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一百五十五

○史浩王淮趙雄權(quán)邦彥程松陳謙張巖

史浩,字直翁,明州鄞縣人。紹興十四年登進士第,調(diào)紹興余姚縣尉,歷溫州教授,郡守張栻九成器之。秩滿,除太學(xué)正,升國子博士。因轉(zhuǎn)對,言:「普安、恩平二王宜擇其一以系天下望�！垢咦陬h之。翌日,語大臣曰:「浩有用才也�！钩�秘書省校書郎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普安郡王為皇子,進封建王,除浩權(quán)建王府教授。詔建王府置直講、贊讀各一員,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講。一日講《周禮》,言:「膳夫掌膳羞之事,歲終則會,惟王及后、世子之膳羞不會。至酒正掌飲酒之事,歲終則會,惟主及后之飲酒不會,世子不與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會,世子飲酒不可以無節(jié)也�！雇踝鞫�謝曰:「敢不佩斯訓(xùn)�！�

三十一年,遷宗正少卿。會金主亮犯邊,下詔親征。時兩淮失守,廷臣爭陳退避計,建王抗疏請率師為前驅(qū)。浩為王力言:「太子不可將兵,以晉申生、唐肅宗靈武之事為戒。」王大感悟,立俾浩草奏,請扈蹕以供子職,辭意懇到。高宗方怒,覽奏意頓釋,知奏出于浩,語大臣曰:「真王府官也�！辜榷�殿中侍御史吳芾乞以皇子為元帥,先視師。浩復(fù)遺大臣書,言:「建王生深宮中,未嘗與諸將接,安能辦此。」或謂使王居守,浩復(fù)以為不可。上亦欲令王遍識諸將,遂扈蹕如建康。

三十二年,上還臨安,立建王為皇太子,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孝宗受禪,遂以中書舍人遷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張浚宣撫江、淮,將圖恢復(fù),浩與之異議,欲城瓜洲、采石。浚奏:「不守兩淮而守江,不若城泗州�！钩齾⒅�政事。有詔議應(yīng)敵定論,洪遵、金安節(jié)、唐文若等相繼論列,宰執(zhí)獨無奏。上以問浩,浩奏:「先為備御,是謂良規(guī)。儻聽淺謀之士,興不教之師,寇去則論賞以邀功,寇至則斂兵而遁跡,謂之恢復(fù)得乎?」薦樞密院編修官陸游、尹穡,召對,并賜出身。隆興元年,拜尚書右仆射,首言趙鼎、李光之無罪,岳飛之久冤,宜復(fù)其官爵,祿其子孫。悉從之。

李顯忠、邵宏淵奏乞引兵進取,浩奏:「二將輒乞戰(zhàn),豈督府命令有不行耶?」浚請入覲,乞即日降詔幸建康,上以問浩,浩陳三說不可,退,又以詰浚曰:「帝王之兵,當(dāng)出萬全,豈可嘗試以圖僥倖。」復(fù)辨論于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购圃�:「中原決無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間無寸鐵,不能自起,待我兵至為內(nèi)應(yīng)�！购圃�:「勝、廣以鉏櫌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杰矣�！箍Ｒ騼�(nèi)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幾會,乞出英斷�！故≈泻龅煤隃Y出兵狀,始知不由三省,徑檄諸將。浩語陳康伯曰:「吾屬俱兼右府,而出兵不與聞,焉用相哉!不去尚何待乎?」因又言:「康伯欲納歸正人,臣恐他日必為陛下子孫憂�？ｄJ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下終不得復(fù)望中原�！褂�史王十朋論之,出知紹興。

先是,浩因城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視之,正志與浚論辯。十朋亦疏史正志朋比,并及浩,遂與祠,自是不召者十三年。起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持母喪歸,服闋,知福州。

淳熙初,上問執(zhí)政:「久不見史浩,無他否?」遂除少保、觀文殿大學(xué)士、醴泉觀使兼侍讀。五年,復(fù)為右丞相。上曰:「自葉衡罷,虛席以待卿久矣�！购谱�:「蒙恩再相,唯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上曰:「宰相豈當(dāng)有黨,人主亦不當(dāng)以朋黨名臣下。朕但取賢者用之,否則去之�！�

