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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定與參禪法要(禪海蠡測)

  佛說戒定慧,為三無漏學。即定言定,實為戒慧二法之中心,且亦為全部佛法修證實驗之基礎;蓋由定而使戒體莊嚴,慧發(fā)通明,八萬四千方便法門,皆乘定力而入菩提果海,各宗修法,皆定所攝。唯定并非專指跏趺坐(俗稱打坐)而言,坐與行住臥等,各為四威儀之一,且坐有多種姿勢,修定門中,約為七十二種;諸佛所說,以跏趺坐為最殊勝。跏趺坐中,既得定已,而后于行住臥中鍛煉如一,乃至應事接物,定力不失,方為堅固。以此證取菩提,如攀枝取果,無不得心應手;然知見不正不徹,修法易歧,攝其理趣法要,略陳端緒,廣探其奧,須遍習諸經論,尤于禪觀等經,如天臺止觀、密宗法要等學,詳為會通。

  茲略述坐法——毗盧遮那佛七支坐法。

  一、雙足跏趺(俗名雙盤),不能者或金剛坐(右腳放在左腿上),或如意坐(左腳放右腿上)。

  二、兩手結三昧印(右手掌仰放左手掌上,兩大拇指相拄)。

  三、背脊直立如串銅錢(身體不健康者,初任其自然,定久自直)。

  四、肩平(不可斜塌拖壓)。

  五、頭正顎收(后腦略向后收,下顎收壓左右兩大動脈)。

  六、舌抵上顎(使舌輕接于上齦唾腺中心點)。

  七、兩目半斂(即半開半閉狀,或開而易定則開,但不可全開,稍帶斂意,或閉而易定則閉,但不可昏睡)。

  附注事項:

  1.坐時褲帶等束身之物,一并放松,使身體松弛,完全休息。

  2.氣候涼冷時,必使兩膝及后頸包裹暖和,否則,風寒侵入,非藥可治,須特別注意。

  3.初習定者,空氣光線應須調節(jié),不可使光線太強或太暗;因光強易散亂,光暗易昏沉。座前三尺, 空氣務使對流。

  4.過飽不可即坐,昏睡過甚不可強坐,待睡足再坐,方易于靜定。

  5.無論初習或久習,臀部必須稍墊高二三寸。初習者,兩腿生硬,可墊高至四五寸,漸熟漸低(臀部不墊,身體重心必至后仰,氣脈壅塞,勞而無功)

  6.下座時,兩手搓揉面部及兩腳,使其氣血活動,然后離座,且當作適度運動。

  7.坐時面帶微笑。使面部神經松弛,慈容可掬,不可枯槁,免使面容趨于峻冷矣。

  8.初習坐時,時間少坐,以適為度,次數多坐,以勤為用,如初練時。強之久坐,必生煩厭。

  初習禪坐時,務須極力注意姿勢,如漸久成習,無法改正,影響生理心理,反易成病。此七支坐法,所以必須如此規(guī)定,其中皆涵有深義,極合于生理心理之自然法則,不宜或違。

