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二　　文九王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劭,潘淑妃生浚,路淑媛生孝武帝,吳淑儀生南平王鑠,高修儀生廬陵昭王紹,殷修華生竟陵王誕,曹婕妤生建平宣簡王宏,陳修容生東海王祎,謝容華生晉熙王昶,江修儀生武昌王渾,沈婕妤生明帝,楊修儀生建安王休仁,邢美人生晉平王休祐,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陽哀王休業(yè),顏美人生臨慶沖王休倩,陳美人生新野懷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陽王休范,羅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劭、浚、誕、祎、渾、休茂、休范別有傳。紹出繼廬陵孝獻(xiàn)王義真。

南平穆王鑠,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元嘉十七年,都督湘州諸軍事、冠軍將軍、湘州刺史,不之鎮(zhèn),領(lǐng)石頭戍事。二十二年,遷使持節(jié)、都督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時太祖方事外略,乃罷南豫并壽陽,即以鑠為豫州刺史,尋領(lǐng)安蠻校尉,給鼓吹一部。二十六年,進(jìn)號平西將軍,讓不拜。

索虜大帥托跋燾南侵陳、潁,遂圍汝南懸瓠城。行汝南太守陳憲保城自固,賊晝夜攻圍之,憲且守且戰(zhàn),矢石無時不交。虜多作高樓,施弩以射城內(nèi),飛矢雨下,城中負(fù)戶以汲。又毀佛浮圖,取金像以為大鉤,施之沖車端,以牽樓堞。城內(nèi)有一沙門,頗有機思,輒設(shè)奇以應(yīng)之。賊多作蝦蟆車以填塹,肉薄攻城。憲督厲將士,固女墻而戰(zhàn)。賊之死者,尸與城等,遂登尸以陵城,短兵相接;憲銳氣愈奮,戰(zhàn)士無不一當(dāng)百,殺傷萬計,汝水為之不流。相拒四十余日,鑠遣安蠻司馬劉康祖與寧朔將軍臧質(zhì)救之,虜燒攻具走。

二十七年,大舉北伐,諸蕃并出師。鑠遣中兵參軍胡盛之出汝南、上蔡,向長社,長社戍主魯爽委城奔走。即克長社,遣幢主王陽兒、張略等進(jìn)據(jù)小索。偽豫州刺史仆蘭于大索率步騎二千攻陽兒,陽兒擊大破之。到坦之等進(jìn)向大索,勞楊氏鄭德玄、張和各起義以應(yīng)坦之,仆蘭奔虎牢。會王陽兒等至,即據(jù)大索,因向虎牢,鑠又遣安蠻司馬劉康祖繼坦之。虜永昌王宜勤仁庫真救虎牢,坦之?dāng)∽�。虜乘勝徑進(jìn),于尉氏津逢康祖,康祖戰(zhàn)敗見殺。賊進(jìn)脅壽陽,因東過與燾會于江上。

二十八年夏,虜荊州刺史魯爽及弟秀等,率部曲詣鑠歸順。其年七月,鑠所生吳淑儀薨,鑠歸京師,葬畢,還攝本任。時江夏王義恭領(lǐng)南兗州刺史,鎮(zhèn)盱眙。丁母憂,還京師。上以兗土雕荒,罷南兗并南徐州,當(dāng)別置淮南都督住盱眙,開創(chuàng)屯田,應(yīng)接遠(yuǎn)近,欲以授鑠。既而改授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領(lǐng)兵戍石頭。

元兇弒立,以為中軍將軍,護軍、常侍如故。世祖入討,劭屯兵京邑,使鑠巡行撫勞。劭還立南兗,以鑠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諸軍事、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常侍如故。柳元景至新亭,劭親自攻之,挾鑠自隨。江夏王義恭南奔,使鑠守東府,以腹心防之。進(jìn)授侍中、驃騎將軍、錄尚書事,余如故。劭迎蔣侯神于宮內(nèi),疏世祖年諱,厭祝祈請,假授位號,使鑠造策文。及義軍入宮,鑠與浚俱歸世祖,浚即伏法,上迎鑠入營。當(dāng)時倉卒失國璽,事寧,更鑄給之。進(jìn)侍中、司空,領(lǐng)兵置佐,以國哀未闋,讓侍中。

鑠素不推事世祖,又為元兇所任,上乃以藥內(nèi)食中毒殺之,時年二十三,追贈侍中、司徒。三子:敬猷、敬淵、敬先。敬猷嗣,官至黃門郎。敬淵初封南安縣侯,官至后軍將軍。敬先繼廬陵王紹。前廢帝景和末,召鑠妃江氏入宮,使左右于前逼迫之,江氏不受命。謂曰:「若不從,當(dāng)殺汝三子�！菇�氏猶不肯。于是遣使于第殺敬猷、敬淵、敬先,鞭江氏一百。其夕廢帝亦殞。太宗即位,追贈敬猷侍中,謚曰懷王。追贈敬淵黃門侍郎,謚曰悼侯。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臨賀王子產(chǎn)字孝仁為南平王,繼鑠后,未拜,被殺。泰始五年,立晉平王休祐第七子宣曜為南平王繼鑠。休祐死,宣曜被廢還本。后廢帝元徽元年,立衡陽恭王嶷第二子伯玉為南平王繼鑠,后官至給事中。升明二年,謀反誅,國除。

建平宣簡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喪母。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食邑二千戶。少而閑素,篤好文籍。太祖寵愛殊常,為立第于雞籠山,盡山水之美。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二十四年,為中護軍,領(lǐng)石頭戍事。出為征虜將軍、江州刺史。二十八年,征為中書令,領(lǐng)驍騎將軍。元兇弒立,以宏為左將軍、丹陽尹。又以為散騎常侍、鎮(zhèn)軍將軍、江州刺史。世祖入討,劭錄宏殿內(nèi)。世祖先嘗以一手板與宏,宏遣左右親信周法道赍手板詣世祖。事平,以為尚書左仆射,使奉迎太后,還加中軍將軍,中書監(jiān),仆射如故。臧質(zhì)為逆,宏以仗士五十人入六門。

為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曉政事,上甚信仗之。時普責(zé)百官讜言,宏議曰:

臣聞建國之道咸殊,興王之政不一。至于開諫致寧,防口取禍,固前王同軌,后主共則。秦、殷之?dāng)?語戮刺亡;周、漢之盛,謗升箴顯。陛下以至德神臨,垂精思治,進(jìn)儒禮而崇寬教,哀獄法而黜嚴(yán)刑,表忠行而舉貞節(jié),辟處士而求賢異,修廢官而出滯賞,撤天膳而重農(nóng)食,禁貴游而弛榷酤,通山澤而易關(guān)梁,固已海內(nèi)仰道,天下知德。今復(fù)開不諱之涂,獎直辭之路,四海希風(fēng),普天幸甚。舉蒙采問,敢不悉心,謹(jǐn)條鄙見,置陳如左。辭理違謬,伏用震詟。

夫用兵之道,自古所慎。頃干戈未戢,戰(zhàn)備宜修,而卒不素練,兵非夙習(xí)。且戎衛(wèi)之職,多非其才,或以資厚素加,或以祿薄帶帖,或?qū)櫽蓹?quán)門,恩自私假,既無將領(lǐng),虛尸榮祿。至于邊城舉燧,羽驛交馳,而望其擐甲推鋒,立功閫外,譬緣木求魚,不可得矣。常謂臨難命師,皆出倉卒,驅(qū)烏合之眾,隸造次之主,貌疏情乖,有若胡、越,豈能使其同力,拔危濟難!故奔北相望,覆敗繼有。

今欲改選將校,皆得其人,分臺見將,各以配給,領(lǐng)、護二軍,為其總統(tǒng)。令撫養(yǎng)士卒,使恩信先加,農(nóng)隙校獵,以習(xí)其事,三令五申,以齊其心,使動止應(yīng)規(guī),進(jìn)退中律,然后畜銳觀釁,因時而動,摧敵陷堅,折沖于外。孫子曰:「視卒如赤子,故可與之共死。」所以張弮效爭先之心,吮癰致必盡之命,豈不由恩著者士輕其生,令明者卒畢其力�？夹嫩E事,如或有在,妄陳膚知,追懼乖謬。

轉(zhuǎn)尚書令,加散騎常侍,將軍如故;給鼓吹一部,尋進(jìn)號衛(wèi)將軍,中書監(jiān)、尚書令如故。

宏少而多病,大明二年疾動,求解尚書令,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中書監(jiān)如故。未拜,其年薨,時年二十五。追贈侍中、司徒,中書監(jiān)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上痛悼甚至,每朔望輒出臨靈,自為墓志銘并序。與東揚州刺史顏竣詔曰:「宏夙情業(yè)尚,素心令績,雖年未及壯,愿言兼申。謂天道可倚,輔仁無妄,雖寢患淹時,慮不至禍。豈圖祐善虛設(shè),一旦永謝,驚惋摧慟,五內(nèi)交殞。平生未遠(yuǎn),舉目如昨,而賞對游娛,緬同千載,哀酷纏綿,實增痛切。卿情均休戚,重以周旋,乖拆少時,奄成今古,聞問傷惋,當(dāng)何可言。」五年,益諸弟國各千戶,先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

子景素,少愛文義,有父風(fēng)。大明四年,為寧朔將軍、南濟陰太守,徙歷陽、南譙二郡太守,將軍如故。中書侍郎,不拜。監(jiān)南豫、豫二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南豫州刺史,又不拜。太宗初,太子中庶子,領(lǐng)步兵校尉,太子左衛(wèi)率,加給事中,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丹陽尹,吳興太守,使持節(jié)、監(jiān)湘州諸軍事、湘州刺史,將軍并如故。進(jìn)號左將軍。泰始六年,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左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征為散騎常侍、后將軍、太常,未拜。授使持節(jié)、都督南徐、南兗、兗、徐、青、冀六州諸軍事、鎮(zhèn)軍將軍、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范為逆,景素雖纂集兵眾,以赴朝廷為名,而陰懷兩端。及事平,進(jìn)號鎮(zhèn)北將軍。齊王為南兗州,景素解都督。

時太祖諸子盡殂,眾孫唯景素為長,建安王休祐諸子并廢徙,無在朝者。景素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傾身禮接,以收名譽。由是朝野翕然,莫不屬意焉。而后廢帝狂兇失道,內(nèi)外皆謂景素宜當(dāng)神器,唯廢帝所生陳氏親戚疾忌之。而楊運長、阮佃夫并太宗舊隸,貪幼少以久其權(quán),慮景素立,不見容于長主,深相忌憚。元徽三年,景素防閣將軍王季符失景素旨,怨恨,因單騎奔京邑,告運長、佃夫云「景素欲反」。運長等便欲遣軍討之,齊王及衛(wèi)將軍袁粲以下并保持之,謂為不然也。景素亦馳遣世子延齡還都,具自申理。運長等乃徙季符于梁州,又奪景素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自是廢帝狂悖日甚,朝野并屬心景素,陳氏及運長等彌相猜疑。景素因此稍為自防之計,與司馬廬江何季穆、錄事參軍陳郡殷沵、記室參軍濟陽蔡履、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左右賀文超等謀之。以參軍沈颙、毋丘文子、左暄、州西曹王潭等為爪牙。季穆薦從弟豫之為參軍。景素遣豫之、潭、文超等去來京邑,多與金帛,要結(jié)才力之士。由是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jiān)垣祗祖,并皆響附,其余武人失職不得志者,莫不歸之。

時廢帝單馬獨出,游走郊野,曹欣之謀據(jù)石頭,韓道清、郭蘭之欲說齊王使同,若不回者圖之。候廢帝出行,因眾作難,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駐之,未欲匆匆舉動。運長密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為異計;景素知為運長所遣,即斬之,遣司馬孫謙送首還臺。

元徽四年七月,垣祗祖率數(shù)百人奔景素,云京邑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即便舉兵,負(fù)戈至者數(shù)千人。運長等常疑景素有異志,及聞祗祖叛走,便纂嚴(yán)備辦。齊王出屯玄武湖,冠軍將軍任農(nóng)夫、黃回、左軍將軍李安民各領(lǐng)步軍,右軍將軍張保率水軍,并北討。冠軍將軍、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tǒng),其余眾軍相繼進(jìn)。冠軍將軍齊王世子鎮(zhèn)東府城。齊王知黃回有異圖,故使安民、佛榮俱行以防之。