樞密都承旨王抃建議以殿、步二司軍多虛額,請各募三千人充之。已而殿前司輒捕市人,京城騷動,被掠者多斷指,示不可用。軍人怙眾,因奪民財。浩奏:「盡釋所捕,而禽軍民首喧呶者送獄�！躬z成議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梟首以徇。浩曰:「諸軍掠人奪貨至于哄,則始釁者軍人也,軍法從事固當(dāng)。若市人陸慶童特與抗斗爾,可同罰乎?陛下恐軍人有語,故一其罪以安之。夫民不得其平,言亦可畏,'等死,死國可乎?'是豈軍人語。」上怒曰:「是比朕為秦二世也。」浩徐進曰:「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豈二世事�！箤で笕�,拜少傅、保寧軍節(jié)度使,充醴泉觀使兼侍讀。后有言慶童子冤者,上曰:「史浩嘗力爭,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趙雄嘗薦劉光祖試館職,光祖答策,論科場取士之道,進入,上親批其后,略曰:「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擇人。國朝以來,過于忠厚,宰相而誤國,大將而敗軍,未嘗誅戮。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必當(dāng)為官擇人,懋賞立乎前,誅戮設(shè)乎后,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詔既出,中外大聳。議者謂曾覿視草,為光祖甲科發(fā)也。上遣覿持示浩,浩奏:「唐、虞之世,四兇極惡,止于流竄,三考之法,不過黜陟,未嘗有誅戮之科。誅戮大臣,秦、漢法也。太祖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禮,列圣傳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與三代同風(fēng),此祖宗家法也。圣訓(xùn)則曰'過于忠厚'。夫為國而底于忠厚,豈有所謂過哉?臣恐議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歸過祖宗,不可不審也�！�

及自經(jīng)筵將告歸,乃于小官中薦江、浙之士十五人,有旨令升擢,皆一時選也。如薛叔似、楊簡、陸九淵、石宗昭、陳謙、葉適、袁燮、趙靜之、張子智,后皆擢用,不至通顯者六人而已。

十年,請老,除太保致仕,封魏國公。晚治第鄞之西湖上,建閣奉兩朝賜書,又作堂,上為書「明良慶會」名其閣、「舊學(xué)」名其堂。光宗御極,進太師。紹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會稽郡王。寧宗登極,賜謚文惠,御書「純誠厚德元老之碑」賜焉。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改謚忠定,配享孝宗廟庭。

浩喜薦人才,嘗擬陳之茂進職與郡,上知之茂嘗毀浩,曰:「卿豈以德報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為怨而以德報之,是有心也�！鼓獫鸂钔跏�朋行事,詆浩尤甚,浩薦濟掌內(nèi)制,上曰:「濟非議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顾斐�中書舍人兼直學(xué)士院,待之如初。蓋其寬厚類此。子彌大、彌正、彌遠、彌堅。彌遠嘉定初為右丞相,有傳。

王淮,字季海,婺州金華人。幼穎悟,力學(xué)屬文。登紹興十五年進士第,為臺州臨海尉�？な厥捳褚灰娖嬷�,許以公輔器。振帥蜀,辟置幕府。振出,眾欲留,淮曰:「萬里將母,豈為利祿計。」皆服其器識,遷校書郎。

高宗命中丞舉可為御史者,朱倬舉淮,除監(jiān)察御史,尋遷右正言。首論:「大臣養(yǎng)尊,小臣持祿,以括囊為智,以引去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乖紫鄿�思退無物望,淮條其罪數(shù)十,于是策免。至于吏部侍郎沈介之欺世盜名,都司方師尹之狡險,大將劉寶掊克結(jié)權(quán)倖,皆劾罷之。又奏:「自治之策,治內(nèi)有三:正心術(shù),寶慈儉,去壅蔽。治外有四:固封守,選將帥,明賞罰,儲財用�！股仙罴螄@。

除秘書少監(jiān)兼恭王府直講。時恭王生子挺,淮白于丞相,曰:「恭王夫人李氏生皇嫡長孫,乞討論典禮�！瑰X端禮怒其名稱,奏:「淮有年鈞以長之說�！股显�:「是何言也,豈不啟邪心?」出淮知建寧府,改浙西提刑。入見,陳閩中利病甚悉。帝褒嘉之,且令一至東宮,皇太子待以師儒,特施拜禮。尋召,除太常少卿,除中書舍人兼直學(xué)士院。龍大淵贈太師,仍畀儀同三司恩數(shù),張栻說除太尉、在京宮觀,皆封還詔書。除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訓(xùn)詞深厚,得王言體。上命擇文學(xué)行誼之士,淮薦鄭伯熊、李燾、程叔達,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辛棄疾平茶寇,上功太濫�；粗^:「不核真?zhèn)?何以勸有功�！刮闹蒉�部擾邊,吳挺奏:「庫彥威失利,靖州夷人擾邊。」楊倓奏:「田淇失利。」淮謂:「二將戰(zhàn)歿,若罪之,何以勸來者�！股蠂L諭曰:「樞密臨事盡公,人無間言,差除能守法甚善�！顾]軍帥吳拱、郭田、張宣。除同知樞密院事、參知政事。