  人之生命,首賴精神之充溢,故精神須加培養(yǎng);培養(yǎng)之法,但使心空身寧,使生理機能,生生不已;生之不絕,耗之日少,自然充沛勝常。精神隨色身氣血之衰旺而見盈虧,氣血以思慮勞疲而漸消失;故安身可以立命,絕慮棄欲,可以養(yǎng)神。古醫(yī)者謂生機籍于氣化,氣運流動,循脈以行;脈非血管,謂身體內部氣機運行必循此一規(guī)則之脈路;惟此事微妙,非粗淺所可知。內經言奇經八脈,當從古代道家脫胎;道家以任督沖三脈為養(yǎng)生修仙之要,西藏密宗亦以三脈四輪為即身成佛法要。密典如甚深內義根本頌,論氣脈之學,較之《內經》《黃庭》諸書,各有其獨到之處。唯藏密與道家,雖皆修三脈,而道家主前后,藏、密主左右,此為修法之大不同者。但均重中脈(沖脈)為樞紐,兩家之見皆同。坐禪姿勢,采取毗盧遮那佛七之坐法,雖不明言專注氣脈,而其功效,已蘊涵其中。兩足跏趺,使氣不浮,易沉丹田,氣息安寧,心易靜止,氣不亂行,漸循諸脈流動,反歸中脈,迨其脈解心開,妄念不生,心身兩忘,斯入于大寂之境。如其心脈不寧,而云能得定,絕無是事。例如常人身體,健康正常,心感愉快,腦力思慮亦少;如有病態(tài),則屬相反。又如得定至初見心空者,必感身體輕安愉快,神清氣爽,無可言喻。足見心理、生理二者,交互影響,元是一體也。人身神經脈絡,由中樞神經左右發(fā)展,而相反交叉,故兩手結定印,兩發(fā)拇指相拄,成一圓相,左右氣血,起交流作用。體內腑臟,皆掛附于脊椎,若曲脊彎背,五臟不能自然舒暢,必易致病,故豎直脊梁,可使腑臟氣舒。肋骨壓垂,肺即收縮。故肩平胸,可使肺量自由擴張。后腦為思慮記憶機樞,頸間兩動脈之活動,連輸血液至腦,增加腦神經活動,故后腦稍向后收,下顎略壓兩動脈,使氣血運行和緩,減少思慮,易得寧靜。兩齒唾腺間產生津液,可助胃腸消化,故舌接唾腺,以順自然。心目為起心動念之機括,見色而動,聞聲逐象,皆目為之機,心亂則轉動不止;傲而散者則上視,陰而沉思者則下視,邪險者常左右側視,故斂視半閉,可凝止散亂之心。松解束縛,使身安適,常帶笑容,使精神愉悅,皆為靜定之要。故禪坐姿勢,皆有關于氣脈,雖不專言調和氣脈,而已存攝于其中。若專修氣脈,身見歷然,我執(zhí)難去,反為正覺之礙矣。倘不調正姿勢,隨意而坐,曲背彎腰,久必成病,故修禪習坐者,或致氣壅,或致嘔血,色身禪病,坐是叢生,可不慎哉!如依法修持,身體本能活動發(fā)生作用,氣機流行,機能活潑,大樂現(xiàn)前,光明流露,皆為禪定過程,乃心身動靜交互摩蕩所生現(xiàn)象,概不可著,執(zhí)之即為魔境,致成向外馳求。若修定合法,心身必得利益,如頭腦清涼,目明耳聰,呼吸深沉,四肢柔暢,甘粗糲若珍饈,宿病消除,精力充沛。至此,須力戒消耗,若一著淫欲,則氣塞脈閉,心身皆病矣。

  初修禪定入門方法

  定慧入門,首重發(fā)心,次當修諸福德資糧,方能入道。顯密修法,各以四無量心為重,若無大愿大行,終入歧途。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吾人六根外對六塵,逐妄迷真,隨流不止,《楞嚴經》中稱謂六賊,如云:“現(xiàn)前眼耳鼻舌及與身心。六為賊媒,自劫家寶。由此無始眾生世界生纏縛故,于器世間不能超越。”今欲依禪定之力,而返還性真,亦當如世俗成事,而有藉于工具。修定工具,不待外求,即吾人六根是也。無論眼耳鼻舌身意任取何種,系心一緣,熟練漸純,即可得初止境。但每一根塵,可產生若干差別法門,分析難盡。佛說一念之間,有八萬四千煩惱,故云:“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今言修定入門方法,亦隨吾人根器相契者,任擇其一,為所依止。試列通常習知者數種言之,廣則應習顯密諸經論(《楞嚴經》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已多匯列)。

  眼色法門:納為二類,系緣于物,與系緣光明。緣物者:如于眼可見處,平放一物,或為佛菩薩像,或其他任何物件,但以稍能發(fā)光者為宜,而于光色選擇,亦須配合個人心理生理。例如:神經過敏,或腦充血者,用綠色光,神經衰弱者,用紅色光,個性暴燥者,用青色柔和光體;凡此須視現(xiàn)實情況而定,未可執(zhí)泥一端,既選定一種,即不變更,若時常變易,反為累矣。

