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寐紀

《周官.占夢》以六夢定吉兇,其一曰正夢,謂無所感動而夢;曰思夢,謂意念所及而夢。要皆神與物遇,寐與寤通,往往應(yīng)驗不爽,非幾有露于先,即神能覺于早也。以余所夢,暨聞人言,漫識如左。誠知數(shù)為前定,可無愿乎外已。

余為諸生時,同學(xué)李生夢官司剃度數(shù)十僧,余亦在列,名次三十六也。余所自夢,一青面鬼手授朱履一兩,內(nèi)題三十六名。后鄉(xiāng)試中式,乃四十九名。比北行,夢一人授青錢十文,曰擲地背多者中。余一擲得六背,再擲得七背,其人曰:“數(shù)如是,足矣。”乃中式四十二。一以四九,一以六七,數(shù)皆暗合。

甲午歲首,夢一人紫衣繡裳,異香襲人,謂是上帝侍者,從空驀下庭除,揖余而歌曰:“乘云冉冉下瑤天,特訪當年跨鶴仙。一爵瓊漿和柏露,鏘金曳玉鳳樓前�！迸c一玉爵,余逡巡未敢舉。曰:“此三清殿上物,非凡間所有。持贈之意,但乞一言復(fù)命耳。”余答歌曰:“盥手焚香憶九天,偶來塵世挾飛仙。從知自有青冥路,恍惚輕裾帝座前�！鄙袼瑲馇�,飄飄然有凌云之思。是秋領(lǐng)鄉(xiāng)薦,明年登進士服官。

丙申需次銓曹,孫斯立過余,謂其內(nèi)子夢余移家。水中央,傍有紅廟,意謂都水郎,但紅廟不知為何。余亦自夢入朝領(lǐng)一木牌,上書“督造”二字。后選南京龍江關(guān),監(jiān)造戰(zhàn)艦。公廨在曠野中,四圍皆水,左有朱門晏公祠,大門一坊,果題曰“督造”。

余筮仕為郎,夢入重門,龍樓鳳閣,虎衛(wèi)鹓班,朝儀甚肅。仰瞻黃幄,南面聽政者十歲幼沖之圣也。最上一公楊姓,魁然若舊識,遜余即其次,踧如也。上怡然命之就列,楊遽去。后三十年,歷兩朝,值萬歷改元,正當十齡。冢宰楊襄毅病免,余從南工部入代,趨朝之日,光景班行,宛若往年所見。

余守大名以裁節(jié)忤尹兵司,至不相容,擬投牒去。五日之后,夢尹邀飲一山亭上,伸楮索題,余援筆書曰:“剖破藩籬便盍簪,當杯聊與共酣談。樊籠即是重霄羽,槽櫪無非千里驂。玉壘晴風(fēng)開遠岫,金城秋月照寒潭。眼前何限空中色,真賞寧須著意探�！庇嘣�:“玉壘,蜀山;金城,陜地。奈何非此處景?”尹指西南曰:“其地即是矣�！狈Q賞舉觴,余滿飲數(shù)杯,取酒酬之,尊已空矣。不久尹以賄罷,余擢憲副,果歷川、陜二省。

萬歷初年,余在舊京守司空尚書,抱病將歸。忽夢人都下,奉傳宣,有兩朝衣上公引余至御前。上起立,手援三冊,各題二字于面:一曰:“征治”,二曰“進賢”,三曰“安民”。余稽(以下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