時宰相久虛,淮與李彥穎同行相事。淮謂:「授官當(dāng)論賢否,不事形跡。誠賢,不敢以鄉(xiāng)里故舊廢之;非才,不敢以己私庇之�！股戏Q善。擢知院事、樞密使。上言武臣岳祠之員宜省,淮曰:「有戰(zhàn)功者,壯用其力,老而棄之,可乎?」趙雄言:「北人歸附者,畀以員外置,宜令詣吏部。」上曰:「姑仍舊�！够丛�:「上意即天意也�！剐塾肿嘌�:「宗室岳祠八百員,宜罷。」淮曰:「堯親睦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骨肉之恩疏,可乎?」時辛棄疾平江西寇,王佐平湖南寇,劉焞平廣西寇,淮皆處置得宜,論功惟允。上深嘉之,謂:「陳康伯雖有人望,處事則不及卿。」

八年,拜右丞相兼樞密事。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士大夫相賀,上亦喜命相而雨,乃命口算諸郡絹錢盡蠲一年,為緡八十萬。

趙雄罷相,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淮謂:「此唐季黨禍之胎也,豈圣世所宜有。」皆以次進遷,蜀士乃安。樞密都承旨王抃怙寵為奸,淮極陳其罪,謂:「人主受謗,鮮不由此�！股霞闯庵�,且曰:「丞相直諒無隱,君臣之間正宜如此。」章穎論事狂直,上將黜之,淮曰:「陛下樂聞直言,士大夫以言相高,此風(fēng)可賀也。黜之適成其名�！股险f,穎復(fù)留。

時以荒政為急,淮言:「李椿老成練達,擬除長沙帥,朱熹學(xué)行篤實,擬除浙東提舉,以倡郡國�！蛊浜笸瀑p,上曰:「朱熹職事留意�！够囱�:「修舉荒政,是行其所學(xué),民被實惠,欲與進職�！股显�:「與升直徽猷閣�！钩啥缄I帥,上加訪問,淮以留正對。上曰:「非閩人乎?」淮曰:「立賢無方,湯之執(zhí)中也。必曰閩有章子厚、呂惠卿,不有曾公亮、蘇頌、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不有丁謂、王欽若乎?」上稱善。拜左丞相。

天長水害七十余家,或謂不必以聞,淮曰:「昔人謂人主不可一日不聞水旱盜賊,《記》曰:'四方有敗,必先知之。'豈可不以聞?」鎮(zhèn)江饑民強借菽粟,執(zhí)政請痛懲之,淮曰:「令甲,饑民罪不至死�！惯M士八人求以免舉恩為升等,淮曰:「八人得之,則百人援之�！过忣U以執(zhí)政之客補官,求詣銓曹,淮以此門不可啟,絕其請。嘗言跅弛之士,緩急能出死力,乃以周極知安豐軍,辛棄疾與祠。

上章力求去,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判衢州�；戳�辭,改提舉洞霄宮。光宗嗣位,詔詢初政,淮以盡孝進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母亡,居喪如禮。得疾,忽語家人曰:「《易》卦六十四,吾年亦然。」淳熙十六年薨。訃聞,上哀悼,輟視朝,贈少師,謚文定。

初,朱熹為浙東提舉,劾知臺州唐仲友�；此厣浦儆�,不喜熹,乃擢陳賈為監(jiān)察御史,俾上疏言:「近日道學(xué)假名濟偽之弊,請詔痛革之。」鄭丙為吏部尚書,相與葉力攻道學(xué),熹由此得祠。其后慶元偽學(xué)之禁始于此。