  系緣光明者:如對一小燈光(限用清油燈),或香燭光、日月星光等(催眠術家用水銀晶球光),此可納為一類;但以光對視線,稍偏為宜。此外如觀虛空,或空中自然光色,或觀明鏡,或觀水火等物光色,亦統(tǒng)納一類。唯鑒鏡觀形,習之純熟,未達理趣,可致神離,幸勿輕試。若斯諸法,內外諸道通用;其在佛法,首須知為盡是權設,不過初用系心,為入門方便耳。若執(zhí)著為實,即落魔外,因心不能止于一緣,用作制止。而修定過程中,有種種差別境象,光色境中,易生幻象,或發(fā)眼通,不依明師,終為險道。而有上根利器,不即不離,于色塵境中,豁然而悟者,則非常例可拘;如睹明星,或瞥見物,即洞見本性。禪宗古德,靈云禪師,睹桃花而悟道,甚為奇特。悟后有偈曰:“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后賢有步其后塵,復頌曰:“靈云一見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花。叵耐釣魚船上客,卻來平地摝魚蝦。”誠能如是,自非諸小法所可囿矣。

  耳聲法門:約有內外二種:內則自作聲音,如念佛念各種經咒等;此復分為三:有大聲念、微聲念(經稱金剛念)、心聲念(經稱瑜伽念)。當念此聲,即用耳根返聞其聲。初則聲聲念念,漸漸收攝,終歸于專心一念一聲,即得系心初止。外則任緣何種音聲皆可,但最好以流水聲、瀑布聲、風吹鈴鐸聲、梵唱聲等。凡緣音聲,最易得定,《楞嚴》二十五位菩薩圓通法門,獨以觀音為最,故云:“此方真教體,清凈在音聞。”當初專一聲音,不沉不散。已得定矣,持此有恒,忽入寂境,于一切聲,皆不聞矣。此乃靜極境象,定相現(xiàn)前,經稱“靜結”,不可貪著。當離動靜二相,不住不離,證知中道,了然不生,則已由定而進于觀慧之域矣;塾^聞性,非屬動靜,不斷不常,體自無生。然此猶為次第漸法。若禪宗古德,不歷階梯,一句了然,言下頓悟,聞聲解脫,忘其筌象者,為數至多,故禪門入道者,統(tǒng)皆謂觀世音法門可也。如百丈會中,有僧聞鐘聲而悟,百丈即曰:“俊哉!此乃觀音入道之門也。”他如香嚴擊竹而了,圓悟見雉飛而知聲,又若圓悟勤之“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又如舉唐人艷體詩“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等,皆于言下證入,偉哉勝矣!世之修習耳根圓通者多矣,于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句下死者,亦復甚眾?v然離外境音聲,了不相關,自能寂然入定;孰知定相現(xiàn)前,仍為靜境,不了自心自身,皆本來在于動靜二相之中,猶為外見,若能超越于此,可許入門矣。

  鼻息法門:統(tǒng)納一類,即緣呼吸之氣也。進而呼吸細止,即謂是息。凡修氣修脈,練各種氣功數息隨息等法,皆攝此門;天臺藏密二家,尤所注重。其最高法則,即為心息相依。凡思慮過多,散亂心盛者,依息緣心,易見功效,既得止已,細微體察,可見心息本來相依為命。念慮非緣息而不生,氣息以念慮而起作,氣定念寂,泊然大靜。然斯二者,皆為本性功能之用,非道體也。道家之言,有先天一氣(氣或作① 注: ①上旡下心),散而為氣,聚而成形之說。一般外道,誤執(zhí)氣為性命之根本,認物迷心,不知體性為用,內外之道,于是分歧。若了自性,工用日深,得心息自在之用,則歸元無二,一切皆為權法矣。

  身觸法門:此分廣狹兩類。廣義者,如上所述諸法,莫不依身根而修,茍我無身,六根何附?狹義者,如專注想色身一處,如眉間、頂上、臍下、足心、尾閭、會陰等;或作觀想,或守氣息,修氣修脈之類,統(tǒng)攝于此。依身修法,易見感受、觸覺、涼暖、和軟、光滑、細澀等,不一而足。執(zhí)此者,常視氣脈現(xiàn)象等見,以定道力之深淺,終至陷于人相、我相、眾生相、壽者相。密宗道家,易陷此過,終不易脫法執(zhí)。身見難忘,黃檗禪師嘗以為嘆!圓覺經》云:“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古今愚昧,同此一例。故永嘉云:“放四大,莫把捉,寂滅性中隨飲啄。”或曰:功未齊于諸圣,何能如此?要當借假修真,以此為方便,豈非入德之門耶?曰:茍知如此則可,唯恐迷頭認影,終難自拔耳!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至哉言乎!從知禪宗古德,絕口不言氣脈者,信有以也。

