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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凱法師文章開示

論涅槃會的成立與展開

　　圣凱法師

　　內(nèi)容提要:本文主要以涅槃會為中心,考察佛陀入滅時間的不同記載,追溯漢傳佛教以二月十五日為佛陀入滅時間的來源;同時,以印度早期文獻、《大唐西域記》等文獻為中心,研究印度佛教涅槃會的盛況;最后,考察涅槃會在中國的流行狀況,尤其利用了敦煌文獻,提出涅?會在唐五代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而在宋代以后禪宗叢林中,涅槃會已經(jīng)成為一種定制。? 關(guān)鍵詞:涅槃會入滅日期《涅槃經(jīng)》?

　　前言

　　釋尊作為人天導(dǎo)師,他的般涅槃引起了佛弟子內(nèi)心的無比懷念。印順導(dǎo)師認為,從“佛法”而發(fā)展到“大乘佛法”,主要的動力,是“佛涅槃以后,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1]。佛弟子將對佛的信敬與懷念深存于內(nèi)心中,同時在事相上又從多方面表現(xiàn)出來,發(fā)展為對佛陀的遺體、遺跡與遺物的崇敬,如造舍利塔、種種莊嚴供養(yǎng)。當(dāng)然,也可以在佛陀涅槃的日子舉行法會,紀念釋尊的涅槃,這就是涅槃會。

　　對于佛陀的一生來說,出生、成道、涅槃應(yīng)該說都是很重要的日子,但是現(xiàn)代漢傳佛教界十分盛行佛誕節(jié)、佛成道日,已經(jīng)很少舉行涅槃會。其實,從印度到中國,這三個節(jié)日都受到重視�？疾爝@些佛教節(jié)日的來源以及變化,有助于我們理解佛教在不同地域的流行狀況以及佛教深入社會的影響層面。?

　　本文主要以涅槃會為中心,考察佛陀入滅時間的不同記載,追溯漢傳佛教所傳二月十五日入滅的來源;同時,以印度早期文獻、《大唐西域記》等文獻為中心,研究印度佛教涅槃會的盛況;最后,考察涅槃會在中國的流行狀況,尤其是宋代以后禪宗叢林中的涅槃會。?

　　一、佛陀入滅日期的不同記載

　　有關(guān)佛陀入滅的時間問題,一是入滅的年代,二是入滅的日期,都是異說紛紜,莫衷一是。在這里,我們對入滅年代將不作討論,主要集中探討佛陀入滅日期的不同記載[2]?

　　佛陀入滅的日期,不同典籍有不同的記載,可以分為四類:?

　　第一,二月八日,這主要是根據(jù)《長阿含經(jīng)》卷四[3]?、《菩薩處胎經(jīng)》[4]的記載。??

　　第二,二月十五日,這是根據(jù)《大般涅槃經(jīng)》、《大般泥洹經(jīng)》、《善見律毗婆沙》的記載而確定�！洞蟀隳鶚劷�(jīng)》卷一開頭明確說:?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拘尸那國力士生地,阿利羅跋提河邊娑羅雙樹間。爾時,世尊與大比丘八十億百千人俱,前后圍繞。二月十五日,臨涅?時。[5]?

　　相同的記載見于《大般泥洹經(jīng)》卷一[6]�！渡埔娐膳派场肪硪徽f:“如來初成道,于鹿野苑轉(zhuǎn)四諦*輪;最后說法,度須跋陀羅。所應(yīng)作者已訖,于俱尸那末羅王林娑羅雙樹間,二月十五日平旦時入無余涅槃�！盵7]這三種經(jīng)律的記載,都表示了佛陀于二月十五日,在拘尸那城娑羅雙樹間入滅。后來,隨著《大般涅槃經(jīng)》在中國的流行,二月十五日入滅成為中國佛教的通說。中國佛教最早記載見于《牟子理惑論》:“佛授教天下度脫人民,因以二月十五日,泥洹而去�！盵8]后來,《魏書·釋老志》則繼承這一說法:?

　　初釋迦于四月八日夜,從母右肋而生。既生,姿相超異者三十二種,天降嘉瑞以應(yīng)之,亦三十二。其《本起經(jīng)》說之備矣。……釋迦年三十成佛,導(dǎo)化群生四十九載,乃于拘尸那城娑羅雙樹間,以二月十五日而入般涅?。涅?譯云滅度,或言常樂我凈,明無遷謝及諸苦累也。[9]??

　　這是中國佛教界很早便開始接受二月十五日為佛陀入滅時間,因此這一說法已經(jīng)成為中國佛教界通說是很自然的事。?