景素欲斷據(jù)竹里,以拒臺軍。垣慶延、祗祖、沈颙等曰:「今天時旱熱,臺軍遠(yuǎn)來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zhàn)而克也�！挂鬀m等固爭不能。農(nóng)夫等既至,放火燒市邑,而垣慶延等各相顧望,并無斗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為。時張保水軍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shù)十人,并荊楚快手,自相要結(jié),擊水軍,應(yīng)時摧陷,斬張保,而諸將不相應(yīng)赴,復(fù)為臺軍所破。臺軍既薄城池,颙先眾叛走,垣祗祖次之,其余諸軍相系奔敗。左暄驍果有膽力,欲為景素盡節(jié),而所配兵力甚弱,猶力戰(zhàn)不退,于萬歲樓下橫射臺軍,不能禁,然后退散。右衛(wèi)殿中將軍張倪奴、前軍將軍周盤龍攻陷京城,倪奴禽景素斬之,時年二十五,即葬京口。垣慶延、祗祖、左暄、賀文超并伏誅;殷沵、蔡履徙梁州;何季穆先遷官,故不及禍;其余皆逃亡,值赦得免。

景素即敗,曹欣之反告韓道清、郭蘭之之謀,道清等并誅。黃回、高道慶等,齊王撫之如舊。景素子延齡及二少子,并從誅。其年冬,封長沙成王義欣子勰第三子恬為秭歸縣侯,食邑千戶,繼宏后。順帝升明二年,卒,國除。張倪奴以禽景素功,封筑陽縣侯,食邑千戶。

景素敗后,故記室參軍王螭、故主簿何昌禹并上書訟景素之冤。齊受禪,建元初,故景素秀才劉璡又上書曰:

臣聞曾子孝于其親而沈乎水,介生忠于其主而焚于火,何則?仁也不必可依,信也不必可恃。昔者墨翟議云梯于荊臺之下,宋人逐之;夷叔為衛(wèi)軍隱難于晉,公子殪之;李牧北逝強胡之旗,南拒全秦之卒;趙王不圖其功,賜以利劍;陳蕃白首固義,忘生事主;漢靈不明其忠,卒被刑戮。彼數(shù)子者,皆身棲青云之上,而困于泥塵之里,誠以危行不容于衰世,孤立聚尤于眾人,加讒諂蛆蠱其中,謗隙蜂飛而至故也。臣聞浸潤之行,骨肉離絕,疑似一至,君臣易心,此中山所以歔欷奏樂,孟博所以慷慨囊頭者也。臣每惟故舉將宋建平王之禍,悲徹骨髓,氣凝霜霰。今璇鼎啟運,人神改物,生罪尚宥,死冤必申。臣誠不忍王之負(fù)謗而不雪,故敢明言其理。

臣聞孝悌為志者,不以犯上,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為暴也;秦仁獲麑,知其可為傅也。臣聞王之事獻(xiàn)太妃也,朝夕不違養(yǎng),甘苦不見色。帳下進(jìn)珍饌,太妃未食,王投箸輟飯。太妃起居有不安,王傍行蓬發(fā)。臣聞求忠臣者于孝子之門,安有孝如王而不忠者乎?其可明一也。

當(dāng)泰始、元徽中,王公貴人無謁景寧陵者,王獨抗情而行,不以趨時舍義,出鎮(zhèn)入朝,必俯拜陵所。王尚不棄先君,豈背今君乎?其可明二也。

王博聞而容眾,與諫而愛士,與人言呴呴若有傷。聞人之善,譽而進(jìn)之;見人之惡,掩而誨之。李蔚之,蓬廬之寒素也,王枉駕而訊之;何季穆等,宣簡王之舊也,王提挈以升之。王虛己以厚天下之士,尚不欲傷一人之心,何乃親戚圖相菹膾乎?其可明三也。

臣昔以法曹參軍,奉訊于聽朝之末。王每斷獄,降聲辭,和顏色,以待士女之訟。時見夏伯以童子縲縶,王愴然改貌,用不加刑。徐州嘗歲饑,王散秩粟俸帛,以斷民之乏。蠲理冤疑,咸息徭務(wù),所在皆有愛于民。臣聞善人,國之紀(jì)也。安有仁于民庶,而虐其宗國者乎?其可明四也。

王修身潔行,言無近雜,內(nèi)去聲酌之娛,外無田弋之好。每所臨踐,不加穿筑,直衛(wèi)不繁,第宅無改。荊州高齋,刻楹柏構(gòu),王廢而不處。昔朝廷欲賜王東陵甲第,又辭而不當(dāng)。兩宮所遺珍玩,塵于笥篋。無它嬖私,不耽內(nèi)寵,姬嬙數(shù)人,皆詔令所賜。王身食不逾一肉,器用瓦素,時有獻(xiàn)鏤玉器,王顧謂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謝而反之。王恭己蹈義若此。其可明五也。

王之在荊州也,時獻(xiàn)太妃初薨,宋明帝新棄天下,京畿諸王又相繼非命,王乃征入為太常,楚下人士并勸勿下,王謂:「為臣而距先皇之命,不忠;為子不奉親之窀穸,不孝。」于是棄西州之重,而匍伏北闕。王若志欲倔強,便應(yīng)高枕江漢,何為屈折而受制于人乎?其可明六也。

王名高海內(nèi),義重太山,耆幼懷仁,士庶慕德。故從昏者忌明,同枉者毀正,搦弦為鉤,張一作百,行坐欬嚏,皆生風(fēng)塵。會王季符負(fù)罪流謗,事會讒人之心,權(quán)丑相扇,鴟梟奮翼。王雖遘愍離兇,而誠分彌款,散情中孚,揮斥滿素。虞玩之銜使歸旋,世子入質(zhì)京邑,續(xù)解徐州,請身東第,后求會稽,降階外撫。虞玩、殷煥實為詮譯,誠心殷勤,備留圣聽。王若侜張跋扈,何事若斯?其可明七也。

自是以后,日同殊論,蒼梧之衰德既彰,群小之奸慝彌廣,下盈其毒,上不可依。時長王并見誅鋤,公卿如蹈虎尾,眾人翕翕,莫不注仰于王。廂閣諸人,同謀異志,王心不從利,忠不背本,執(zhí)周天賜而斬之,以距王宜與等,遣司馬孫謙歸款朝廷。王若欲擬非覬,寧當(dāng)如此乎?其可明八也。

又是年五月以后,道路皆謂阮佃夫等欲潛圖宮禁,因兵北襲,而黃回、高道慶等傳構(gòu)其事,武人獎亂,更相恐脅。至六月而京師征賦車徒,將講眾北壘,都鄙疑駭,僉言釁作。垣祗祖因民情囂蕩,揚聲北奔,紿辭惑眾,窮亂極禍。會州人自都還,說:「掖門已閉,殊不知臺中安不?」王既素籍異論,謂為信然,收率疲弱,志在投散,冰炭在懷,但恐遲后。何圖兵以順出,翻為逆動乎?夫往來之人,喧嘩幻惑,皆出輦轂,非從徐州起也。且臺以六月晦夜無何呼北兵已至,皆登陴抽刃,而硃方七月朔猶緩帶從容,其晚聞京都變亂,始乃鳩兵簡甲耳。王豈先造禍哉!其可明九也。