  意識法門:統(tǒng)攝諸類,廣繹如八萬四千,大體如《百法明門論》之所具。若上來諸法,雖有五根塵境,五識之所對攝,而五識由意識為主,如傀儡登場,中藉一線牽系。意識如統(tǒng)牽諸線之主力,心王為牽線之主人公,凡諸法相,無非心之所生。故一切法門,皆意識所造作也。獨指意識自性,強為規(guī)范,則觀心止觀參禪等法,當屬此門所攝。所謂觀心,入門之初,非指具體真心,乃謂念頭生滅之妄識心也。***觀心,唯內觀返照,覓此生滅妄心,來蹤去跡,相續(xù)生滅之流頓斷,前念已滅,滅而不追,后念未生,未生不引,當體空寂。喻如香象渡河,截斷眾流,當體此境,即為“奢摩他”之止。然猶未也,此猶住空,非為究竟,當體觀有自空起,空自有立,生滅為真如之用,真如為生滅之體,不住二邊,而見中道,中亦不立,邊見舍除,即為“毗缽舍那”之觀慧。由此而止觀雙運為因,得定慧等持之果,地地上進,可證圓滿菩提。天臺之學,與藏密黃教《菩提道炬論》,中觀正見等學,不出斯門也。至於參禪,初期禪宗,不立一法示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何有于斯。后代參禪,以參話頭,起疑情,做工夫,非意識而何?唯其用意識入門,而不同于他法者,即疑情之為用也。所謂疑情,非如止觀之觀心慧學,亦非百法所攝之疑,疑而曰情,實徹第八阿賴耶本識,帶質而生。此心此身,互和而凝為一,如有物橫胸,不可拔鍥。必待遇緣觸物,豁然頓破。故曰:“靈光獨耀,迥脫根塵。”“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矣。若“末后一句,始到牢關,把斷要津,不通凡圣。”此為踏破“毗盧”頂上,拋向“威音”那畔,千圣聚議,難措一詞,豈是思知慮得,擬議所及哉!

  定 慧 影 像

  佛法小乘之學,由戒而定,得乎慧而解脫,終至解脫知見。大乘由布施、持戒、忍辱、精進,而禪定,終至般若之果海。曰止曰觀,皆為定慧之因,言其初象耳。凡六根為用,演出八萬四千方便法門,初皆為止此意念之用。念止為定,以功力之深淺,分別其次序。其方法則或先以有為之有而入空,或以空其所有而知妙有之用。方便多門,歸元無二也。今揀修定,首明其定相。系心一緣,制心一處,即為止境,入定之基也。何謂定?即不散亂,又不昏沉,惺惺而復寂寂,寂寂而亦惺惺,定也。“不依心,不依身,不依亦不依。”定也。修法之初,不為散亂,即為昏沉,此二者交相往來,吾人竟日畢生于此中討生活而不覺耳!今析此二法之象。

  (1)散亂。

  粗名散亂,細名掉舉。若心不能系止于一緣,妄想紛飛,思想、聯(lián)想、回憶、攀緣等等形狀,不能制心一處,此為粗散亂。若心似已系住一緣,而有若干輕微妄念,如游絲塵埃,猶在往來,雖不干擾,而終為纏眠,此如“多少游絲羈不住,卷簾人在畫圖中”之概,此為掉舉。用工夫者,住此境中者至多,不識不知,自謂已得定矣。孰知其大謬不然!初用心人,先則妄念不止,心亂氣浮,不得安靜,可先勞其身,若運動,若禮拜,使其身調氣柔,再行上座,但不隨妄念,只住一緣,久久自熟。換言之,視妄念亂心,如賓客往來,我但專作一主,不迎不拒,漸漸可止。唯將止時,自心忽又覺此止境,即又起妄。再復去妄,妄去又止。如此周旋,終難止矣。須不作修止修定之想,止象現(xiàn)前,不必耽著,方可漸入。倘覺禪坐時,妄念反較平時為多,此乃進步之象,不必厭煩。喻如明礬投水,方見穢濁之質;又如日光過隙,方見飛塵之揚,不足為累。如散亂力大,不可停止,對治之法,可作數息隨息等法,或觀想臍下或足心,有一黑色光點。又出聲念阿彌陀佛,念至佛時,使此最后聲音,拖長下沉,好像心身皆沉至無底處。此皆為對治散亂之有效方法也。