　　第三,八月八日,這是根據(jù)《薩婆多論》的記載�！端_婆多論》卷二說:“佛以二月八日沸星現(xiàn)時初成等正覺,亦以二月八日沸星出時生,以八月八日沸星出時轉(zhuǎn)*輪,以八月八日沸星出時取般涅槃�！盵10]但是,這種說法也只見于《薩婆多論》,未見于其他典籍。? 第四,四月八日,這是根據(jù)《灌洗佛形像經(jīng)》、《般泥洹經(jīng)》的記載。如《灌洗佛形像經(jīng)》說:

　　十方諸佛皆用四月八日夜半時生,十方諸佛皆用四月八日夜半時出家、入山學(xué)道,十方諸佛皆用四月八日夜半時成佛,十方諸佛皆用四月八日夜半時而般涅槃。佛言:所以用四月八日者,以春夏之際,殃罪悉畢,萬物普生,毒氣未行,不寒不熱,時氣和適,正是佛生之日。[11]??

　　《般泥洹經(jīng)》也是認為佛陀出生、出家、成道、涅槃的時間都是在四月八日[12]。?

　　第五,吠舍?月后半十五日、迦剌底迦月后半八日,這是根據(jù)《大唐西域記》的記載�！洞筇莆饔蛴洝肪砹f:?

　　佛以生年八十,吠舍?月后半十五日入般涅?,當(dāng)此三月十五日也。說一切有部,則佛以迦剌底迦月后半八日入般涅?,當(dāng)此九月八日也。[13]??

　　按照《大唐西域記》卷二,玄奘法師對印度歲時的記載,吠舍佉月相當(dāng)于中國二月十六日到三月十五日,迦剌底迦月相當(dāng)于中國八月十六日至九月十五日,所以才會得出三月十五日、九月八日的結(jié)論。??

　　但是,印順法師則認為經(jīng)中說二月,是依印度的吠舍佉月說;說四月,是依中國夏正的陰歷說[14]。這樣,吠舍佉月的后半十五日,在印度是二月十五日;而依中國夏正的陰歷,是四月十五日。那么,迦剌底迦月后半八日,在印度則是八月八日,在中國則應(yīng)該是十月八日。所以,經(jīng)典中會出現(xiàn)二月十五日、八月八日的記載,這是根據(jù)印度而確定的。?

　　而且,從部派來說,上座部認為佛陀的誕生、出家、成道、涅槃都是吠舍佉月后半十五日,即印度的二月十五日,中國陰歷四月十五日。說一切有部則認為佛陀于迦剌底迦月后半八日入般涅槃,即印度的八月八日。中國佛教接受了佛陀涅槃日為二月十五日的說法,從東漢末年以來而成為中國佛教界歷來通行的說法。??

　　二、印度的涅槃會狀況

　　佛陀入滅后,其遺體在娑羅雙樹下,受拘尸那末羅族人的供養(yǎng)禮拜。到第七天,運到城東的天冠寺,采取“輪王葬法”處理佛陀的遺體。根據(jù)《游行經(jīng)》的記載,佛陀親自講述了葬法的程序:以香湯洗浴身體;用新劫貝周遍纏身;以五百張疊次加纏之;內(nèi)身、金棺灌以麻油;舉金棺置于第二大鐵槨中,縋檀香槨次重于外;積眾名香,厚衣其上而維之;訖收舍利,于四衢道起立塔廟,表剎懸繒,使國行人皆見法王塔[15]。?

　　火化后留下的舍利,當(dāng)時有八國都愿意獲得舍利供養(yǎng),并且由此而生起紛爭。根據(jù)《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九的記載,后來由香姓婆羅門的調(diào)解,主張以平均分配的原則供養(yǎng)舍利,最后在香姓婆羅門主持下將佛陀舍利分為八分,再加上瓶塔、炭塔,總共十塔[16]。? 在這八國中,其中便有拘尸那國末羅族人。雖然在佛陀般涅槃處、葬儀施行處以及舍利分配處,最初建立舍利塔是不難想象的,但是末羅族人將舍利塔建于何處,則很難確定[17]。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佛陀涅槃處建有涅槃塔,法顯、玄奘兩位法師皆有記載,而且有如來涅槃之像[18]。而且,在佛陀誕生地藍毗尼、成道處菩提伽耶、初轉(zhuǎn)*輪處鹿野苑、涅槃處拘尸那等地都建有塔,而成為四大圣地。這四大圣地不僅成為紀念性的場所,而且隨著佛弟子對佛陀的追憶與仰慕,已經(jīng)成為佛弟子朝禮的中心與圣地。圣地的巡禮帶有明顯的宗教實踐,可以在巡禮過程中積累功德,而獲得死后升天的果報。而且,在四大圣地的基礎(chǔ)上,又逐漸演變成八大圣地�！陡菊f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八說:

　　若有凈信男子女人,乃至盡形壽,常應(yīng)系念,生恭敬心。云何為四?一謂佛生處,二成正覺處,三轉(zhuǎn)*輪處,四入大涅?處。若能于此四處,或自親禮,或遙致敬,企念虔誠,生清凈信常系心者。命終之后,必得生天。比于西方,親見如來,一代五十余年居止之處,有其八所。一本生處,二成道處,三轉(zhuǎn)*輪處,四鷲峰山處,五廣嚴城處,六從天下處,七?樹園處,八雙林涅?處。四是定處,余皆不定�？倲z頌曰:生成法鷲,廣下?林,虔誠一想,福勝千金。[19]??

　　相同的記載見于《大般涅槃經(jīng)》,強調(diào)朝禮四大圣地的功德[20]。因此,在佛陀般涅槃處,建造支提、種菩提樹,這是對佛陀最好的紀念方式。? 同時,對于佛的懷念追慕,一方面,從當(dāng)?shù)厝说淖鹁?發(fā)展到各方弟子的遠來巡禮;另一方面,涅槃塔、菩提樹等,從日常的受人供養(yǎng)禮拜,發(fā)展到定期的集會供養(yǎng)[21]。而且,可以想象,在佛陀涅槃日朝禮、供養(yǎng)涅槃塔,便具有特殊的意義。后來,阿育王便在佛陀的圣地處建大塔,其中便有涅槃塔[22]�！洞筇莆饔蛴洝肪戆擞涊d:?

　　每至如來涅槃之日,葉皆凋落,頃之復(fù)故。是日也,諸國君王,異方法俗,數(shù)千萬眾,不召而集。香水、香乳,以溉以洗。于是奏音樂,列香花,燈炬繼日,競修供養(yǎng)。[23]??

　　這是在菩提伽耶的菩提樹,每年佛陀涅槃日,形成涅槃大會,這是印度有關(guān)涅槃會最明確的記載。?

　　同時,在《大唐西域記》卷一“梵衍那國”條中記載:“城東二三里,伽藍中有佛入涅槃臥像,長千余尺,其王每此設(shè)無遮大會。上自妻子,下至國珍,府庫既傾,復(fù)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僧酬贖,若此者以為所務(wù)矣�！盵24]?我們推測,這應(yīng)該是在涅槃日設(shè)立無遮大會,設(shè)立供養(yǎng)來表示報恩。?

　　而且,《根本說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九中提到佛陀涅槃處制底(即塔)供養(yǎng)物為“定處所得利”,不得移轉(zhuǎn),說明供養(yǎng)涅槃塔的興盛[25]。同時,《摩訶僧祗律》中一再提到各種大會,如“佛生日大會”、“菩提大會”、“轉(zhuǎn)*輪大會”、“五年大會”、“阿難大會”、“羅?羅大會”、“般?于瑟大會”,但是就沒有“涅槃大會”。在這些大會中,舉行盛大法會,香花伎樂供養(yǎng)。如《摩訶僧祗律》說:“若佛生日大會,菩提大會,轉(zhuǎn)*輪大會,五年大會,作種種伎樂供養(yǎng)佛。”[26]從種種記載來看,涅槃大會在印度是存在的。在佛陀涅槃日舉行涅槃會,應(yīng)該是印度佛教的傳統(tǒng)。但是,我們只知道在這一天舉行供養(yǎng),并不能了解詳細情況。

　　三、中國涅?會的形成與發(fā)展

　　隨著佛教傳入中國,有關(guān)佛教各種節(jié)日便開始在中國出現(xiàn)。東漢末年,便出現(xiàn)佛誕節(jié)的行事。在佛誕節(jié),除了浴佛以外,還有行像。但是,從目前文獻保留下來的節(jié)日來看,似乎沒有看到有關(guān)佛陀涅槃日的紀念活動。以敦煌文獻為中心,考察晚唐五代時期的敦煌寺院,其佛教節(jié)日記載比較詳細的有正月十五日燃燈、二月八日行像、四月八日大會、七月十五日盂蘭盆會、十二月八日臘八節(jié)[27]。但是,我們?nèi)匀徽业揭恍┡c涅槃會有關(guān)的文書,證明唐五代時期,敦煌寺院舉行了涅槃會。?