王聞京室有難,坐不安,食不甘,言及太后,未嘗不交巾掩泣。又臨危之際,撫楹而嘆曰:「吾恐三才于斯絕矣�！蛊澵M不誠在本朝,以天下為憂乎?自非深忠遠(yuǎn)概,孰能身滅之不恤,獨眷眷國家安危哉?其可明十也。

夫王起兵之日,止在匡救昏難,放殛奸盜,非它故也。請較言之。當(dāng)時君臣之道,治亂云何?楊運長、阮佃夫為有罪邪?為無罪邪?若其無罪,何故為戮?若其有罪,討之何辜?王豈不知君親之無將乎?顧以救火之家,豈遑先白丈人,非不恭也,徒以運屬陵喪,智力無所用之,蹉跌傾覆,此乃時也,豈謂反乎?果然今日王亡,明日宋亡,王何負(fù)于社稷,何愧于天下哉!

臣聞武王克商,未及下車,而封王子之墓;漢高定天下,過大梁,躡燕、代,修信陵之祀,存望諸之裔;晉世受命,亦追王凌之冤,而詔其孫為郎。夫比干,殷辛之罪人也;無忌,魏之疑臣也;樂毅,燕之逃將也;彥云,齊之賊而晉害也。適逢圣明之君,革運創(chuàng)制,昭功誠,蕩嫌怨,清議以天下之善也。或殊世而相明,故四賢咸濟其令問,三后馳光于萬葉,君子榮其輝,小人服其義。

今陛下尊英雄之高軌,振逸世之奇聲,何至仍衰世之異議,以掩賢人之名哉!若王之中外不明,終始慆德,臣懼方今之人,不復(fù)為善矣。且世之興衰,何代無有,今齊苗裔萬世之后,其能無污隆乎?茍前良可廢,何以勸后之能者。伏愿上同周、漢、西晉之如彼,下為來胤垂范之如此。儻能降明詔,箋枉道,使往王得洗謗議,拯冥魂,賜以王禮反葬,則民之從義,猶若回風(fēng)之卷草也。臣聞鸛鳴皋垤,則降陰吐雨;騰蛇聳躍,而沈云郁冥。但傷臣言輕落毛,身如橫芥,神高聽邈,終焉莫省,直欲內(nèi)不負(fù)心,庶將來知王之意耳。

又不省。至今上即位,乃下詔曰:「宋建平王劉景素,名父之子,少敦清尚。雖末路失圖,而原心有本。年流運改,宜弘優(yōu)澤,可聽以王禮還葬舊墓�！�

晉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歲,封義陽王,食邑二千戶。二十七年,為輔國將軍、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元兇弒立,加散騎常侍。世祖踐祚,遷太常,出為東中郎將、會稽太守,尋監(jiān)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五郡諸軍事。孝建元年,立東揚州,拜昶為刺史,東中郎將如故,進(jìn)號后將軍。

大明元年,征為秘書監(jiān),領(lǐng)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遷中軍將軍、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又出為都督江州、郢州之西陽、豫州之新蔡、晉熙三郡諸軍事、前將軍、江州刺史。三年,征為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增邑千戶。轉(zhuǎn)中書令,中軍將軍,尋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太常。從世祖南巡,坐斥皇太后龍舟,免開府,尋又以加授。前廢帝即位,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徐、兗、南兗、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征北將軍、徐州刺史,加散騎常侍,開府如故。

昶輕吵褊急,不能祗事世祖,大明中常被嫌責(zé);民間喧然,常云昶當(dāng)有異志。永光、景和中,此聲轉(zhuǎn)甚。廢帝既誅群公,彌縱狂悖,常語左右曰:「我即大位來,遂未嘗戒嚴(yán),使人邑邑。」江夏王義恭誅后,昶表入朝,遣典簽蘧法生銜使。帝謂法生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正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褂謱以憜柗ㄉ�:「義陽謀反,何故不啟?」法生懼禍,叛走還彭城。帝因此北討,親率眾過江。法生既至,昶即聚眾起兵。統(tǒng)內(nèi)諸郡,并不受命,斬昶使。將佐文武,悉懷異心。昶知其不捷,乃夜與數(shù)十騎開門北奔索虜,棄母妻,唯攜愛妾一人,作丈夫服,亦騎馬自隨。昶家還都,二妾各生一子。時太宗已即位,名長者曰思遠(yuǎn),小者曰懷遠(yuǎn),尋并卒。追封懷遠(yuǎn)為池陽縣侯,食邑千戶。

泰始六年,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綏繼昶,改昶封為晉熙王。燮襲爵,食邑三千戶。太宗既以燮繼昶,乃下詔曰:「夫虎狼護子,猴猨負(fù)孫,毒性薄情,亦有仁愛,故識念氣類,尚均群品,況在人倫,可忘天屬。晉熙太妃謝氏,沈刻無親,物理罕比,征北公雖孝道無替,而遭此不慈,自少及長,闕恩鞠之囗,乃至休否莫關(guān),寒溫不訪,晨昏屏塞,定省靡因。事無違忤,動致誚責(zé),毒句發(fā)口,人所難聞,加惡備苦,過于仇隙,遂事憤于宗姻,義傷于行路。公故妃郗氏,婦禮無違,逢此嚴(yán)酷,遂以憂卒,用夭盛年。又謝氏食則豐珍,衣則文麗,奉己之余,播覃群下;而諸孫纊不溫體,食不充饑,付于姆妳之手,縱以任軍之路。遇其所生,棄若糞土,繿縷比于重囚,窮困過于下使。誠皇規(guī)方遠(yuǎn),沙塞將一,公修短不諱,亦難豫圖。兼妾女累弱,一第領(lǐng)主,防閑之道,人理斯急。朕所以詔第六子燮奉公為胤,欲以毗整一門,為公繼紹。但謝氏待骨肉至親,尚相棄蔑,況以義合,免苦為難�；济确罎u,危機須斷,便可還其本家,削絕蕃秩�！瓜仁�,改謝氏為射氏。