  (2)昏沉。

  粗名睡眠,細名昏沉,睡眠乃身疲勞,或心疲勞所致,有此情形,不可強坐。先令睡足,方再上座,如借禪坐而睡,習慣一成,終無得定之望矣;璩琳,心似寂寂,既不能系心一緣,亦不復起粗妄想,唯昏昏迷迷,乃至亦無心身感覺,此種現(xiàn)象初起時,或有幻境,如夢相似。換言之,幻境之來,必在昏沉狀態(tài)中者。因在此境界時,意識不能明了,獨影意識,生起作用也。修定者,最易落在昏沉狀態(tài),若自以為定,墮落可悲。宗喀巴大師嘗云:“若認此種昏沉為定,命終墮入畜生道?刹簧髟!”對治之法,觀想臍中有一紅色光明點,直沖上頂而散。或極力提全身力量,大呼一聲呸,或捏閉兩鼻,忍住氣息,至無可忍時,極力用鼻射出,或用冷水沐浴,或作適度運動,如練習氣功者,可能少有此種現(xiàn)象。(又有認昏沉即頑空,非也,頑空乃木然無思念,類似白癡。)

  散亂昏沉,若得離已,忽于一念之間,心止一緣,不動不搖,必生輕安現(xiàn)象。輕安生起,亦有二途:若初自頂上有清涼感覺,如醍醐灌頂,遍貫全身,心止身輕,柔若無骨,身直如松,所緣境念,歷歷他明,了無動靜昏散之相,自必喜悅無量,但或久或暫,猶易消失。若初自足心發(fā)起,或暖若涼,漸上至頂,如洞穿天宇,則較易為保持。儒家稱靜中覺物,皆有春意,如云:“萬物靜觀皆自得”,即由此境中體會得來。輕安現(xiàn)象發(fā)后,最好獨居靜室,直道上進。倘復攀緣,終至消逝。如精進無間,輕安覺受漸薄,此非失去,亦如慣食其味,漸失初時異感耳。

  由此精進不斷,定力堅固,清明在躬,色身氣脈,有種種變化,發(fā)暖發(fā)樂,微妙莫名,即得內觸妙樂之趣,方可斷除世間欲根。而初機發(fā)動,生機活潑,陽氣周流,如忘系緣一境,必使欲念熾然,如履險道,可不慎乎!過此以往,發(fā)生頂相,氣息歸元,心止寂境,三昧所戒,難用言傳。且此中過程,心身變化百端,皆須知其對治,方克有濟,戒所遮止,姑置勿論。

  止定之道,至此或有氣住脈,F(xiàn)象,他家言其境象至詳。邵康節(jié)詩云:“天根月窟常來往,三十六宮都是春。”但言之甚易,行之維艱。至此仍住定境,可發(fā)五種神通,神通以眼通最難發(fā),如眼通發(fā)起,其余可相繼而發(fā)。亦有根器不同,或發(fā)一通,或為并發(fā),并無一定。眼通發(fā)時,無論閉目開目,徹見十方虛空,山河大地,微細塵中,一一如透明琉璃之體,不隔毫端。凡所欲睹,應念可見;其余四通,例彼可知。然當此時,定心未臻上乘,智慧未開,既隨妄流轉,失卻本心矣。至若以此惑人,即成魔事。故以定為止境者,如履黑夜,最易落險。魔外分途,正在于此,不可不察。或不發(fā)通,而定心堅固有力,隨意可控制心身,停止氣息心臟活動,若印度婆羅門、瑜伽術、吾國之煉形器合一之劍術等,皆得此而用,以驚世駭俗。唯篤行至此,非摒除外務,窮年累月,專心致力,亦不可幸得也。