　　隨著《涅槃經(jīng)》在漢地的流傳,講說、注釋、誦持《涅槃經(jīng)》十分盛行,形成“涅槃師”。同時,出現(xiàn)了以《涅槃經(jīng)》為中心的“涅槃懺”,而且在南朝時代頗為盛行。在《廣弘明集》卷二十八“懺悔篇”中,其中便收集有梁簡文帝所撰《謝敕為建涅槃懺啟》、陳文帝所撰《娑羅齋懺文》。這些是通用于各處所行法會的文疏,修懺的目的在于除障、去病、祈求護念國土、廣增福田等現(xiàn)世利益上,這是從符合中國人的要求,從而將現(xiàn)世安穩(wěn)、遠離諸難與懺悔滅罪結(jié)合起來[28]。而且,禎明二年(588)冬天,攝山棲霞山慧布法師臨終時,徐孝克曾為他建“涅槃懺”[29]。但是,由于文獻的缺乏,我們無從了解“涅槃懺”的詳細情況。只是,根據(jù)陳文帝的《娑羅齋懺文》,可能是在涅槃日所舉行的無礙大會:?

　　尋夫真解脫者,本自不生;實智能者,今亦無滅。故知鶴林變色,非變易之文;鷲山常在,實常住之?法。……?熙連河側(cè),晨朝之色忽明;娑羅樹間,中夜之聲便寂。最后功德,是日茲辰。弟子有緣閻浮,屬當(dāng)重任。愍群生之顛倒,嗟庶類之愚迷。常愿造六度之舟,濟之于彼岸;駕一乘之傳,驅(qū)之于中道。今謹于太極殿,設(shè)無礙大會,百僧一夕,娑羅大齋。[30]?

　　陳文帝設(shè)立娑羅齋的原因,在于積集功德、續(xù)佛慧命、廣度眾生。雖然沒有明確說明這是在涅槃日所舉行的無礙大會,但是說“最后功德,是日茲辰”,這可能就是涅槃日。但“涅槃懺”只是一種懺儀,可以不限定在佛陀涅槃日舉行,娑羅齋懺可能是在涅槃日舉行,這些文獻的記載不是很明確。

　　?然而,中國民俗在二月十五日有寒食節(jié),引起我們的注意。寒食節(jié)是在夏歷清明前一兩天,不舉火,吃冷食。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記載,他在揚州開元寺(開成四年)、文登赤山新羅院(開成五年)和長安資圣寺(會昌二年)度過三個寒食節(jié)[31]。這說明晚唐寺院已經(jīng)認同中國習(xí)俗,而且寺院設(shè)樂與百姓、官僚共歡。如敦煌文書S.381《龍興寺毗沙門天王靈驗記》記載:“大番歲次辛巳閏二月十五日,因寒食,在城官僚、百姓,就龍興寺設(shè)樂�！�?

　　在寒食節(jié)期間,中原出現(xiàn)“寒食祭墓”的行事,這就是后世“清明祭墓”的濫觴[32]。如圓仁記載,會昌二年寒食節(jié),家家拜墓[33]。在寺院中,二月十五日同時設(shè)齋,不限人數(shù)[34]。同時,圓仁還記載了在開成六年(841)二月八日至十五日期間,長安寺院設(shè)齋、舉行佛牙供養(yǎng):?

　　又大莊嚴寺開釋迦牟尼佛牙供養(yǎng)。從二月八日至十五日,薦福寺開佛牙供養(yǎng)。藍田縣從八日至十五日設(shè)無礙茶飯,十方僧俗盡來吃,左街僧錄體虛法師為會主,諸寺赴集。各設(shè)珍供,百種藥食,珍妙果花,眾香嚴備,供養(yǎng)佛牙。及供養(yǎng)樓廊下,敷設(shè)不可勝計。佛牙在樓中庭,城中大德盡在樓上,隨喜贊嘆。舉城赴來,禮拜供養(yǎng)�！缡歉鞲靼l(fā)愿布施,莊嚴佛牙會,向佛牙樓散錢如雨。求法僧等十日往彼隨喜,登佛牙樓上,親見佛牙,頂戴禮拜。[35]?

　　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在二月八至十五日,長安各大寺院舉行佛牙供養(yǎng)、設(shè)齋的盛況。雖然圓仁沒有明確指出涅槃會,這應(yīng)該是屬于涅槃會的情形。

　　?敦煌文獻中保存了敦煌僧團舉行涅槃會所用的一些文書,可以看出唐宋時期涅槃會的一些形態(tài)。S.2832、P.2631卷中有關(guān)歲時部分記載:“仲春二月,十五半旬,雙林入滅之歲,諸行無常之日。人天號哭,自古興悲;世界虛空,于今尚痛!”“雙林”指釋迦涅槃地點在摩羅國拘尸那城的娑羅樹間。這說明敦煌將此忌日列入歲時活動中?[36],并有S.2832《二月十五文》一件:?

