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詩曰:雨濕煙柳碧于紗,中夾茅屋三兩家。數(shù)行睡鳥飛不去,月明溪漲白蘆花。

話說高公子高奇正在天井,忽然竹稍一個黑團(tuán)一晃不見,只見一個人坐在屋內(nèi)。便問:“道爺是哪里來的?”景爺走將下來,叫聲:“公子可是銅頭太歲么?”回道:“然也。足下姓甚名誰?何以知道賤名?”景爺?shù)?“在下姓景名福�！备郀�?shù)?“莫不是江湖上的俊二郎景爺么?”回道:“正是�！备郀斀新�:“景爺怎么知道高奇在此?足下至此有何公干?”景爺就把前言說了一遍,又將書子拿出,遞予公子。公子看罷,叫聲:“景爺,我也不寫回書。你去拜上三爺,一準(zhǔn)約定:五日后晚上動身剿賊�！本盃敶饝�(yīng)一聲,走出天井,說聲“我去了�！睂⑸砜v上竹桿,登高如行平地,一直回轉(zhuǎn)烏山,回復(fù)了楊天盛之信。專等五日后大家施展英雄。

且說夏氏云娘被惡人搶進(jìn)洞房,遇見二位大人陰魂暗中保護(hù),終日坐在房中流淚悲啼,面皮焦黃。房中有個浦媽,年紀(jì)六旬開外,終日解勸小姐。小姐久已打聽高公子在此,想欲見一面,死也瞑目。那日陡然想了一計,大哭叫聲:“浦媽媽不好了,今有性命之憂,媽媽你要救我一救!”浦媽說:“小姐何事如此著急?”說:“媽媽,大老爺賞我一對玉龍金釧,今早洗面不見了一只。若大老爺要,豈不要有性命之憂。媽媽你做件好事,快到東書院找高公子,與我配上一只。寫一單兒你拿去,要多少價錢,等配成叫他開個單兒來。媽媽你與我走一遭,奴家感恩不盡了。”浦媽媽說道:“這件事包在我老身身上�！毙〗阋娝�肯去,心中暗喜,登時寫了一帖與浦媽。媽媽接來藏好,離了房門,走至腰門口四下一望,不見一人,他顫驚驚忙到東書院見了高公子。高奇問道:“媽媽,你是伏伺那個的?前來作何勾當(dāng)?”“我是小姐身邊伏伺的,因大老爺賞了一對玉龍金釧,小姐失落了一只,今著我前來請公子與他配上一只�？蓱z我家小姐,真是苦人,救他一命!小姐寫了個單兒在此�！边f與公子。高奇接來進(jìn)了書房,浦媽媽遠(yuǎn)遠(yuǎn)站著。高公子在內(nèi)將書一看,上寫:鵲橋阻隔,�？楇y逢。妾父深遭毒手,身又被擄,惡賊欲以行強(qiáng),難免失身之恥。多虧公父之陰靈,以免兩家之辱。妾欲一死,未與君訣。聞君投入惡地,未卜何意?若行刺惡賊,即速下手。欲效小人之為,可享李府之福。妾此時度日如年,身坐針氈。君若憐惜,早想良平之策,救妾出羅網(wǎng)之內(nèi)。君名揚(yáng)于四海,威名不朽矣,速速為之,妾之幸甚!妾夏氏拜書。

高奇看罷,寫了回書,取出玉龍金釧,出了書房,將書釧交與浦媽接去。轉(zhuǎn)身進(jìn)內(nèi),到了臥室送上,小姐一見,睹物傷心,血淚珠流。將紙?zhí)�打開,上寫:綠紗窗下,我本無緣�；⒗侵�穴,卿何薄命!見卿之書,奇心甚恥于名未揚(yáng),以致惡賊生心。今故佯投彼處,以行刺于中。奈牙爪甚廣,難以下手。今已約烏山之眾,共剿惡賊。利劍刺身,以消奇之恨也。書不可泄,謹(jǐn)之謹(jǐn)之!奇字。