  佛法內明定慧之學,以定為基,得此定已,終復舍此一念,住于“生滅滅已,寂滅現(xiàn)前”。此心此身,皆所不取,何況心身所發(fā)現(xiàn)之諸境界。一有境界可得,即為心所之所生,仍屬生滅之念,終為虛妄!独銍澜洝吩:“現(xiàn)前雖得九次第定,不得漏盡成阿羅漢,皆由執(zhí)此生死妄想,誤為真實。”若舍定相,住于寂滅,性空現(xiàn)前,為小乘所宗之果,破了我執(zhí)得人空耳。修大乘菩薩道者,猶舍空寂,轉觀假有實幻之生滅往來,緣起無生,成為妙有之用。終復不住不著,不執(zhí)空有二邊,舍離中道,不即不離,以證等妙二覺果海,方知一切眾生,本來在定,不假修證也。其中理趣,佛說一大藏教,反復詳論,毋待贅言。雖然舍定無基,徒知其理,未證其事,終為乾慧狂見,隨流不返,不能主持由我,亦屬虛妄耳。世之學貫古今,舌粲蓮花者多矣,工用毫無,徒逞口說者,任從說得頑石點頭,終見其無濟于事,徒逞人我,毀他自贊,寧為佛心耶!古德云:“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必當猛自反省,痛砭斯病,循五乘階梯之學,為不易之理,相期同勉之。

  參 禪 指 月

  參禪法門,不同禪定,亦不離禪定,其中關系(見禪宗與禪定,參話頭各節(jié)),已略言之矣。今復畫蛇添足,且作落草之談。夫參禪者,首當發(fā)心。且須知直趨無上菩提,應非小福德因緣可辦,由人天二乘而至大乘,五乘道所攝六度萬行,修積福德資糧諸善法,均須切實奉行。達摩初祖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發(fā)心真切,福德圓具,自然時節(jié)因緣易熟,擇法智慧分明,故曰:“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既具辦此心胸見識已,須覓真善知識,依止明眼過來人,急覓拄杖,直趨大道,不生退悔心,今生不了,期之來生,堅志三生,無有不成者。古德有謂:“抱定一句話頭,堅挺不移,若不即得開悟,臨命終時,不墮惡道,天上人間,任意寄居。”須知古德中之真善知識,深明因果,絕非自欺欺人者,其所立言,寧不可信!話頭者,即為入道之拄杖,善知識者,猶如識途老馬,手握拄杖,乘彼良駒,見鞭影而絕塵,聞號角而脫鎖,自他互重,子啄母啐,一旦豁然,方知本未曾迷,云何有悟耶!

  若以起疑情、提話頭、作工夫,而并論參禪,其中過程,可作影響之談。須知此所言者,實為影響,非實法也,“與人有法還同妄,執(zhí)我無心總是癡!”如執(zhí)以為鑒,印己勘人,皆變醍醐成毒藥,喪身失命,過在當人。倘輕以為非,則龍見葉公,頓時遠避。是法非法,交代清楚,不任其咎矣。

  青原惟信禪師。上堂法語云:“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大眾,這三般見解,是同是別?有人緇素得出,許汝親見老僧。”