　　時到雙林奄神,士庶驚哀,天地失色。自日月逾深,霜星屢改,空存忌日,試用追崇。門徒才親奉意珠,花葉相映,想像尊儀,攀慕如昨。無以遠托,惟福是資,謹于此辰,追斯福佑。時雨初霽,纖塵不飛,涼風(fēng)自來,預(yù)隔炎暑。陳眾味,具甘鮮,熱解脫香,展無生蓋。此良田,伏愿神居極樂,惠(慧)眼遙觀,道證無生,遠垂加護,提拔我群品,舟揖我生靈。同證真師,資門人才,代代不絕,燈燈轉(zhuǎn)明,惠(慧)命遐長,色身堅固。?

　　《二月十五文》明確指出“空存忌日”,說明二月十五時,已經(jīng)有紀念釋迦涅槃的活動,即涅槃會。而且,這件文書說明二月十五的天氣、風(fēng)景等,并且指出舉行涅槃會的目的,在于祈求能夠生往生極樂,證無生忍,度化眾生,正法久住。

　　?另外,P.2940《齋琬文》有《嘆佛德·示歸寂滅》:

　　?二月十五,斯乃青?式序,彼律驚辰,金河泛八解之瀾,寶地秀七花之藻。于時一音遐震,吼百億而雷奔;五色光飛,照三千而電發(fā)。藻(澡)鴛池之德水,標(biāo)鶴樹之祥林,嚴綺閣于云心,莊凈芳于鏡面。遂乃金棺?起,佛日于是淪輝;銀槨煙飛,慈云以之罷潤。遂使塵方力士,仰生地以馳魂;沙界含靈,俯提河而灑血�？芍^善逝調(diào)機之夕,能仁控(空)寂之辰,啟方便之幽關(guān),示薰修之勝軌。?

　　“青癨”就是青帝,這是指春天,春為青陽,立春日在東郊祭青帝�！捌呋ā奔础捌邇艋ā�,以花比喻七種凈德,第七種為涅槃凈,證得涅槃,遠離塵垢�！苞Q樹”是指如來于娑羅雙樹間入般涅,雙樹皆悉變白,猶如鶴色,故名鶴樹[37]。從這件文書可以看出,敦煌寺院在二月十五,有設(shè)供祭奠,“能仁空寂之辰,啟方便之幽關(guān),示薰修之勝軌”,并且用來寄托哀思,以此追福。?

　　所以中國佛教史上明確出現(xiàn)涅槃會,不是在北宋時代,而是在唐五代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38]。我們推測,涅槃會的出現(xiàn)跟寒食節(jié)非常有關(guān)系。因為佛陀涅槃日與寒食節(jié)都是在二月十五日,而且中國民俗在寒食節(jié)有拜墓的傳統(tǒng),這是對祖先的懷念。那么,佛弟子對佛陀的懷念與仰慕,剛好能夠隨順習(xí)俗而舉行。所以,確定二月十五日舉行涅槃會。天禧三年(1019)道誠所集《釋氏要覽》卷下說:??

　　二月十五日佛涅槃日,天下僧俗,有營會供養(yǎng),即忌日之事也。俗禮君子,育終身之孝,忌日之謂也。又謂不樂之日,不飲樂故。[39]??

　　《釋氏要覽》向我們透露出,儒家君子重視孝道、慎終思遠,作為佛弟子也應(yīng)該在佛涅槃日紀念佛陀,因此設(shè)立涅槃會供養(yǎng)。而且,此一行事在宋代成為天下寺院的共同作法,可見當(dāng)時的盛況。而且,《釋氏要覽》指出,當(dāng)時僧團喪葬禮儀主要是讀《涅槃經(jīng)》及諸律,而穿喪服完全是為了隨順中國的儒家文化[40]。?

　　后來,在咸淳七年(1271)刊行的《佛祖統(tǒng)紀》記載:“如來于周穆王五十三年(壬申)二月十五日入滅。凡在伽藍必修供設(shè)禮,謂之佛忌�！盵41]北宋崇寧二年(1103)刊行《禪苑清規(guī)》卷三“監(jiān)院”條提到,監(jiān)院應(yīng)于二月半設(shè)齋,這可能指“涅槃會”[42]。南宋景定四年(1263)成立的《入眾須知》明確記載于涅槃會舉行“出班拈香”、嘆佛、宣疏等儀式[43]�！缎６ㄇ逡�(guī)》(1293年成立)則記載了于佛陀涅槃日,住持升座、祝香、敷座說法、舉咒回向,而且有法語[44]�！秱溆们逡�(guī)》(1311年成立)亦詳細記載涅槃會的儀軌[45]。年代越往后,涅槃會的儀軌越是完整、隆重,一直到《敕修百丈清規(guī)》(1336年成立)最后得到確定[46]。?