小姐看畢,即付火焚之,藏其蹤跡。叫聲:“媽媽,你要救我性命!我非別人,乃是銅頭太歲高公子未配之妻�！逼謰屨f:“原來是高公子夫人,我真真不知�！毙〗阏f:“高公子今在住此處,是探聽信息。求媽媽做個好事,將他請來與奴家會得一面,死也甘心�！逼謰尩�:“小姐不用傷心,我蒙小姐多少恩惠,今日就死相報。老身愿去請公子來�！痹瓉砥謰層袀�討債鬼兒子,時刻賭博,小姐平昔,或五錢三錢,把他兒子做個小本生意。所以浦媽感小姐平昔之恩,只得依允。小姐見他應(yīng)允,雙膝跪下。浦媽連忙攙起,說:“小姐莫要折殺老身!小姐坐等,我就去請來。”說罷別了小姐,轉(zhuǎn)彎抹角來至東書院內(nèi),見了高公子,說:“原來是姑爺�！备吖�子說:“媽媽你要謹(jǐn)言。媽媽你何以知道?”浦媽就將小姐苦訴話說了一遍:“如今著我特來請姑爺進(jìn),有緊話說�！惫�子聽說,將一雙錘取下,又把一對赤金流星揣在懷中,背了個小小包裹,離了東書院,直奔內(nèi)堂臥室。止住腳,浦媽進(jìn)房叫聲:“小姐,公子請來了�！惫�子就在房門首坐下,小姐隔著門簾叫聲:“公子,奴家有千言萬語,此時半句全無�！惫�子說:“小姐但放寬心。高奇有一禮�！毙〗阍趦�(nèi)回道:“妾身也有一禮�！倍�人正然行禮,浦媽猛抬頭,只見天井中來了三十余人,手執(zhí)利劍,吶喊一聲。浦媽一見,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口吐白沫。公子連忙扭轉(zhuǎn)身軀一看,他手牽雙錘,跳出天井。眾人一見雙錘,楊天盛大喝一聲:“來者莫非銅頭太歲么?”“然也!爾等是誰,快報名來�！睏钊隣斦f:“高公子聽真:來者白猿猴楊天盛、小銀龍湯朝佐、花銹金剛周甸、四蝙蝠權(quán)昆侖、俊二郎景福、山東王福龍王福虎是也!外帶來三十名孩兒。高公子,你去擋住沖天賊,與他敵住。我等進(jìn)去尋找惡賊�！闭f:“權(quán)湯景王五人,帶領(lǐng)三十名孩兒殺奔前廳,我同周甸去找惡人。”他們分頭去了。

再言高公子,手提八辮紫金錘,回轉(zhuǎn)東書院,等候沖天賊。且說鐵頭太歲沖天賊聞聽外面吵嚷,四樓教習(xí)喊殺連天,即忙起身叫聲:“高公子,你還不去捉拿強(qiáng)盜,等待何時?”叫了數(shù)聲,不見答應(yīng)。沖爺取了兩柄實心鑌鐵錘,竟奔天井。不防高公子一錘打來,沖天賊叫聲:“高公子,你認(rèn)錯了,自家人如何動手?”高爺說:“不錯,轉(zhuǎn)是你錯了。實對你說吧,姓沖的,快快與我進(jìn)內(nèi)共剿惡人,與民除害。若牙嘣半個不字,那時我錘頭難相認(rèn)�！睕_爺說:“姓高的,我恩爹待我恩重如山,救了我性命。你敢巧言令色么!”高爺聞聽,大叫一聲,說:“姓沖的,你還不知我的來歷。”就把夏府之事說了一遍,“我今來此,一者訪問小姐之信,二者等眾兄弟一到,共剿惡人,報仇泄恨!此時來的非是強(qiáng)盜,是眾兄弟也!”言罷,牽錘劈面打來。沖爺牽錘,對面交還。二人戰(zhàn)在一處。這且不言。