時主幼時艱,宗室寡弱。元徽元年,燮年四歲,以為使持節(jié)、監(jiān)郢州、豫州之西陽、司州之義陽二郡諸軍事、征虜將軍、郢州刺史,以黃門郎王奐為長史,總府州之任。明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舉兵逼朝廷,燮遣中兵參軍馮景祖襲尋陽,休范留中兵參軍毛惠連、州別駕程罕之居守,開門詣景祖降。進(jìn)燮號安西將軍,加督江州諸軍事,復(fù)昶所生謝氏為晉熙國太妃。四年,又進(jìn)燮鎮(zhèn)西將軍,加鼓吹一部。

順帝即位,征為使持節(jié)、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撫軍將軍、揚州刺史。先是,齊世子為燮安西長史,行府州事,時亦被征為左衛(wèi)將軍,與燮俱下。會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反,世子因奉燮鎮(zhèn)尋陽之盆城,據(jù)中流,為內(nèi)外形援。攸之平,燮還京邑。齊王為南徐州,燮解督南徐,進(jìn)督南豫、江州諸軍事,進(jìn)號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遷司徒。齊受禪,解司徒,降封陰安縣侯,食邑千五百戶。謀反,賜死。

始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元嘉二十九年,年十歲,立為建安王,食邑二千戶。孝建三年,為秘書監(jiān),領(lǐng)步兵校尉。尋都督南兗、徐二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大明元年,入為侍中,領(lǐng)右軍將軍。四年,出為湘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加號平南將軍。八年,遷使持節(jié)、督江州、南豫州之晉熙、新蔡、郢州之西陽三郡諸軍事、安南將軍、江州刺史。未拜,徙為散騎常侍、太常,又不拜。仍為護軍將軍,常侍如故。

前廢帝永光元年,遷領(lǐng)軍將軍。常侍如故。景和元年,又遷使持節(jié)、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未之任,留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又加特進(jìn)、左光祿大夫,給鼓吹一部。

時廢帝狂悖無道,誅害群公,忌憚諸父,并囚之殿內(nèi),毆捶凌曳,無復(fù)人理。休仁及太宗、山陽王休祐,形體并肥壯,帝乃以竹籠盛而稱之,以太宗尤肥,號為「豬王」,號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所畏憚,故常錄以自近,不離左右。東海王祎凡劣,號為「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少,故并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內(nèi)諸雜食,攪令和合,掘地為坑阱,實之以泥水,裸太宗內(nèi)坑中,和槽食置前,令太宗以口就槽中食,用之為歡笑。欲害太宗及休仁、休祐前后以十?dāng)?shù),休仁多計數(shù),每以笑調(diào)佞諛悅之,故得推遷。常于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楊太妃,左右并不得已順命,以至右衛(wèi)將軍劉道隆,道隆歡以奉旨,盡諸丑狀。時廷尉劉矇妾孕,臨月,迎入后宮,冀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太宗嘗忤旨,帝怒,乃裸之,縛其手腳,以杖貫手腳內(nèi),使人擔(dān)付太官,曰:「即日屠豬�！剐萑市χ^帝曰:「豬今日未應(yīng)死�！沟蹎柶涔�,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其肝肺�！沟垡饽私�,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將南游荊、湘二州,明旦欲殺諸父便發(fā)。其夕,太宗克定禍難,殞帝于華林園。休仁即日推崇太宗,便執(zhí)臣禮。明旦,休仁出住東府。時南平,廬陵敬猷兄弟,為廢帝所害,猶未殯殮,休仁、休祐同載臨之,開帷歡笑,奏鼓吹往反,時人咸非焉。

先是,廢帝進(jìn)休仁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常侍如故。未拜,太宗令書以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加班劍二十人,給三望十五乘。時劉道隆為護軍,休仁請求解職,曰:「臣不得與此人同朝�！股夏速n道隆死。尋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討諸軍事,增班劍三十人。出據(jù)虎檻,進(jìn)據(jù)赭圻。尋領(lǐng)太子太傅,總統(tǒng)諸軍,隨宜應(yīng)接。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初行,與蘇侯神結(jié)為兄弟,以求神助。及事平,太宗與休仁書曰:「此段殊得蘇侯兄弟力。」增休仁邑四千戶,固辭,乃受千戶。上流雖平,薛安都據(jù)彭城,招引索虜,復(fù)都督北討諸軍事,又增邑三千戶,不受。時豫州刺史殷琰據(jù)壽陽,未平。晉平王休祐先督征討諸軍事,休祐出領(lǐng)江陵,休仁代督西討諸軍事。泰始五年,進(jìn)都督豫、司二州。

休仁年與太宗鄰亞,俱好文籍,素相愛友。及廢帝世,同經(jīng)危難,太宗又資其權(quán)譎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兵至近畿,休仁親當(dāng)矢石,大勛克建,任總百揆,親寄甚隆。朝野四方,莫不輻輳。上漸不悅。休仁悟其旨,其冬,表解揚州,見許。六年,進(jìn)位太尉,領(lǐng)司徒,固讓,又加漆輪車、劍履。

太宗末年,多忌諱,猜害稍甚,休仁轉(zhuǎn)不自安。及殺晉平王休祐,憂懼彌切。其年,上疾篤,與楊運長等為身后之計,慮諸弟強盛,太子幼弱,將來不安。運長又慮帝宴駕后,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輩不得秉權(quán),彌贊成之。上疾嘗暴甚,內(nèi)外莫不屬意于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休仁所親信,豫自結(jié)納,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恐懼。上既宿懷此意,至是又聞物情向之,乃召休仁入見。既而又謂曰:「夕可停尚書下省宿,明可早來�！蛊湟�,遣人赍藥賜休仁死,時年三十九。

上寢疾久,內(nèi)外隔絕,慮人情有同異,自力乘輿出端門。休仁死后,乃詔曰:「夫無將之誅,諒惟通典,知咎自引,實有偏介。劉休仁地屬密親,位居臺重,朕友寄特深,寵秩兼茂。不能弘贊國猷,裨宣政道,而自處相任,妄生猜嫌,側(cè)納群小之說,內(nèi)懷不逞之志,晦景蔽跡,無事陽愚。因近疾患沉篤,內(nèi)外憂悚,休仁規(guī)逼禁兵,謀為亂逆。朕曲推天倫,未忍明法,申詔誥礪,辨核事原。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追尋悲痛,情不自勝,思屈法科,以申矜悼�？慑镀涠�子,并全封爵。但家國多虞,釁起臺輔,永尋既往,感慨追深。」