　　這些清規(guī)只是記載涅槃會的儀軌次第,但是沒有“法語”,因此無法了解對當(dāng)時禪林對設(shè)立涅槃會的原因以及用意。宋代以后,在一些禪師的語錄中保存了大量涅槃會上堂時的“法語”,為我們進一步深入考察涅槃會提供了資料。

　　?云門宗慈受懷深(1077—1132)的《慈受懷深禪師語錄》卷三“佛圓寂日上堂”,屬于比較早的“法語”:?

　　問諸人,且道,果曾入滅耶?不曾入滅耶?若定當(dāng)?shù)?方明佛法旨趣。若定當(dāng)不得,任是波旬也皺眉。記得,唐順宗皇帝問西京如滿禪師:佛從何方來,滅向何方去?既言長在世,只今在何處?滿云: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長在無心處。師云:好,諸人者,龍牙云:君今欲得易成佛,無念之心不較多。然雖如是佛圓寂日上堂云:大覺世尊,二千年前,二月十五日,入般涅?。今之弟子,每至斯辰,而生悲仰。敢,因甚僧問洞山:如何是佛?山云:麻三斤。僧問首山:如何是佛?首山云:新婦騎驢阿家牽,到者里,如何和會,如何商量?聽取蔣山注腳,妙中妙,玄中玄,須信壺中別有天。鐵樹花開春氣早,曉來風(fēng)雨滿山川。[47]??

　　禪師上堂的“法語”,不但表現(xiàn)了悼念佛陀的涅槃,而且更主要在于體會到“佛”的存在,從而悟入佛道。?

　　曹洞宗自得慧暉(1097—1183)的《自得慧暉禪師語錄》卷一“二月望日佛涅?上堂”:?

　　二月望日,佛涅?上堂云:竺士之大仙,今日告涅?;鶴林之米子,當(dāng)下得枯偏。且道是同是別。四木有相身,如來丈六軀;四木無相身,如來一實見。時人見滅,山僧見生;時人見生,山僧見死。于此中間,有不生不滅理。遂大覺,對飲光,棺中出雙趺。是什么心印妙文。[48]??

　　自得慧暉利用佛陀的涅槃作為契機,說明超越生死、不生不滅之理。? 但是,這種上堂說法很容易成為一種例行法事,并沒有多少新意。如虛堂智愚(1185—1269)在涅槃會上的上堂法語:??

　　佛涅槃上堂:釋迦老子二千年前,做一個夢,至今未醒。引得兒孫,向夢中說夢。狐魅后人。報恩寡不敵眾,只得換手椎胸,道蒼天、蒼天。?

　　佛涅槃上堂:今日則有,明日則無。釋迦老子,一生賣峭,臨死自納敗缺。致令后代兒孫,個個以?為目。萬松丈人,屋上之烏,與之救看,拈起主杖,吹一吹。[49]??

　　南宋禪宗“文字禪”很流行,上堂法語如果沒有真正抓住佛陀涅槃的真意,這樣便無法體現(xiàn)涅槃會的精神。?

　　北宋禪宗寺院在涅槃日,住持上堂說法,乃至拈香、宣疏、誦經(jīng)等儀式,但是我們?nèi)匀粚δ鶚剷鄙僭敿毜亓私狻！秹袅轰洝肪硪挥涊d:

　　仲春十五日……崇新門外長明寺,及諸教院僧尼,建佛涅?勝會。羅列幡幢,供養(yǎng)種種香花異果,掛名賢書畫,設(shè)珍異玩具,莊嚴道場。觀者云集,竟日不絕。[50]??

　　《夢梁錄》為我們了解當(dāng)時涅槃會的盛況提供了很好的資料,說明了涅槃會的莊嚴、隆重。?

　　北宋時代涅槃會的盛行,促使北宋天臺學(xué)僧凈覺仁岳(992—1064)專門為舉行涅槃會,制作了《釋迦如來涅槃禮贊文》。他曾在知禮與遵式門下學(xué)習(xí),而知禮、遵式極其重視禮懺,并且制作了大量的天臺懺法[51]。仁岳除了制作《釋迦如來涅槃禮贊文》以外,還制作了《釋迦降生禮贊文》、《南山祖師禮贊文》、《楞嚴懺儀》(佚失)、《羅漢禮贊文》(佚失)[52]。因此,仁岳依天臺懺法的儀式,制作了舉行涅槃會的禮贊文�！夺屽热鐏砟�?禮贊文》的儀軌次第:跪唱、一心奉請、一心頂禮(共十二禮)、五悔(至心懺悔、至心勸請、至心隨喜、至心回向、至心發(fā)愿)[53]。?

