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jīng)

《六祖壇經(jīng)》,佛教禪宗典籍。亦稱《壇經(jīng)》、《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全稱《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六祖惠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jīng)》。禪宗六祖惠能說,弟子法海集錄!夺岄T正統(tǒng)》卷八《義天傳》有“大遼皇帝詔有司令義學(xué)沙門詮曉等再定經(jīng)錄,世所謂《六祖壇經(jīng)》、《寶林傳》等..[詳情]

六祖壇經(jīng)講話 第七 機緣品 問題講解

  七、懷讓禪師、行思禪師兩人在六祖大師處得法的經(jīng)過如何?

  懷讓禪師與行思禪師是六祖大師的兩大得意弟子,如同大師的左右手,所以他們在六祖大師座下得法的經(jīng)過,自然為世人所關(guān)心、注意。

  行思禪師,江西人,俗姓劉。謚號“弘濟”。二十歲時到廣東跟隨六祖大師學(xué)禪,一住就是十年。當他初見六祖大師時,問道:“當何所務(wù),即不落階級?”意思是說,叢林四十八單職事中,有住持、當家、知客等各級的職事,應(yīng)當如何作務(wù),才能不落階級?才能沒有分別?

  六祖大師反問道:“汝曾作甚么來?”

  行思禪師回答:“圣諦亦不為。”意思是說,成佛我都不想了,還有甚么所作?

  六祖大師再問:“落何階級?”

  行思禪師說:“圣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意思是說,圣諦尚且不為,還有甚么階級、分別呢?

  行思禪師因為這一番契合心法的對答,深受六祖大師器重,成為一寺的首座。有一天,六祖大師告訴行思禪師:“自古以來,衣法相傳,師資遞授,衣為信,法為心。如今我惠能已得到了衣、法,我何患不信?我又何必還要再去傳心呢?自我接受黃梅五祖的衣缽以來,我的遭遇真是多災(zāi)多難,F(xiàn)在如果我把衣缽繼續(xù)傳給后人,一定也有很多的爭執(zhí)。因此,今后袈裟就留著永鎮(zhèn)山門,不再以它作為傳法的信物。現(xiàn)在,你行思可以去行化一方,使我們的法脈不斷,慧燈常明。”

  這一番話的意思,也等于是傳法授記了,由此可知,行思禪師在六祖大師座下是如何的受器重了。

  六祖大師在示寂前三年,行思禪師回到江西,住在青原山靜居寺,因為他是得到六祖?zhèn)鞣ǖ母呱,學(xué)徒們不分遠近,紛至沓來。有一位學(xué)僧問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行思禪師回答:“盧陵的米是甚么價錢?”盧陵就是江西,江西的米一斤多少錢?意思就是說,佛法平等,法法皆是,你現(xiàn)在問我:如何是佛法大意?好象是買米的在這里秤斤論兩。道不要虛弄,道不要分別,道要直下承擔。

  從這一位學(xué)僧與行思禪師的談?wù),我們可以知道,行思禪師當初回答六祖大師:“圣諦亦不為,何階級之有?”就是說明,道不是油鹽柴米,沒有貴賤之分!

  當六祖大師快要圓寂的時候,有一位沙彌希遷,眼看著六祖大師即將涅槃,就上前問:“師父!你在世時,我依止你學(xué)道,你圓寂以后,我怎么辦?”

  六祖大師回答說:“尋思去!”

  希遷沒有聽懂六祖大師的意思,就每天打坐參禪,心想六祖大概要叫我自己思索。后來,經(jīng)一位老首座指示:“你怎么老是在這里打坐呢?”

  希遷說:“六祖大師叫我要尋思去。”

  “唉呀!尋思是叫你要到青原山,去訪問你的師兄行思禪師。”

  希遷于是到了江西青原山,參訪行思禪師。行思禪師問道:“你從那里來?”

  希遷很有自信的回答說:“曹溪來。”意思是說,我從曹溪六祖師父那里來。

  行思禪師再問:“你得甚么來?”既然從師父那里來,你得到甚么東西來呢?

  希遷回答:“未到曹溪亦未失。”你問我在那里得到甚么,佛法也講得、失嗎?我沒有到曹溪,我就具有真如自性,我還要到那里得甚么呢?我沒有到的時候,也沒有失去啊!

  行思禪師再問:“既然你沒有失去甚么,你又何必要到曹溪去呢?”