趙雄字溫叔,資州人。為隆興元年類省試第一。虞允文宣撫四蜀,辟干辦公事,入相,薦于朝。乾道五年,召見便殿,孝宗大奇之,即日手詔除正字。

范成大使金,將行,雄當(dāng)?shù)菍?允文招與之語。既進見,雄極論恢復(fù)。孝宗大喜曰:「功名與卿共之。」即除右史,兩月除舍人。金使耶律子敬賀會慶節(jié),雄館伴。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隱,邏者以聞。上夜召雄,雄具以子敬所言對,上喜。金使入辭,故事當(dāng)用樂,雄奏:「卜郊有日,天子方齋,樂不可用。」上難之,遣中使諭雄,雄奏:「金使必不敢不順,即有他,臣得引與就館�！股洗笙�。雄請復(fù)置恢復(fù)局,日夜講磨,條具合上意,除中書舍人。自選人入館至此,未滿歲也。

時金將起河南之役,議盡以諸陵梓宮歸于我。上命雄出使賀生辰,仍止奉遷陵寢及正受書儀。雄既見金主,爭辨數(shù)四。其臣屢喝起,雄辭益力,卒得請乃已,金人謂之「龍斗」。嘗上疏論恢復(fù)計,大略謂:「莫若由蜀以取陜西,得陜西以臨中原,是秦制六國之勢也�！拱四�,以母憂去。

淳熙二年,召為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一日奏事,上曰:「今夏蠶麥甚熟、絲米價平可喜�！剐圩�:「孟子論王道始于不饑不寒�！股显弧附�世士大夫好高論,恥言農(nóng)事,微有西晉風(fēng)。豈知《周禮》與《易》言理財,周公、孔子曷嘗不以理財為務(wù)?且不獨此,士夫諱言恢復(fù),不知其家有田百畝,內(nèi)五十畝為人所據(jù),亦投牒理索否?」雄曰:「陛下志在大有為,敢不布堯言,書之《時政記》�！故�一月,同知樞密院事。五年三月,參知政事。十一月,拜右丞相。每進見,必曰「二帝在沙漠」,未嘗離諸口也。

朱熹累召不出,雄請?zhí)幰酝饪?命知南康軍。熹極論時事,上怒,諭雄令分析。雄奏:「熹狂生,詞窮理短,罪之適成其名。若天涵地育,置而不問可也�！箷�周必大亦力言之,乃止。紹興帥張津獻羨余四十萬緡,雄乞降旨下紹興,以其錢為民代輸和買身丁折帛錢之半,使取諸民者,民復(fù)得之,足以見圣主之德。

自雄獨相,蜀人在朝者僅十?dāng)?shù)。及眷衰,有言其私里黨者,上疑之。已而陳峴為四川制置,王渥為茶馬,命從中出。雄求去,詔勉留,曰:「丞相任事不避怨,選才無鄉(xiāng)舊。」蓋有所激也。祖宗時蜀人未嘗除蜀帥,雄請外,除觀文殿大學(xué)士、四川制置使。王藺為御史,以故事不可,上疏論之。雄乞免,改知瀘南安撫使。上思雄不忘,改知江陵府。江陵無險可恃,雄請城江陵,城成,民不告擾。

張栻再被召,論恢復(fù)固當(dāng),第其計非是,即奏疏。孝宗大喜,翌日以疏宣示,且手詔云:「恢復(fù)當(dāng)如栻所陳方是�！辜闯�侍講,云:「且得直宿時與卿論事�！褂菰饰呐c雄之徒不樂,遂沮抑之。廣西橫山買馬,諸蠻感悅,爭以善馬至。上知栻治行,甚向栻,眾皆忌嫉。洎栻復(fù)出荊南,雄事事沮之。時司天奏相星在楚地,上曰:「張栻當(dāng)之�！谷擞�忌之。

光宗將受禪,召雄,雄上萬言書,陳修身齊家以正朝廷之道,言甚剴切。詔授寧武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進衛(wèi)國公,改帥湖北。疾甚,改判資州,又除潼川府,改隆興府。紹熙四年薨,年六十五,贈少師。嘉定二年,謚文定。

權(quán)邦彥,字朝美,河間人。登崇寧四年太學(xué)上舍第,調(diào)滄州教授,入為太學(xué)博士,改宣教郎,除國子司業(yè)。宣和二年,使遼。明年,抗表請帝臨雍。為學(xué)官積十余年,改都官郎中、直秘閣、知易州,移相州,復(fù)召為都官郎中。與王黼議不合,鐫職,知冀州。

金人再入,高宗開大元帥府,起兩河兵衛(wèi)汴京,邦彥提所部兵二千五百人,與宗澤自澶淵趨韋城,據(jù)刀馬河,諸道兵莫有進者。會敵兵大至,移屯南華。二帝北遷,邦彥與澤五表勸進。