  故曰:“參要真參,悟要實悟。”若大死一番,忽然大活,初見悟境現(xiàn)前,心目定動,覓此身心,了不可得,古德所謂:“如在燈影中行”,乃實事境象。到得此時,夜睡無夢,而可證得醒夢一如之境。三祖所謂:“心如不異,萬法一如。眼如不寐,諸夢自除。”方乃親見實信,純?yōu)閷嵳Z,非表詮法相。故陸大夫向南泉禪師曰:“肇法師也甚奇特,解道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師指庭前牡丹花曰:“大夫,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相似!”此所指夢相似,以及經教所示如幻如夢之喻,皆與事合。及乎至此,亦視力有深淺,須加保任。云巖示道吾以笠,囑蓋覆,庶免滲漏,正為此也。而蓋覆保任之功,如百丈示長慶,曰:“如牧牛人執(zhí)杖視之,令不犯人苗稼。”否則,仍復退失。世之禪人,亦多經此境,究乃“如蟲御木,偶爾成文。”俗謂瞎貓撞著死老,自無把握。若明得見得,如牧牛保任之功,自然復能深入。但初得此象,易發(fā)禪病。韶山示劉經臣居士曰:“爾后或有非常境界,無限歡喜,宜急收拾,即成佛器。收拾不得,或致失心。”黃龍新示靈源清曰:“新得法空者,多喜悅,或致亂,令就侍者房熟寐。”若到得此已,能隨處茅茨石室,長養(yǎng)圣胎,只待道果成熟,然后向世出世間,兩邊行履,“一切治生產業(yè),與諸實相不相違背。”說得的即是行得的,悟行合一,不落邊際,大義當為之事,雖鑊湯炭火在前,應無分別而行。久久鍛煉,于念而無念之間,自在運用矣。然猶未也,于此無實相境象,仍要舍離,著此即落法身邊事,涅槃果海,猶隔重關。仍須死活幾番,打得心物一如,方得心能轉物。茍以前境純熟,得如圓滿月時,恰為初悟。曹山所謂:“初心悟者,悟了同未悟。”于此語中,須細檢點。故南泉玩月時,有僧問:“幾時得似這個去?”師曰:“王老師二十年前,亦恁么來!”曰:“即今作么生?”師便歸方丈。何以謂至此須打得心物一如,方可轉此重關?歸宗曰:“光不透脫,只為目前有物。”南泉曰:“這個物,不是聞不聞。”又云:“妙用自通,不依傍物,所以道通不是依通。事須假物,方始得見。”又云:“不從生因之所生。”文殊云:“惟從了因之所了。”夾山曰:“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凡此等等,難以枚舉,皆有事相,非徒為理邊事也。既到此已,又須拋向那邊,如靈云法語,可通斯旨。 長生問:混沌未分時,含生何來?師曰:如露柱懷胎。曰:分后如何?師曰:如片云點太清。曰:未審太清還受點也無?師不答。曰:恁么含生不來也? 師亦不答。曰:直得純清絕點時如何?師曰:猶是真常流注。曰:如何是真常流注?師曰:似鏡長明。曰:向上更有事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 師曰:打破鏡來與汝相見。然則打破鏡來,已是到家否?曰:未也。到家事畢竟如何耶?曰:豈不聞乎:“向上一路,千圣不傳。”雖然如此,姑且指個去路,曰:最初的即是最末的,最淺的就是最高深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如上簡述,皆是事理并至,實相無相,影響之談。是法非法,由人自揀。倘是上根利器,早已不受他人惑亂之言。但切勿輕率口說禪道,事相毫無證得,知解自重,狂言吞人。曰:古德云:大悟十八回,小悟無數回。我已身心皆忘,不識不知,頓然入寂,大死大活過幾回,猶未在也,何得言之極簡?曰:古德此說大悟小悟,非證事相之言,謂悟理入之門耳。此語固可激勵后學,而誤人亦匪淺矣。若言頓寂與大死大活無數回,統(tǒng)屬工用邊事,如曹洞師弟所稱功勛位上事,不盡關于吾宗門之實悟事也。惟悟后行履,“不異舊時人,只異舊時行履處。”不執(zhí)功勛,亦重功勛耳。利智之士,直探根源,但如賊入空室,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何有于理于事哉!雖然,也須出一身白汗始得,非如畫眉點額事,輕淺可及也。所言出一身汗,終亦不可執(zhí)相,不出汗而悟者,亦大有人在。但示非甘苦到頭,終不踏實耳。如:

  龍湖普聞禪師,唐僖宗太子。眉目風骨,清朗如畫,生而不茹葷,僖宗百計移之,終不得。及僖宗幸蜀,遂斷發(fā)逸游,人不知者。造石霜,一夕,入室懇曰:祖師別傳事,肯以相付乎?霜曰:莫謗祖師。師曰:天下宗旨盛傳,豈妄為之耶?霜曰:是實事耶。師曰:師意如何?霜曰:待案山點頭,即向汝道。師聞俯而惟曰:大奇!汗下。遂拜辭。后住龍湖,神異行跡頗多。