  希遷回答:“假如不到曹溪,我怎知道本來就沒有失去呢?”

  因此,行思禪師也很器重這一位小師弟,他就是后來鼎鼎有名的石頭希遷禪師,人稱石頭和尚;“石頭路滑”是禪宗很有名的公案。

  行思禪師在四十四歲的時候,時年三十七的神會禪師,也曾經(jīng)參訪過他。當神會禪師初見行思禪師的時候,行思禪師就問他:“你從那里來?”

  神會禪師把身體搖動一下,“那里都可以來。”

  行思禪師說:“你猶滯瓦礫。”意思是說,你還不能完全明白。

  神會禪師說:“和尚!世間有一位真的金人,你有沒有甚么東西給這個真的金人呢?”也就是說,我是一個相當?shù)娜宋铮阌猩趺捶ńo我?

  行思禪師說:“我就是有東西給真的金人,請問你把它放在那里呢?”

  真如、法身、道,自己當下就有,何必要別人給呢?所以,行思禪師曾經(jīng)說過:“迷時迷于悟,悟時悟于迷,無有一法不從心生滅,迷悟總在一心,道無所修。草木皆有佛性,皆是一心,吃飯、睡覺都是佛事,穿衣、走路都是佛事。”正是所謂“生死百年花上露,迷悟一旦鏡中頭”。我們在人生的生死海中,等于是花上的露水一樣無常。迷和悟就好像鏡中的頭,迷惑了自己,以為鏡子里的人就是自己。其實,假相不是人,我們的真心自性,在我們的真如本性里,你能悟嗎?你還迷嗎?迷和悟,就只是那么一點分別而已。

  懷讓禪師,是金州人士,俗姓杜,二十三歲的時候,到河南的嵩山拜見慧安禪師。不久,又再到廣東拜見六祖。六祖一見到懷讓禪師即問:“甚么處來?”

  懷讓老實地說:“我從嵩山慧安老師處來。”

  六祖再問:“甚么物恁么來?”懷讓禪師無言。直到三十一歲,開悟以后,他對于這個問題終于會意了,就去向六祖大師報告說:

  “我懷讓已找到了入門,有了一個會處。”

  六祖大師問:“如何會意呢?”

  懷讓禪師回答:“說似一物即不中。”上一次你問我是甚么東西,怎么會來?“比擬作一物,也就不對了”。

  六祖再問:“還可以修證否?”要不要修行呢?要不要證悟呢?

  懷讓禪師說:“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如果說到有修有證,就不能說無;如果說到有污染,就不是真如、法身、涅槃。

  六祖大師說:“這個不污染,是諸佛所護念,你已經(jīng)如是,我也如是。”因此,當下傳授密意,也傳法給懷讓禪師。

  得了法的懷讓禪師,繼續(xù)隨侍在六祖大師左右,一直到六祖示寂前二年,才離開曹溪。

  悟道的禪師,他們的心境有時候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心心相印,心心相通,那是他們很在乎、很介意的事。所以,有一首詩說:“半畝方塘一監(jiān)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心就是我們的道之源、悟之本,就是參禪流不盡的活水;你悟道了,正如水源永遠流之不盡。

  懷讓和尚曾經(jīng)住過南獄二十四年,跟青原行思禪師比起來,應(yīng)該算是晚幾年的后輩,但是后來有人尊稱他們同是第七祖,甚至在禪宗的宗譜里,懷讓禪師又勝過青原。他的法嗣馬祖道一禪師,可以說最為杰出,他繼承了懷讓禪師“平常心是道”的道統(tǒng)。懷讓禪師初謁六祖大師時,六祖說,西天竺的般若羅曾經(jīng)預(yù)記“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指的就是馬祖道一禪師。

  馬祖道一禪師初參懷讓禪師,也曾留下一段膾炙人口的公案。當時懷讓禪師住在江西般若寺,有一個青年天天到般若寺的大雄寶殿打坐參禪,懷讓禪師知道他是法器,因此很關(guān)心地問道:“大德!你在這里做甚么呢?”

  青年不喜歡有人打擾,勉強答道:“打坐。”

  “為甚么要打坐呢?”

  “為了成佛。”

  “打坐怎么能成佛呢?”

  青年不再回答,似乎嫌這位老和尚過份啰唆。

  懷讓禪師不得已,就拿一塊磚頭,在青年座旁每天推磨,經(jīng)過多日,青年終于好奇地問道:“請問你每天在這里做甚么?”