有司奏曰:「臣聞明罰無親,情屈于司綱,國典有經(jīng),威申于義滅。是以梁、趙之誅,跣出稱過,來言之罰,克入致動。謹(jǐn)案劉休仁苞蓄禍跡,事蔽于天明,竄匿沉奸,情宣于民聽。自以屬居戚近,早延恩睦,異禮殊義,望越常均。往歲授鉞南討,本非才命,啟行濃湖,特以親攝,仰遵廟略,俯藉眾效,屬承泰運,竊附成勛,而亟叨天功,多自臧伐。既圣明御宇,躬覽萬機,百司有紀(jì),官方無越,而休仁矜勛怙貴,自謂應(yīng)總朝權(quán),遂妄生疑難,深自猜外。故司空晉平刺王休祐,少無令業(yè),長滋貪暴,蒞任陜荊,毒流西夏,編戶嗟散,列邑雕虛,圣澤含弘,未明正憲。亟與休仁論其愆跡,辭意既密,不宜傳廣,遂飾容旨,反相勸激。休祐以休仁位居朝右,任遇優(yōu)崇,必能為己力援,故深相黨結(jié)。休祐于是輸金薦寶,承顏接意,造膝之間,必論朝政,遂無日不俱行,無時不同宿,聲酣聚集,密語清閑。休仁含奸扇惑,善于計數(shù),說休祐使外托專慎之法,密行貪詐之心,謂朝廷不覺,人莫之悟。休祐遂乃外積怨懼,內(nèi)協(xié)禍心,既得贊激,兇慝轉(zhuǎn)熾,與休仁共為奸謀,潛伺機隙,圖造釁變,規(guī)肆兇狡。休仁致殞倉卒,實維天誅,而晉平國太妃妾邢不能追慚子惡,上感曲恩,更懷不逞,巫蠱咒詛。休仁因圣躬不和,猥謀奸逆,滅道反常,莫斯為甚,殛肆朝市,庶申國刑,而法網(wǎng)未加,自引厥命。天慈矜厚,減法崇恩,賜全二息,及其爵封,斯誠弘風(fēng)曠德,貫絕通古,然非所以棄惡流釁,懲懼亂臣者也。臣等參議,謂宜追降休仁為庶人,絕其屬籍,見息悉徙遠(yuǎn)郡。休祐愆謀始露,亦宜裁黜,徙削之科,一同舊準(zhǔn)。收邢付獄,依法窮治。」詔曰:「邢匹婦狂愚,不足與計。休仁知釁自引,情有追傷,可特為降始安縣王,食邑千戶,并停伯融等流徙,聽襲封爵。伯猷先紹江夏國,令還本,賜爵鄉(xiāng)侯。」

上既殺休仁,慮人情驚動,與諸方鎮(zhèn)及諸大臣詔曰:

休仁致殞,卿未具悉,事之始末,今疏以相示。休祐貪恣非政,法網(wǎng)之所不容。昔漢梁孝王、淮南厲王無它釁悖,正以越漢制度耳。況休祐吞嚼聚斂,為西數(shù)州之蝗,取與鄙虐,無復(fù)人情。屢得王景文、褚淵、沈攸之等啟,陳其罪惡,轉(zhuǎn)不可容。吾篤兄弟之恩,不欲致之以法,且每恨大明兄弟情薄,親見休祐屯苦之時,始得寬寧,彌不忍問。所以改授徐州,冀其去朝廷近,必應(yīng)能自悛革。及拜徐州,未及之任,便征動萬端,暴濁愈甚,既每為民蠹,不可復(fù)全。

休仁身粗有知解,兼為宰相;又吾與其兄弟情昵,特復(fù)異常,頗與休仁論休祐釁狀。休祐以休仁為吾所親,必應(yīng)知吾意;又云休仁言對,能為損益。遂多與財賂,深相結(jié)事,乃寢必同宿,行必共車。休仁性軟,易感說,遂成繾綣,共為一家,是吾所吐密言,一時倒寫。

吾與休仁,少小異常,唯虛心信之,初不措疑。雖爾猶慮清閑之時,非意脫有聞?wù)�。吾近向休祐推情,戒訓(xùn)嚴(yán)切,休祐更不復(fù)致疑。休祐死后,吾將其內(nèi)外左右,問以情狀,方知言語漏泄并具之由,彌日懊惋,心神萎孰。休仁又說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我常秉許為家,從來頗得此力。但試用,看有驗不?」休祐從之,于是大有獻(xiàn)奉,言多乖實,積惡既不可恕。

自休祐殞亡之始,休仁款曲共知。休仁既無罪釁,主相本若一體,吾之推意,初無有間。休祐貪愚,為天下所疾,致殞之本,為民除患,兄弟無復(fù)多人,彌應(yīng)思吊不咸,益相親信。休祐平生,狼抗無賴,吾慮休仁往哭,或生祟禍。且吾爾日本辦仗往哭,晚定不行。吾所以為設(shè)方便,呼入在省。而休仁得吾召入,大自驚疑,遂入辭楊太妃,顏色狀意,甚與常異。既至省,楊太妃驟遣監(jiān)子去來參察。從此日生嫌懼,而吾之推情,初不疑覺。從休祐死后,吾再幸休仁第,飲啖極日,排閣入內(nèi),初無猜防,休仁坐生嫌畏。

一日,吾春中多期射雉,每休仁清閑,多往雉場中,或敕使陪輦,及不行日,多不見之。每值宵,休仁輒語左右云:「我已復(fù)得今一日�！辜霸诜績�(nèi)見諸妓妾,恆語:「我去不知朝夕見底,若一旦死去作鬼,亦不取汝,取汝正足亂人耳。」休祐死時,日已三晡,吾射雉,始從雉場出,休仁從騎在右,伏野中,吾遣人召之,稱云:「腹痛,不堪騎馬。」?fàn)枙r諸王車皆停在硃雀門里,日既暝,不暇遠(yuǎn)呼車,吾衣書車近在離門里,敕呼來,下油幢絡(luò),擬以載之。吾由來諳悉其體有冷患,聞腹痛,知必是冷,乃敕太醫(yī)上省送供御高梁姜飲以賜之。休仁得飲,忽大驚,告左右稱:「敗今日了�！棺笥掖鹪�:「此飲是御師名封題�！剐萑誓肆钭笥蚁蕊嬀�,猶不甚信,乃僶俯噬之,裁進(jìn)一合許。妄生嫌貳,事事如是。由來十日五日,一就問太妃。自休祐死后,每吾詔,必先至楊太妃問,如分別狀。休仁由來自營府國興生文書,二月中,史承祖赍文書呈之,忽語承祖云:「我得成許那,何煩將來。」吾虛心如舊,不復(fù)見信,既懷不安,大自嫌恐,惟以情理,不容復(fù)有善心。