　　在《釋迦如來涅槃禮贊文》中,以敘述佛陀涅槃的經(jīng)過、贊嘆佛陀的功德為中心,將佛教義理融入禮拜、贊嘆的儀式中,這是中國佛教禮儀的特色。尤其是十二禮,每一禮都是說明佛陀涅槃的一個過程,然后再用一首偈頌加以贊嘆。第一禮,“一心頂禮涅槃教主堪忍世界現(xiàn)聲光集眾時身釋迦文佛”;第二禮,主要敘述“受純陀施食”,偈頌說明如下:?

　　如來久證遮那體,權(quán)現(xiàn)臨終應(yīng)供養(yǎng);能與毛端變化身,受茲華氏粳糧食。六塵雖謂空無相,五果當(dāng)知結(jié)有緣;我今追遠奉粢盛,愿證真常同妙義。故我一心歸命頂禮。[54]??

　　佛陀因受純陀供養(yǎng)的食物而引起身體不適,而凈覺仁岳認為這是佛陀的示現(xiàn),是化身接受純陀的供養(yǎng)。

　　?第三禮以下依次是:臥寶床現(xiàn)病,入月愛三昧,示人天相好,觀世間寂定,入四禪滅度,入金棺白?,示飲光在柩,入香樓火化,涅槃會上所集圣賢緣覺僧眾,涅槃會上所集圣賢聲聞僧眾。通過這些禮拜贊嘆文,將佛陀涅槃的經(jīng)過敘述出來,而且說明涅槃的真正意義,從而悟入不生不滅之理�！夺屽热鐏砟鶚劧Y贊文》說明了涅槃會在北宋時代的盛行,從而專門制作了涅槃會使用的懺法。?

　　涅槃會在中國的成立與展開,跟中國民俗“寒食節(jié)”有一種內(nèi)在的關(guān)聯(lián)。但是,《中國地方志民俗資料匯編》全書六卷,我們發(fā)現(xiàn)了成道會的施粥行事,也找到佛誕節(jié)的記載,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涅?會的記載[55]�？赡苣鶚剷痪窒拊诜鸾趟略簝�(nèi)部,并沒有對民間社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尤其,涅槃會的上堂說法,不僅為了紀念佛陀的涅槃,更是為了利用涅槃作為禪機,開示學(xué)人。?

　　結(jié) 語

　　涅槃會是紀念佛陀涅槃的重要法會,這是學(xué)習(xí)佛陀精神的重要日子。佛陀雖然入滅了,但是佛陀的法身常住,他的遺教仍然在流傳,如果我們能繼承佛陀的遺教,將佛法發(fā)揚光大,證入法身,則與佛同住,那么佛陀則不生不滅。?

　　本文主要以涅槃會為中心,考察佛陀入滅時間的不同記載,有二月八日、二月十五日、四月八日、八月八日、吠舍佉月后半十五日、迦剌底迦月后半八日等六種說法,按照印度與中國歷法推算,只剩下前四種說法。中國漢地佛教根據(jù)《大般涅槃經(jīng)》、《大般泥洹經(jīng)》、《善見律毗婆沙》,將二月十五日作為佛陀涅槃日,這種說法從東漢末年以來一直延續(xù)至今。?印度早期文獻、《大唐西域記》等文獻記載了印度佛教涅槃會的盛況。在佛陀涅槃處建塔、種菩提樹,而且成為四大圣地、八大圣地之一,從而發(fā)展成定期的集會供養(yǎng),這就是涅槃會。? 涅槃會在中國的早期流行,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有“涅槃懺”、“娑羅齋”等形式,同時有設(shè)齋、供養(yǎng)佛牙等活動。我們利用了敦煌文獻,指出涅槃會在唐五代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但是,由于涅槃日與寒食節(jié)同時間,因此受到“寒食拜墓”的影響。中國佛教十分重視在這一天舉行涅槃會,導(dǎo)致了涅槃會在宋代禪宗寺院的興盛。寺院在這一天舉行拈香、宣疏、設(shè)齋等活動,清規(guī)的記載十分詳細。同時,禪師的語錄中保持了涅槃日“上堂法語”,說明了禪師不僅是在悼念佛陀,而且更是利用涅槃來教化學(xué)人、悟入禪機。

　　?涅槃會是紀念佛陀最好的機會與活動,可惜近現(xiàn)代佛教很少施行,我們希望通過拋磚引玉,引起佛教界大德的重視,能夠舉辦涅槃會。通過這樣的活動,增強眾生對佛法的信心與稀有之心,將佛法弘揚光大。

　　[1]印順:《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自序,臺北正聞出版社1992年版,第3頁。?