  懷讓禪師回答:“我在磨磚頭啊!”

  青年又問:“你磨磚頭做甚么?”

  懷讓禪師說:“為了做鏡子啊!”

  青年疑惑道:“磨磚怎么能做鏡子呢?”

  懷讓禪師反問道:“磨磚既然無法做鏡子,你在這里打坐,怎么可能成佛呢?”

  青年大驚,終于息下傲慢的心,立刻恭敬的起身頂禮問道:“那要怎么樣才對呢?”

  懷讓禪師非常和善地說道:“譬如趕一輛牛車,假如牛車不進,是應(yīng)該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青年聽后,問道:“要如何用心,才能達到無相三昧的境界?”

  懷讓禪師答道:“學(xué)心地法門,就像播種,我為你講解法要,就像天降甘露,只等因緣和合,就能見道。”

  青年終于言下大悟。他,就是禪門一代宗師馬祖道一禪師。

  八、玄策如何引導(dǎo)永嘉禪師和智隍禪師歸入六祖大師的門下?

  禪宗有一則“一宿覺”的公案,說的是永嘉禪師在六祖大師言下悟道的經(jīng)過。

  永嘉玄覺禪師,祖籍永嘉,二十歲出家,精研三藏,尤其通達天臺的止觀法門。因為閱讀《維摩詰經(jīng)》得以發(fā)明心地。

  他曾經(jīng)在左溪玄朗禪師處參學(xué),得到鼓勵。一天,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偶然前去相訪,經(jīng)過一番暢談,玄覺禪師所說都與諸祖意旨相契合。于是,玄策禪師問他:“你的得法老師是那一位呢?”

  玄覺禪師說:“我聽大乘方等經(jīng)論,每部都各有師承;后來我在《維摩經(jīng)》中悟得佛心宗,只是還沒有為我作證明的人。”

  玄策禪師說:“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說無師自悟者猶可,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無師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覺禪師說:“希望你能為我作印證。”

  玄策禪師說:“我人微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法眾聚集如云,而且都是受得正法的人,你如果要去,可以一同前往。”

  于是玄覺禪師就和玄策禪師一同到曹溪。初參曹溪六祖大師的時候,他不像一般學(xué)僧,見到大德法師先要行禮,然后講話。他沒有向六祖大師禮拜,只是繞師三匝,然后卓然而立。

  六祖大師見他如此,就說:“所謂出家作比丘,要有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永嘉禪師回答:“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意思是說,生死要緊,無常很快,我那里有時間跟你磕頭、行禮。

  六祖大師聽他這樣說,于是再問道:“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你為甚么不去體會無生之果,去明了無速之道呢?

  永嘉禪師回答:“體即無生,了本無速。”你要體會道嗎?當體就是無生;你要明了無速嗎,悟了本來無速。

  六祖大師贊同地說:“如是!如是!”

  但是,這個時候,大家看到永嘉禪師這樣沒有規(guī)矩,無不愕然,正在驚訝的時候,永嘉禪師出來具備威儀頂禮拜謝。隨即向六祖大師告辭,“我在你這里已經(jīng)得到入道處,我已透到消息了。”

  六祖大師說:“返太速乎?”何必這么快就要走呢?

  永嘉禪師說:“本自非動,豈有速乎?”

  六祖說:“誰知非動?”你說本來不動,那一個人知道非動呢?

  永嘉禪師說:“仁者自生分別。”我并沒有分別,是你這樣講的。

  六祖大師說:“你已深得無生之意。”

  永嘉禪師接著又說:“無生豈有意耶?”無生還有意嗎?意就是分別,既是無生,還要有分別嗎?

  六祖大師說:“無意誰當分別?”假如你說無,是誰當分別呢?

  永嘉禪師說:“分別亦非意。”所謂“兩頭共截斷,一劍倚天寒”,也就是有無都要去除。

  六祖大師此時無比贊賞的說道:“善哉!少留一宿。”于是永嘉禪師就這樣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山。后來大弘佛法,人稱“一宿覺”。

  禪宗的修持,有時候由淺而深,有的時候是當下承擔。像永嘉大師,把自己覺悟的法門,編成一首《永嘉大師證道歌》,盛行于世。歌曰:“君不見,絕學(xué)無為閑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絕學(xué)無為的閑道人,他們不必去除妄想,也不要求真。這個時候,他不離生活,也不去成佛。實際上,他的生活里面都是佛法。你不要離開無明,無明實性就是佛性,正如骯臟的污泥里可以生長出清凈的蓮花一樣。只要你能證悟法身實相,就能見到自己的真如佛性。