建炎元年五月,召還,命知荊南府,改東平府。時東州半已入金,至是圍益急,邦顏誓以死守,居數(shù)月城破,猶力戰(zhàn)不已。民義而從之,突圍以出,遂奔行在。有司議失守罪,將重坐之,帝以其父母妻子皆沒于敵,才貶二秩。俄除寶文閣直學(xué)士兼知江州、本路制置使。既抵鎮(zhèn),三年冬,聞父死,乃解官。

四年,起復(fù),知建康府,辭,不許。劇盜張琪殘徽州,邦彥遣裨將平之。改江、淮等路制置發(fā)運使,以治辦稱。言者論:「三年天下之通喪,后世有從權(quán)奪服者,所以徇國家之急。比年如權(quán)邦彥、姜仲謙,至幕職亦起復(fù),幾習(xí)宣、政之風(fēng),望革其弊,以明人倫、厚風(fēng)俗�！乖t邦彥任軍賦,宜如舊,余悉罷之。

紹興元年,召為兵部尚書兼侍讀。二年,除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初,邦彥獻十議以圖中興,大略謂:「宜以天下為度,進圖洪業(yè),恢復(fù)士宇,勿茍安于東南。駕御諸將,當(dāng)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命讀講之臣,取累朝訓(xùn)典及三代、漢、唐中興故事,日陳于前,以裨圣學(xué)。又監(jiān)觀傷善妨賢之讒,偷安茍容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懷諼罔上之欺,聽其言,察其事,則忠邪判。愛民先愛其力,寬民先節(jié)其用。朘己奉以佐國,當(dāng)自執(zhí)政始。分閫而屬大事,類非偏裨之所能為,必得賢臣大將然后可。制置一官可省,宜令沿江州縣各備境內(nèi),總以漕帥,上自荊、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委任得人,乃防秋上策。宗室中豈無杰然有人望,可以濟艱難、贊密勿、留宿衛(wèi)者,愿求其人置諸左右。人事盡則天悔禍,不可獨歸之?dāng)?shù)�！�

呂頤浩素善邦彥,薦用之。給事中程瑀劾邦彥五罪,三疏不報。邦彥在樞密,又言:「宜乘機者三,譬奕之爭先,安可隨應(yīng)隨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尋兼權(quán)參知政事。帝嘗對輔臣言湖南事,頤浩言:「李綱縱暴,恐治潭無善狀�！沟墼�:「綱在宣和間論水災(zāi),以得時望。」邦彥曰:「綱元無章疏,第略虛名耳。」蓋助頤浩以排綱也。三年,卒。

邦彥與政幾一年,碌碌無所建明,充位而已。無子,以侄嗣衍為后。有遺稿十卷,號《瀛海殘編》,藏于家。

程松,字冬老,池州青陽人。登進士第,調(diào)湖州長興尉。章森、吳曦使北,松為傔從。慶元中,韓侂胄用事,曦為殿帥。時松知錢塘縣,諂事曦以結(jié)侂胄。侂胄以小故出愛姬,松聞,以百千市之,至則盛供帳,舍諸中堂,夫婦奉之謹(jǐn)。居無何,侂胄意解,復(fù)召姬,姬具言松謹(jǐn)待之意,侂胄大喜,除松干辦行在諸軍審計司、守太府寺丞。未閱旬,遷監(jiān)察御史,擢右正言、諫議大夫。

呂祖泰上書,乞誅侂胄、蘇師旦,松與陳讜劾祖泰當(dāng)誅,祖泰坐真決,流嶺南。松滿歲未遷,意殊怏怏,乃獻一妾于侂胄,曰「松壽」。侂胄訝其名,問之,答曰:「欲使疵賤姓常蒙記憶爾。」除同知樞密院事,自宰邑至執(zhí)政財四年。

開禧元年,以資政殿大學(xué)士知成都府、四川制置使。侂胄決議開邊,期以二年四月分道進兵,命松為宣撫使,興元都統(tǒng)制吳曦副之,尋加曦為陜西招撫使,許便宜從事。松將東軍三萬駐興元,曦將西軍六萬駐河池。松至益昌,欲以執(zhí)政禮責(zé)曦庭參,曦聞之,及境而返。松用東西軍一千八百人自衛(wèi),曦多抽摘以去,松殊不悟。曦遣其客納款于金,獻關(guān)外四州地,求為蜀王。有告曦叛者,松哂其狂。及金人取成州,守將棄關(guān)遁,吳曦焚河池還興州。松以書從曦求援兵,曦答以「鳳州非用騎之地,漢中平衍,可騎以驅(qū)馳,當(dāng)發(fā)三千騎往。」蓋紿之也。