  靈云鐵牛持定禪師,太和磻溪王氏子。故宋尚書贄九世孫也。自幼清苦剛介,有塵外志,年三十,謁西峰肯庵剪發(fā),得聞別傳之旨。尋依雪巖欽,居槽廠,服杜多(頭陀)行。一日,欽示眾曰:兄弟家! 做工夫,若也七晝夜一念無間,無個入處,斫取老僧頭做舀屎杓。師默領,勵精奮發(fā),因患痢,藥石漿飲皆禁絕,單持正念,目不交睫者七日。至夜半,忽覺山河大地,遍界如雪,堂堂一身,乾坤包不得。有頃,聞?chuàng)裟韭?豁然開悟,遍體汗流,其疾亦愈。且詣方丈舉似欽,反復詰之,遂命為僧。

  五祖演參白云端。遂舉僧問南泉摩尼珠語請問。云叱之,師領悟。獻投機偈曰: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丁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云特印可。……云語師曰:有數禪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由;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只是未在!師于是大疑,私自計曰: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卻未在?遂參究累日,忽然省悟,從前寶惜,一時放下。走見白云,云為手舞足蹈。師亦一笑而已。師后曰:吾因茲出一身白汗,便明得下截清風。

  若斯之類,方為親切,而又何其便捷,倘執(zhí)“大死大活”、“枯木生花”、“冷灰爆豆”、“①的一聲”、“普化一聲 注:①外口內力雷”等。形容譬喻字句,認為實法,必有事相,則于宗門無上心法,永未夢見在,不值識者一笑。如認此皆是譬喻語,非關事相,亦如癡人說夢,不知夢是癡人也。

  然則,參禪悟后人,復修定否?曰:修與不修,乃兩頭語。“不擒不縱坦然住,無來無去任縱橫。”終日著衣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未曾穿著一條線,如飛鳥行空,寒潭撈月,終無事相之可得。若猶未穩(wěn),一切法門,皆同實相,自可任意摩挲,不妨從頭做起。臨濟示寂時有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須磨。”曰:還須坐禪否?曰:是何言哉!行住坐臥四威儀中,自然處處會得方可,未可獨謂坐禪方是,亦不可謂坐禪不是,如是悟道人,自解作活計,“長伸兩足眠一寤,醒來天地還依舊。”又有何處不是耶?黃龍心稱虎丘隆為瞌睡虎,豈偶然哉!又如:臨濟悟后,在僧堂里睡,黃檗入堂,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師舉首見是檗,卻又睡。檗又打板頭一下。卻往上間,見首座坐禪。乃曰:下間后生卻坐禪,汝在這里妄想作么? 鐵牛定悟后,值雪巖欽巡堂次。師以楮被裹身而臥。欽召至方丈,厲聲曰:我巡堂,汝打睡,若道得即放過,道不得即趁下山。師隨口答曰:鐵牛無懶耕田,帶索和犁就雪眠。大地白銀都蓋覆,德山無處下金鞭。欽曰:好個鐵牛也。因以為號。但石霜會中,二十年間,學眾多有“常坐不臥,屹若株杌。”天下謂之枯木眾。亦非獨謂睡方是道也。玄沙見亡僧謂眾曰:“亡僧面前,正是觸目菩提,萬里神光頂后相。學者多溟滓其語。”復有偈曰:“萬里神光頂后相,沒頂之時何處望?事已成,意亦休!此個來蹤觸處周,智者撩著便提取,莫待須臾失卻頭。”此之所舉,須切實參究,不可草草,落在斷常二見。至若禪門之禪定,《六祖壇經》、諸祖語錄,言之甚眾,文繁不引,且錄南泉語,以殿其后。

  據說十地菩薩,住首楞嚴三昧,得諸佛秘密法藏,自然得一切禪定解脫,禪通妙用,至一切世界,普現(xiàn)色身,或示現(xiàn)成等正覺,轉大***,入涅槃。使無量入毛孔,演一句經,無量劫其義不盡。教化無量千億眾生,得無生忍,尚喚作所知愚,極微細所知愚,與道全乖。大難!大難!珍重。

  《金剛經》云:“我所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然則上來所述種種,皆作夢語觀可也。若有作實法會取,即化醍醐成毒藥,言者無心,聽者受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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