  有一首詩說:“不為奇來雞咬狗,拿起狗來打石頭,從來不說顛倒法,陰溝踏在腳里頭。”在禪宗,禪師們的對話,有時候這樣說,那樣說,橫說豎說,但都不是顛倒法。“不為奇來雞咬狗,拿起狗來打石頭”,本來是狗咬雞,現(xiàn)在是雞咬狗;本來是拿石頭打狗,現(xiàn)在是拿起狗來打石頭,但這都不是顛倒法,主要的,禪師們要把你我的對待法去除。禪是一個絕對的境界,領(lǐng)悟到了絕對的境界,就是大徹大悟了。

  其次,智隍禪師是怎樣歸投到六祖大師門下的呢?最初,玄策大師遇到智隍禪師時就問他:“你現(xiàn)在每天做甚么呢?”

  智隍禪師回答:“我每天打坐、參禪、入定。”

  玄策大師說:“既然你說入定,是有心呢?還是無心呢?如果說有心的話,一切含靈之類,他們也有心,他們也應(yīng)該得定;假如說無心的話,那一切的樹木花草之流,它們沒有心,它們也能得定羅!”

  智隍禪師回答:“我在入定的時候,并不見有‘有心、無心’。”

  玄策禪師繼續(xù)再問:“既然是不見有‘有無’之心,那么就是常定了。既然是常定,那還有甚么出定、入定呢?”意思是說,既然有出定、入定,那就不是大定,就不是最高的禪定的境界了。

  智隍禪師經(jīng)他這一說,無話可答,沉默了一會兒以后,終于問道:“請問你的老師是誰?”

  玄策禪師回答:“我是曹溪六祖大師的門人。”

  智隍禪師就問:“六祖以何為禪定?”

  玄策回答說:“我的老師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這一段話的意思是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很微妙的、湛然不動的、很圓滿寂靜的真心。真心的本體是如如,真心的妙用也是如如,如如就是不動。我們的身體是由色、受、想、行、識等五蘊和合而成,所以“五蘊本空”,六塵也不是真實的有,一句話說出來,隨風(fēng)飄蕩,過去也就沒有了,所以聲音是無常的,但是我們的心行一念真心的話,則是“不出不入,不定不亂”。也就是說,我們的禪心無住,無住就是不執(zhí)著的意思,不執(zhí)著在禪定里面,所謂“無住而無所不住,無生而無所不生”。我們的禪心如虛空,雖像虛空,又不像虛空一樣地隨著空間而有方圓長短的變化,所以真心是任運而生,是無處不在,是妙用無窮而無住無礙的。

  玄策禪師這么一講,意思已經(jīng)說明,禪定都是一樣的,法性如如,禪心如如,只是沒有好的老師來開導(dǎo)我們。智隍禪師聽了這個話以后,心生一念,便到曹溪參訪六祖惠能大師,見到六祖的時候,六祖就問智隍禪師:“你從甚么地方來?”

  智隍禪師照實回答:“我當初是在黃梅弘忍的門下初學(xué),后來又到處游學(xué),尋師訪道。現(xiàn)在遇到玄策禪師,介紹我來向你問道,我心中對于禪定是有是無,還不能明白;是動是靜,也還不能了然,請六祖大師慈悲開導(dǎo)!

  六祖大師回答說:“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yīng)用無礙,動靜無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意思是說,你想要跟我學(xué)禪的話,你的心必須廣大如虛空,但是也不可以有“空”的這種想法。你可以偉大,但不可以自我傲慢。你弘法、度眾、修持,要能應(yīng)用無礙。動的境界也好,靜的境界也好,你要無心,不要分別。對于能覺悟的人,所覺悟的道,都要“能所雙亡”。你參禪學(xué)道的時候,任何一個時刻都是一如的,并非入定了才叫做定,出定了就不是定,出入都是定。

  智隍禪師言下大悟,于是盡舍三十年來所學(xué)、所知,正是“舍去一步,才能跨前一步”。所謂“欲得人不死,須得死個人”。在禪宗,我們想要求到不生不死的慧命,必須要把知見、執(zhí)著統(tǒng)統(tǒng)放下。所以,參禪學(xué)道的人,不要被知見所障礙,例如智隍禪師,他能放下三十年所學(xué),所以在六祖大師座下才能一言得道。

  九、神會禪師在六祖大師處得法的因緣如何?對于六祖大師有甚么貢獻?