且說楊天盛,手執(zhí)薄葉青銅刀,周爺手握竹節(jié)鞭,二人趕奔后面,去殺李雷。正然照看,只聽得四面鳴金,前廳一聲吶喊,說拿“強(qiáng)盜呀”,只見四樓教習(xí),手執(zhí)兵器,圍住眾位英雄,在前廳鏖殺。李雷與邵青聽得強(qiáng)盜殺,躲入西洋套房,將暗門關(guān)好。且說楊爺?shù)仍诖髲d敵斗多時,攔開兵劍,眾位上了高。那些孩兒們正欲上高,早被撓勾搭住,絕了性命。眾教習(xí)也上了高,楊天盛同周甸正好來到,大喝一聲“不要驚慌,我來也”,手起刀落,傷了八個教習(xí)。眾人又一陣廝殺。

且說沖爺與高爺殺得難解難分,只聽前廳吶喊“強(qiáng)盜絕了命了”,高爺錘一起,隔開錘頭,說:“不與你戰(zhàn)了�！辈阶右黄�,上了屋來至廳堂,沖天賊也上了屋,隨后追趕來至前廳跳下。二人重又交戰(zhàn)。此時合府教習(xí)多來上高的上高來,擋的來擋,用灰瓶打來。眾英雄刀一起,劈開灰瓶,迷住眼睛。少時王福龍被灰迷住眼睛,把頭一低,被教習(xí)一刀,喪了命了。王�；⒈粨香^搭住,廢了命。眾孩兒死傷大半,按下一按。且說猿大仙救了湯爺之后,算定林孔昭今日滿難,駕遁光來至李府土牢邊。只見四個看守土牢的人已經(jīng)睡熟,走到土牢門首念念有詞,喝聲道“疾”,土牢門自開。叫聲:“林相公快快出來,我猿大仙將來救你。”林孔昭聽得此言,可憐爬不上來。猿大仙使了法術(shù),將他提出,背上肩頭,駕著遁光,騰空而起。正然行來,只見對面來了一位神圣,乃是九天圣母,外有四個仙童,手拿捆妖繩斬妖劍,跟隨了在后。猿大仙見了大吃一驚,按落遁光,把林孔昭扔入樹林,回轉(zhuǎn)木山不提。

且說焰光珠火漢延下了書,恰恰那日回轉(zhuǎn)烏山。聞聽此事,即忙趕到李府。見眾教習(xí)圍住眾人,不得成功,連忙取出十?dāng)?shù)把火彈子,往眾教習(xí)打去。眾人喊道“火星菩薩來了”,眾人一嚇,跌的跌,退的退,火爺叫聲:“三爺此時不走,等待何時!”楊三爺懂得火爺聲音,說聲“走呀!”一齊托托托都跳上了屋。一路越城回轉(zhuǎn)烏山。此時天已大亮,取水凈面洗眼,方得清亮。點人傷了王氏弟兄,帶去孩兒傷了二十多人,感嘆不已,令人進(jìn)城探信且說林相公在林內(nèi)歇了一刻,北風(fēng)陣陣吹得渾身發(fā)抖,只得挨著冷往前行去。只見前面一帶紅墻,走至跟前,乃是一庵。相公用手拍門,說道:“救我一救。”只見里面走出老佛婆,開言說:“你這人搞錯了門了,我們是個尼庵,不便做好事�！闭f:“我再一刻就沒命了,請你行個方便�！庇袃蓚�尼僧正在大殿念課誦,耳內(nèi)聽得是林相公聲音,忙叫佛婆開了門。相公走進(jìn),見了二尼,將被害情由細(xì)說一遍。尼姑大家道:“相公,你此地難存身,快往他方為妙�！毕喙�點頭道:“正是�！蹦嵘�吩咐備齋相待。

