舉人看罷,情知是賊人移禍之計,少不得等到天明,舉人同兄弟楊文芳,拿定那個包袱,同著鄉(xiāng)保地方,一同進(jìn)句容縣報明此事。

  誰知這位縣尊一味地偏心歪問,只說舉人弟兄將人殺死,堂前只叫招認(rèn);卮笕耍号e人無可所招認(rèn),不過實訴而已。怎奈縣尊不聽,硬行文書一套,將我弟兄二人前程革退,要動刑審問。

  舉人細(xì)想:賊人把頭移禍于我,我說必是賊人暗害我之意,因此舉人哀告,怎奈縣尊總也不聽。”

  楊文炳,復(fù)又向上將頭叩,口尊青天在上聽:“舉人明知有后患,強(qiáng)賊定害我滿門。無奈復(fù)又央縣令,弟兄兩個留下心:放回一個保家眷。知縣執(zhí)意不肯從,要放一個不能夠,全都拘禁縣衙中。次日一早人來報,牌頭報事到衙門。舉人的,家中盡被人殺死,二十四口赴幽冥!定是眾賊來暗害,喪盡全家真慘情!今蒙大人提來審,得見青天一般同。望大人,速拿此賊結(jié)此案,合家幽魂感天恩。”

  說著連連將頭叩,劉爺開言把話云:“叫聲武舉楊文炳,算是胡涂心內(nèi)渾。你說明知有后患,為什么,粗心反中計牢籠?進(jìn)縣去把人頭報,弟兄很該去一名,留一個,在家提防保家眷,如此而行理上通。弟兄兩個同進(jìn)縣,也算是,天宮造定不非輕。二十四人坑性命,冤冤相報在今生。就只可恨句容縣,做官胡涂很不明。若還暗把人殺害,誰還肯,自拿人頭到縣中?既叫武舉他償命,尸首卻在那邊存?拘禁武舉有緣故,生生的,斷送楊家滿共門!本府定叫他償命,這宗貪官豈可容!”劉大人,說話之間翻了臉,把一位署任的貪官嚇冒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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