休仁既經(jīng)南討,與宿衛(wèi)將帥經(jīng)習(xí)狎共事相識者,布滿外內(nèi)。常日出入,于廂下經(jīng)過,與諸相識將帥,都不交言。及吾前者積日失適,休仁出入殿省,諸衛(wèi)主帥裁相悉者,無不和顏厚相撫勞。爾時吾既甚惡,意不欲見外人,悠悠所傳,互言差劇。休仁規(guī)欲聞知方便,使曇度道人及勞彥遠(yuǎn)屢求啟,闞覘吾起居。及其所啟,皆非急事,吾意亦不厝疑。吾與休仁,親情實異,年少以來,恆相追隨,情向大趣,亦往往多同,難否之日,每共契闊。休仁南討為都統(tǒng),既有勛績,狀之于心,亦何極已。但休仁于吾,望既不輕,小人無知,亦多挾背向,既生猜貳,不復(fù)自寧。夫禍難之由,皆意所不悟,如其意趣,人莫能測,事不獲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處分。夫于兄弟之情,不能無厚薄。休祐之亡,雖復(fù)悼念,猶可以理割遣;及休仁之殞,悲愍特深,千念不能已已,舉言傷心。事之細(xì)碎,既不可曲載詔文,恐物不必即解,兼欲存其兒子,不欲窮法。為詔之辭,不得不云有兵謀,非事實也。故相報卿知。

上與休仁素厚,至于相害,慮在后嗣不安。休仁既死,痛悼甚至,謂人曰:「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狎從。景和、泰始之間,勛誠實重。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今有一事不如與諸侯共說,歡適之方,于今盡矣�！挂蛄魈椴蛔詣佟�

子伯融,妃殷氏所生。殷氏,吳興太守沖女也。范陽祖翻有醫(yī)術(shù),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視脈,說之,遂通好。事泄,遣還家賜死。伯融歷南豫州刺史,瑯邪、臨淮二郡太守,寧朔將軍,廣州刺史,不之職。廢徙丹楊縣。后廢帝元徽元年,還京邑,襲封始興王。弟伯猷,初出繼江夏愍王伯禽,封江夏王,邑二千戶。休仁死后還本,與伯融俱徙丹楊縣。后廢帝元徽元年,賜爵都鄉(xiāng)侯。建平王景素為逆,楊運長等畏忌宗室,稱詔賜伯融等死。伯融時年十九,伯猷年十一。

晉平剌王休祐,文帝第十三子也。孝建三年,年十一,封山陽王,食邑二千戶。大明元年,為散騎常侍,領(lǐng)長水校尉,尋遷東揚州刺史。未拜,徙湘州刺史,加號征虜將軍。四年,還為秘書監(jiān),領(lǐng)右軍將軍,增邑千戶。遷侍中,又遷左中郎將,都官尚書;又為秘書監(jiān),領(lǐng)驍騎將軍。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豫、司二州、南豫州之梁郡諸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景和元年,入朝,進(jìn)號鎮(zhèn)西大將軍,仍遷散騎常侍、鎮(zhèn)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太宗定亂,以為使持節(jié)、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荊州刺史,開府、常侍如故。又改都督江、郢、雍、湘五州、江州刺史;又改都督江南豫司州、南豫州刺史,改都督豫、江、司三州、豫州刺史。時豫州刺史殷琰據(jù)壽陽反叛,休祐出鎮(zhèn)歷陽,督劉勔等討琰,琰未平,勔筑長圍守之。休祐復(fù)徙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將軍、開府并如故,增封二千戶,受五百戶。以山陽荒敝,改封晉平王。

休祐素?zé)o才能,強梁自用,大明之世,年尚少,未得自專,至是貪淫,好財色。在荊州,裒刻所在,多營財貨。以短錢一百賦民,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徹白,若有破折者,悉刪簡不受。民間糴此米,一升一百。至?xí)r又不受米,評米責(zé)錢。凡諸求利,皆悉如此,百姓嗷然,不復(fù)堪命。泰始六年,征為都督南徐、南兗、徐、兗、青、冀六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加侍中,持節(jié)、將軍如故。上以休祐貪虐不可蒞民,留之京邑,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狠戾強梁,前后忤上非一。在荊州時,左右苑景達(dá)善彈棋,上召之,休祐留不遣。上怒,詰責(zé)之曰:「汝剛戾如此,豈為下之義!」積不能平。且慮休祐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七年二月,車駕于巖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場,日暮將反,令休祐射之。語云:「不得雉,勿歸�！剐莸v時從在黃麾內(nèi),左右從者并在部伍后,休祐便馳去,上遣左右數(shù)人隨之。上既還,前驅(qū)清道,休祐人從悉分散,不復(fù)相得,上因遣壽寂之等諸將追之。日已欲暗,與休祐相及,逼令墜馬。休祐素勇壯有氣力,奮拳左右排擊,莫得近。有一人后引陰,因頓地,即共毆拉殺之。乃遣人馳白上,行唱:「驃騎落馬�！股显�:「驃騎體大,落馬殊不易�！辜辞灿�醫(yī)絡(luò)驛相系。頃之,休祐左右人至,久已絕。去車腳,輿以還第,時年二十七。追贈司空,持節(jié)、侍中、都督、刺史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三望車一乘。

時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馳信報休若曰:「吾與驃騎南山射雉,驃騎馬驚,與直閣夏文秀馬相丱,文秀墮地,驃騎失鞚,馬驚,觸松樹墮地,落?刑中,時頓悶,不識人,故馳報弟。」其年五月,追免休祐為庶人。

長子仕薈,早卒。次子宣翊為世子,為寧朔將軍、湘州刺史,未拜,免廢。次士弘,繼鄱陽哀王休業(yè)。襲封,被廢還本。次宣彥,封原豐縣侯,為寧朔將軍、彭城太守,未拜,免廢。次宣諒。次宣曜,出繼南平穆王鑠封,被廢還本。次宣景,次宣梵,次宣覺,次宣受,次宣則,次宣直,次宣季,凡十三子,并徙晉平郡。太宗尋病,見休祐為祟,乃遣前中書舍人劉休至?xí)x平撫慰宣翊等,上遂崩。后廢帝元徽元年,聽宣翊等還都。順帝升明三年,謀反,并賜死。

鄱陽哀王休業(yè),文帝第十五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陽王,食邑二千戶。三年,薨,追贈太常。大明六年,以山陽王休祐次子士弘嗣封。被廢還本,國除。