且說李府鬧了一夜,強(qiáng)盜去了,天色大亮。請出李雷,在南書房坐下,沖天賊說:“恩爹受驚了�！崩罾渍f:“此回強(qiáng)盜比前回更鬧得兇些,沖哥,高公子往哪里去了?”沖爺說:“不要提他了,強(qiáng)盜是他勾來的。”李雷一聽,說“沖哥怎么講?”沖爺?shù)?“他為夏云娘而來。只因恩爹搶了他妻子,害了他丈人,特來報仇。眾英雄都是高奇帶了來的�！崩罾茁犝f:“沖哥,我中他計了�！狈愿啦榭磦�了多少強(qiáng)盜。又見那四樓教習(xí)來,請了大老爺?shù)陌?然后說:“強(qiáng)盜將要拿住,被火星菩薩救去�！鄙矍嗳ゲ閺�(qiáng)盜,喪了二十三名。李府喪了教習(xí)十二名,帶傷二十七名。吩咐請溧水縣藍(lán)老爺。不一刻知縣來到,先請了安,然后坐下獻(xiàn)茶,茶畢,李雷道:“老父師,前番帶我捉強(qiáng)盜,一個不曾拿住。昨夜更兇,有許多的強(qiáng)盜鬧了一夜。煩你看看。”知縣藍(lán)橋大驚,答應(yīng)下來,查看相驗強(qiáng)盜尸首以及眾教習(xí)�？串�,知縣吩咐:強(qiáng)盜尸首用蘆席卷了拖出郭外,家內(nèi)教習(xí),大老爺少不得用棺木盛殮。有人領(lǐng)去便領(lǐng)去,無人領(lǐng)去就在彼地掩埋。家人答應(yīng)�；剞D(zhuǎn)書房,稟明李雷告辭,李雷說:“老父師,這番要用心捉拿強(qiáng)盜�！敝�縣答應(yīng)出來,打道回衙。有烏山打探的人飛報楊莊。楊天盛得了信,等至二更,叫莊漢前去把尸首盜回,用棺木盛殮,安葬不提。

且言李府家人打掃廳房血跡,損傷家伙。屋上叫匠人來收拾。再講夏氏云娘,昨晚見了高公子一面,正要細(xì)說,卻見眾英雄來到,指望眾人殺了李雷,聽得外面鬧了一夜后,聽殺傷多少強(qiáng)盜,他便大哭進(jìn)房,把房門閂上,走到牀前,解下手帕,放聲大哭�？蘖艘粫�,扣在牀欄桿上,自縊身亡。有小姐身旁服伺的老媽,就哭進(jìn)了南書房。見了李雷報知此事。李雷心中暗想:一定是高奇進(jìn)內(nèi),會了夏氏。夏氏無愧自縊了。想罷開言,著人到后面將浦媽叫來。家人答應(yīng),去叫浦媽。浦媽一聽,魂飛天外。顫顫驚驚來至南書房,見了李雷,叫了聲大老爺。李雷說:“浦媽,銅頭太歲高奇,進(jìn)夏氏房中有幾次?你好好實說,與你無干�！逼謰屄犝f,跪下叫聲:“大老爺,此事我實在不曉,沒有看見銅頭太歲進(jìn)去�！崩罾状笈�:“你是他貼身服待的人,怎么你不知?”“哎喲大老爺,果真沒有高公子進(jìn)內(nèi),叫我如何招起?豈不冤屈殺了�！毙笊�臉在旁見浦媽不肯招認(rèn),叫聲:“大老爺,他不招,何不用炮烙,看他招也不招?”李雷吩咐預(yù)備火盆,炮烙伺候。下面答應(yīng),就將炮烙一火盆,盛著烘烘的火,把炮烙燒得通紅。浦媽一見叫聲:“大老爺不要動手,我年紀(jì)雖老,是個婦人,等我自己來烙。”說罷脫了衣服,走到亭柱跟前,叫聲:“小姐慢走,我老身來也�！毖粤T認(rèn)定石磉一頭撞去,可憐碰得腦漿迸裂,鮮血直冒,嗚呼哀哉。一個屈死冤魂,早到幽冥地府。李雷見浦媽絕了命,又吩咐把瑞兒拿來。有家人下面一聲答應(yīng),去拿瑞兒。不知死活,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