未幾,金人封曦為蜀王。曦遺松書諷使去,松不知所為。興元帥劉甲、茶馬范仲任見松,謀起兵誅曦,松恐事泄取禍,即揖二人起去。會報金人且至,百姓奔走相蹂躪,一城如沸。松亟望米倉山遁去,由閬州順流至重慶,以書抵曦,丐贐禮買舟,稱曦為蜀王。曦遣使以匣封致饋,松望見大恐,疑其劍也,亟逃奔。使者追及,松不得已啟視之,則金寶也。松乃兼程出峽,西向掩淚曰:「吾今獲保頭顱矣�！龟卣D,詔落職,降三官,筠州居住,再降順昌軍節(jié)度副使,澧州安置。又責(zé)果州團練副使、賓州安置。死賓州。

陳謙,字益之,溫州永嘉人。乾道八年進士,授福州戶曹、主管刑工部架閣文字,遷國子錄、敕令所刪修官、樞密院編修官。陳中興五事,至李綱議建鎮(zhèn)事,上曰:「綱何足道。」謙曰:「陛下用大臣,審出綱上,宜如圣訓(xùn)。今顧出綱下遠甚,奈何?」上蹙然,遂極論逾數(shù)刻。

孝宗內(nèi)禪,通判江州,知常州,提舉湖北常平。平辰州峒徭,加直煥章閣,除戶部郎中,總領(lǐng)湖、廣財賦。謙乃丞相趙汝愚客,會黨論起坐斥。后數(shù)年,起為提點成都府路刑獄,移京西運判,復(fù)直煥章閣。

韓侂胄謀擾金人,令獻馬者補官,七州民相扇為盜。謙移書侂胄曰:「今若倚群盜行剽掠之策,豈得以敗亡為戲乎?」既而屢論襄帥皇甫斌、李奕罪,且求罷。上諭旨薛叔似協(xié)和之。遷司農(nóng)少卿、湖廣總領(lǐng),除宣撫司參謀官。

金兵深入,陷應(yīng)城,焚漢川,漢陽空城走,武昌震懼。謙以寶謨閣待制副宣撫,即日置司北岸,命土豪趙觀覆之中流,士馬溺死甚眾,余兵皆返走。未幾,奪職,罷。后復(fù)知江州。侂胄死,和議已決,謙復(fù)罷,奉祠。卒,年七十三。

謙有雋聲,早為善類所予。晚坐偽禁中廢,首稱侂胄為「我王」,士論由是薄之。

張巖,字肖翁,大梁人,徙家揚州,紹興末渡江,居湖州。為人機警,柔回善諧。登乾道五年進士第,歷官為監(jiān)察御史,與張釜、陳自強、劉三杰、程松等阿附時相韓侂胄,誣逐當(dāng)時賢者,嚴(yán)道學(xué)之禁。

進殿中侍御史,累遷給事中,除參知政事。以言者罷為資政殿學(xué)士、知平江府,旋升大學(xué)士、知揚州。時邊釁方開,詔巖與程松分帥兩淮,已而召還,為參知政事兼同知國用事。開禧二年,遷知樞密院事。明年,除督視江、淮軍馬。

時方信孺使金議和,值吳曦以蜀叛,議未決,曦伏誅。金人尋前議,信孺再行。侂胄趣巖遣畢再遇、田琳合兵剿敵,且募生擒偽帥。未幾,川、陜戰(zhàn)屢衄,大散關(guān)陷,敵情復(fù)變。巖開督府九閱月,費耗縣官錢三百七十余萬緡,見和議反復(fù),乃言不知兵,固求去。

侂胄誅,御史章燮論巖與蘇師旦朋奸誤國,奪兩官。寧宗謂兵釁方開,巖嘗言其不可,許自便,復(fù)元官,奉祠。以銀青光祿大夫致仕,薨,贈特進。

論曰:史浩宅心平恕,而不能相其君恢復(fù)之謀。王淮為偽學(xué)之禁,毒痡善類。趙雄與虞允文協(xié)謀用兵,而舊史謂二人沮抑張栻,何哉?邦彥守城力戰(zhàn),惜乎助呂頤浩攻李綱,君子少之。程松、陳謙、張巖誣諛之徒,何足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