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萬金不富

　　家有萬金不富

　　覺真法師

　　老秀才“家有萬金不富”,在于十個女兒各有盤算,只想著自己。老子的《德經(jīng)》卻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們,只有讓別人得,你的價值才能體現(xiàn)。對于企業(yè)家來說,遵守游戲規(guī)則,按游戲規(guī)則游戲,就是利益最大化。而保證這個“利益最大化”的價值基礎(chǔ),就是誠信,就是信譽。

　　這篇文章的標題,是從一個小故事來的。

　　清朝的乾隆,多次下過江南,大概是偏愛旅游的一位皇帝了。這一次,他來到江南某小鎮(zhèn),見有一戶人家,門上貼了一副對聯(lián):

　　家有萬金不富

　　堂前五子稱孤

　　乾隆看罷,心想:口氣好大,是否貪心太重?他走進了這戶人家,只見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一位老人在喝粥充饑。乾隆問老人:你的生活如此寒酸,為什么門前對聯(lián)卻又那么夸張呢?

　　老人嘆了一口氣,訴說原由:老人是位秀才,生了十個女兒,十女眼下都已出嫁,但誰也不肯贍養(yǎng)老父。老秀才一怒之下,寫了這副對聯(lián),意思是,女兒古稱千金,他有十千金仍一貧如洗;而女婿古稱半子,十個女婿,也就算做五子了,而自己依然是孤寡無助的老人。

　　乾隆聽罷,大笑起來,隨后叫侍從取來文房四寶,御筆寫下一聯(lián):

　　欽賜萬金致富

　　官封七品不孤

　　另題橫額:不孝者戒

　　老秀才平步青云,既獲萬金,又當上了縣太爺,成了當?shù)馗改腹?全縣百姓都成了他的“兒女”。那十女十婿,自然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受到社會道德的譴責。

　　這個故事留給我們的啟示,當然不止是一個“孝”與恤老養(yǎng)老的問題。我首先想到的是《新財富》雜志編者給我出的題目:“企業(yè)家在爭取商業(yè)利益和保持商業(yè)誠信,捍衛(wèi)價值觀上,當持怎樣的態(tài)度?他們?nèi)绾瓮ㄟ^內(nèi)心的修煉,達到面對利益誘惑,卻不逾越道德界限的境界?”編者的提問,和編者的思考,是十分深刻的。尤其是在“不逾越道德界限”和“捍衛(wèi)價值觀”這一企業(yè)家必須堅持的兩個基本點上。

　　乾隆遇到的這位老人,養(yǎng)育了十個女兒,她們又嫁了十個女婿,理當女孝婿賢,家庭和睦,兒孫滿堂,令人羨慕。但是,十個女兒,可能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盤算,她們只想著自己,哪還顧一位孤獨的老人?乾隆皇帝則以“不孝者戒”,讓十女十婿上了道德法庭。其實,這里說的“道德”,還不是中國古代“道德”一詞的本初義。

　　老子《德經(jīng)》頭條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边@里所說的“德”,才是我國古代“道德”的本義。翻譯為今天的語言,就是“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只講奉獻,不求回報”。這種道德的要求,在今天就是大公無私,或者至少是先公后私,公而忘私。這種道德觀念,無疑是今天全人類最偉大最先進的價值觀了。老子上述名言,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們,上德不德,對自己而言,是不得,對別人而言,卻是德。這個“有德”,是“得在別人,得在他人”,讓別人有得。這就指出了真正的價值不在“我”,不在自己,而在別人那里,讓別人有得。只有讓別人能得,讓別人有得,你的價值才能得到體現(xiàn),得到公認,得到尊重,得到普遍接受,所以,這才是真正的價值。

　　我們企業(yè)家不僅要用他的產(chǎn)品,用他的有效服務(wù),用他的產(chǎn)品質(zhì)量和服務(wù)質(zhì)量的承諾,來實現(xiàn)他所經(jīng)營所提供的使用價值,同時,更要用他的“德”,用他的誠信,信譽,他的可信度來作為他的價值的擔保。因此,誠信,道德,就成了人類最根本最具普遍性的價值基礎(chǔ)。

　　然而,我們今天所說的“道德”在孔子那里,屬于“禮”的范疇。禮是社會制度文明。忤逆不孝,不贍養(yǎng)父母,不照顧老人,法律往往管不了,這樣的人就要到“道德法庭”上,受到道德的譴責了。但是,你不能說一個不忤逆的人就是一個有道德的人,這兩者不能劃上等號。我們今天所說的“社會公德”,其實仍然是“社會公禮”,是遵守游戲規(guī)則的范疇。說穿了,“禮”的要求,“禮”的規(guī)范,仍然是社會的功利價值取向,是各種利益關(guān)系平衡的結(jié)果。守禮,遵禮,實際上,就是按照游戲規(guī)則來游戲,而古代講的道德,是一種崇高的心靈境界,它不在功利的境界,它是無私無我的、至高無上的精神品質(zhì)。

　　孔子的一生,都在追求禮,講禮。共同遵守游戲規(guī)則,就是“禮”。我國著名學者、國學通才沈善增先生說,一個文明社會,必須有游戲規(guī)則,文明程度越高,游戲規(guī)則就越完善。《禮記·仲尼燕居》中說:“禮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薄抖Y記·經(jīng)解》:“禮之于正國也,猶衡之于輕重也,繩墨之于曲直也,規(guī)矩之于方圓也。”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成為千古名言,就因為它是真理。人,可以藐視真理拒絕真理嗎?

　　我一再告訴企業(yè)家朋友們:遵守游戲規(guī)則,按游戲規(guī)則游戲,這就是利益最大化。而保證這個“利益最大化”的價值基礎(chǔ),就是誠信,就是信譽。還是孔子說得好:“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小車無,其何以行之哉?”(一個人,如果不講誠信,不守信用,我不知道他怎么在社會上做人呀。就像大車沒有了車杠,小車沒有了銷釘,車子還怎么轉(zhuǎn)動,怎么上路呢?)

　　老人的十女十婿,在當時受到怎樣的指責,是可以想象的。乾隆的“不孝者戒”,僅僅是對不孝不義者的忠告嗎?“家有萬金不富”的貧困,是誰的貧困?

　　《家有萬金不富》有多方面的警醒意義在,我只是借用這個題目,理出一個新的頭緒:在這個價值觀混亂的世代,我們不要忘了最核心、最本質(zhì)、最基礎(chǔ)的價值。只有共同遵守游戲規(guī)則,按游戲規(guī)則游戲,才能保證所有參加游戲者的共同利益,這才是真正的“利益最大化”。而達致這一價值保證的,才是最根本、最基準的價值:誠信、信義、信譽─這是人之所以立身為人的精神品質(zhì),這才是實現(xiàn)一切價值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