　　[2]有關(guān)佛陀入滅的年代,可以參考《佛滅紀年論考》,張曼濤主編:《現(xiàn)代佛教學(xué)術(shù)叢刊》第97冊,臺北大乘佛教出版社1980年版。

　　[3]《長阿含經(jīng)》卷四,《大正藏》冊1,頁30上。?

　　[4]《菩薩處胎經(jīng)》卷七,《大正藏》冊12,頁1058中。?

　　[5]《大般涅槃經(jīng)》卷一,《大正藏》冊12,頁365下。?

　　[6]《大般泥洹經(jīng)》卷一,《大正藏》冊12,頁853上�！叭缡俏衣�,一時佛在拘夷城力士生地,熙連河側(cè)堅固林雙樹間,與八百億比丘前后圍繞。二月十五日,臨般泥洹�！�?

　　[7]《善見律毗婆沙》卷一,《大正藏》冊24,頁673中。?

　　[8]《弘明集》卷一,《大正藏》冊52,頁1下。?

　　[9]《魏書》卷一一四《釋老志》,《二十五史》第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2504頁。?

　　[10]《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二,《大正藏》冊23,頁510中。[11]《灌洗佛形像經(jīng)》,《大正藏》冊16,頁796下。

　　[12]《般泥洹經(jīng)》卷下,《大正藏》冊1,頁190下。?

　　[13]《大唐西域記》卷六,《大正藏》冊51,頁903中。?

　　[14]印順《紀念佛誕說佛誕》,收于《佛教史地考論》,《妙云集》下編之九,臺北正聞出版社1990年版,第208頁。

　　[15]《長阿含經(jīng)》卷三,《大正藏》冊1,頁20。?

　　[16]《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九,《大正藏》冊23,頁402中�！妒b律》卷六十說:“爾時,閻浮提中八舍利塔,第九瓶塔,第十炭塔。佛初般涅槃后起十塔,自是以后起無量塔�！薄洞笳亍穬�23,頁447上。?

　　[17]松本卓洲《インド佛塔の研究》,京都平東寺書店1984年版,第330～331頁。

　　[18]《高僧法顯傳》,《大正藏》冊51,頁861下;《大唐西域記》卷六,《大正藏》冊51,頁903中。?

　　[19]《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卷三十八,《大正藏》冊24,頁399上。?

　　[20]《大般涅槃經(jīng)》卷中,《大正藏》冊1,頁199中～下�！叭舯惹稹�比丘尼、優(yōu)婆塞、優(yōu)婆夷,于我滅后,能故發(fā)心,往我四處,所獲功德,不可稱計。所生之處,常在人天,受樂果報,無有窮盡。何等為四?一者如來為菩薩時,在迦比羅旆兜國藍毗尼園所生之處。二者于摩竭提國,我初坐于菩提樹下,得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處。三者波羅奈國鹿野苑中,仙人所住,轉(zhuǎn)*輪處。四者鳩尸那國,力士生地,熙連河側(cè),娑羅林中,雙樹之間,般涅槃處。是為四處�！�?

　　[21]印順:《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第95頁。?

　　[22]《阿育王傳》卷二,《大正藏》冊50,頁104上。?

　　[23]《大唐西域記》卷八,《大正藏》冊51,頁915下。?

　　[24]《大唐西域記》卷一,《大正藏》冊51,頁873中。?

　　[25]《根本說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九,《大正藏》冊24,頁496上。?

　　[26]《摩訶僧祗律》卷三十三,《大正藏》冊22,頁494上。

　　[27]郝春文:《唐后期五代宋初敦煌僧尼的社會生活》,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229～235頁。??

　　[28]鹽入良道:《中國佛教儀禮における懺悔の受容過程》,《印度學(xué)佛教學(xué)研究》第11卷,1964年第2號,第733頁。?

　　[29]《廣弘明集》卷三十,《大正藏》冊52,頁357上。?

　　[30]《廣弘明集》卷二十八,《大正藏》冊52,頁334下。?[31]白化文等校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校注》,花山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113、216、396頁。?

　　[32]張弓:《漢唐佛寺文化史》(下冊),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7年版,第944～945頁。?

　　[33]白化文等校注:《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校注》,第396頁。?[34]同上,第20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