臨慶沖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孝建元年,年九歲,疾篤,封東平王,食邑二千戶,未拜,薨。

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為東平王,紹休倩后。太宗泰始二年還本,國絕。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為東平王,繼休倩,未拜,薨。其年,追改休倩為臨慶王,以臨賀郡為臨慶國,立第八皇子躋為臨慶王,食邑二千戶,繼休倩后。明年,還本國。休倩,太祖所愛,故前后屢加紹門嗣。

新野懷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元嘉二十九年,薨,時年六歲。太宗泰始五年,追加封謚。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孝建三年,年九歲,封巴陵王,食邑二千戶。大明二年,為冠軍將軍、南瑯邪、臨淮二郡太守,徙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將軍如故。四年,出為都督徐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將軍如故,增督豫州之梁郡,增邑千戶。明年,征為散騎常侍、左右郎將、吳興太守。復(fù)征為散騎常侍、太常。未拜,前廢帝永光元年,遷左衛(wèi)將軍。

太宗泰始元年,遷散騎常侍、中書令,領(lǐng)衛(wèi)尉。未拜,復(fù)為左衛(wèi)將軍,常侍、衛(wèi)尉如故。又未拜,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會稽、東陽、永嘉、臨海、新安五郡諸軍事、領(lǐng)安東將軍、會稽太守,率眾東討。進(jìn)督吳、吳興、晉陵三郡。尋加散騎常侍,進(jìn)號衛(wèi)將軍,給鼓吹一部。又進(jìn)督晉安、囗囗二郡諸軍事。二年,遷梁、雍、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將軍如故,增邑二千戶,受三百戶。

前在會稽,錄事參軍陳郡、謝沈以諂佞事休若,多受賄賂。時內(nèi)外戒嚴(yán),普著袴褶,沈居母喪。被起,聲樂酣飲,不異吉人,衣冠既無殊異,并不知沈居喪,嘗自稱孤子,眾乃駭愕。休若坐與沈褻黷,致有奸私,降號鎮(zhèn)西將軍。又進(jìn)衛(wèi)將軍。典簽夏寶期事休若無禮,系獄,啟太宗殺之,慮不被許,啟未報,輒于獄行刑,信反果錮送,而寶期已死。上大怒,與休若書曰:「孝建、大明中,汝敢行此邪?」休若母加杖三百,降號左將軍,貶使持節(jié)都督為監(jiān),行雍州刺史,使寧蠻校尉,削封五百戶。四年,遷使持節(jié)、都督湘州諸軍事、行湘州刺史,將軍如故。六年,荊州刺史晉平王休祐入,以休若監(jiān)荊州事,進(jìn)號征南將軍、湘州刺史。仍為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征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尋加散騎常侍,又進(jìn)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七年,晉平王休祐被殺,建安王休仁見疑。京邑訛言休若有至貴之表,太宗以言報之,休若內(nèi)甚憂懼。會被征,代休祐為都督南徐、南兗、徐、兗、青、冀六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南徐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開府如故。休若腹心將佐咸謂還朝必有大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固陳不宜入,勸割據(jù)荊楚以距朝廷,休若偽許之。敬先既出,執(zhí)錄,馳使白太宗,敬先坐誅死。休若至京口,建安王休仁又見害,益懷危慮。上以休若和善,能諧緝物情,慮將來傾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征入朝,又恐猜駭,乃偽遷休若為都督江郢、司、廣、交、豫州之西陽、新蔡、晉熙、湘州之始興四郡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江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開府如故。征還召拜,手書殷勤,使赴七月七日,即于第賜死,時年二十四。贈侍中、司空,持節(jié)、都督、刺史如故,給班劍二十人,三望車一乘。

休若既死,上與驃騎大將軍桂陽王休范書曰:

外間有一師,姓徐名紹之,狀如狂病,自云為涂步郎所使。去三月中,忽云:「神語道巴陵王應(yīng)作天子,汝使巴陵王密知之�！褂谑菐煴阍L覓休若左右人,不能得。東宮典書姓何者相識,數(shù)去來,師解神語,東宮典書具道神語,東宮典書答云:「我識巴陵間一左右,當(dāng)為汝向道�！箶�(shù)日,東宮典書復(fù)來語師云:「我已為汝語巴陵左右,道因達(dá)巴陵,巴陵具知,云莫聲但聽�！�

又頃者史官奏天文占候,頗云休若應(yīng)挾異端。神道芒昧,乃不可全信,然前后相準(zhǔn),略亦不無仿佛。且帖肆間,自大明以來有「若好」之謠,于今未止。詔若百重章句,皆配以美辭美事,諸不逞之徒,咸云必是休若。休若且知道路有異音,里巷有「若好」之謠,在西已奇懼,致王敬先吐猖狂之言。近休祐、休仁被誅,休若彌不自安,又左右多是不相當(dāng)負(fù)罪之徒,恆說以道路之言叩動之,相與唱云:「萬民之心,屬在休若」,感激其意。

尋休若從來心跡,殊有可嫌。劉亮問高次祖,汝一應(yīng)識此人,當(dāng)給休若。休若在東縱恣群下無本末,還朝被貶,爵位小退,次祖被亮使歸,過問訊,大泣,語次祖云:「我東行是一段功,在郡橫為群小輩過失,大被貶降,我實憤怨,不解劉輔國何意不作�！勾巫娲鹪�:「劉輔國蒙朝廷生成之恩,豈容有此理�！雇拼艘咽怯衅嬉狻Ｎ崾怪T王在蕃,正令優(yōu)游而已,本不以武事,而休若在西,廣召弓馬健兒,都不啟聞。又戾道明等,昔親為賊,罪應(yīng)萬死,休若至西,大信遇之,乃潛將往不啟京。吾知汝意謂休若處奉因事事何如,心跡既不復(fù)可測,因其還朝在第與書,事事詰誚于內(nèi),許密自引分,狀如暴疾致故,差得于其名位及見子悉得全也。休若既是汝弟,使其狼心得申者,汝得守冶城邊作太尉公邪?非但事關(guān)計,亦于汝甚切,汝可密白荀太妃令知。

廬江王祎,昔在西州,故上云冶城邊也。休若子沖始襲封。順帝升明三年,薨。會齊受禪,國除。

史臣曰:《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古人畏亂世也。太宗晚途,疑隙內(nèi)成,尋斧所加,先自至戚。晉剌以獷暴摧軀,巴哀由和良鴆體,保身之路,未知攸適。昔之戒子,慎勿為善,將遠(yuǎn)有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