  佛教重視傳燈,任何偉大的宗師,其法脈的流傳,端賴后世弟子燈燈相傳,發(fā)揚光大。關(guān)于六祖惠能大師宗風(fēng)的樹立,以及對后代產(chǎn)生的影響力,他的弟子神會禪師是一個非常有貢獻的人。胡適博士曾經(jīng)考證說,神會禪師應(yīng)該列為禪宗第七祖師,他認為六祖的傳人不是別人,正是神會禪師!不管胡適博士的立論是對與不對,不過,由此可以知道,神會禪師對于六祖的貢獻,是如何之大了。甚至,惠能大師之所以成為禪宗六祖,也是經(jīng)由神會禪師為禪宗定下的宗譜。

  禪宗傳到第六祖,分為南頓北漸。北方的神秀大師在當時已經(jīng)深為朝廷所重,當代的大臣、士大夫們,以及十方學(xué)子均對他尊崇有加;而六祖惠能,他只是在偏于一方的廣東弘法。六祖惠能大師圓寂以后,神會禪師以佛陀在靈山會上,把涅槃妙心傳給迦葉尊者,所以定迦葉尊者為初祖,一直到達摩祖師為二十八祖。因此這二十八祖的次第,就是由神會禪師確定下來的。及至達摩祖師東渡中國,傳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再傳到六祖惠能,這東土六祖,也是神會禪師所確定,從此禪宗的正統(tǒng),六祖為惠能大師,而不是北宗的神秀。

  神會禪師曾在滑臺大云寺開無遮大會,莊嚴道場,十方大德云集,目的就是為了替天下的學(xué)道者定宗旨、辨是非,也就是要確定惠能大師是禪宗的嫡傳。

  甚至于他為了一再宣揚南宗,因而得罪了神秀大師的門下,其中有個玉石如意,多次密告神會禪師聚眾造反。當時也有很多同學(xué)們力勸神會禪師不必如此計較、認真,但是神會禪師為了正法,可以說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在他四十八歲的時候,曾經(jīng)遭唐玄宗貶到江西,在江西住了許多年,直到肅宗時,因為安祿山造反,國家府庫缺錢,神會禪出售度牒,幫助政府籌募軍需,肅宗感動于他的愛國,肯定他的地位。后來國家敕建一座荷澤寺,供神會禪師居住,當時他已經(jīng)八十七歲了。因為他對國家的貢獻,唐朝政府后來定南宗為正統(tǒng),北宗神秀那一支脈,也就慢慢的衰微。因此,神會大師對于六祖,對于南宗法門的貢獻,由此可以想知。

  其實,神會禪師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從神秀大師參學(xué),因神秀大師的介紹,而到南方參禮六祖。此外,由神秀大師介紹到南方跟隨六祖惠能大師學(xué)道的青年學(xué)者,為數(shù)不少。由此可見,雖然門徒們有南北之爭,但是神秀大師不失為一個很有度量,很有風(fēng)度的高僧。

  當時,神會禪師初次參訪六祖的時候,六祖一見到他,就問:“善知識!遠來艱辛,你還將得本來否?”意思是說,你從北宗神秀大師的門下,來到我這里,當然經(jīng)歷一番艱難辛苦,你有悟到你的本來面目嗎?

  神會禪師說:“以無住為本,見就是主。”

  惠能大師覺得這一個年輕人說話,只是口頭上的議論,便用拄杖打了他三下。過去中國傳統(tǒng)有一句俗諺話:“棒打出孝子,慣養(yǎng)忤逆兒。”后來神會禪師一直忠于南宗惠能大師,可能這三棒是很重要的因素。甚至后來禪宗棒喝的法門,與六祖大師棒打神會禪師,也不無關(guān)系。

  被打了三下的神會禪師隨后問了六祖惠能一個問題,他說:“和尚!你坐禪,還見不見呢?”意思是說,你見到本來面目了嗎?還是沒有見到來面目呢?

  六祖大師反問:“我打你,你是痛呢?是不痛呢?”

  神會禪師回答:“亦痛亦不痛。”

  六祖聽他如此一說,也就回答:“你問我見與不見?我告訴你,亦見亦不見。”

  神會禪師進而問道:“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呢?”

  六祖說:“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你說亦痛亦不痛,這是為甚么呢?如果你說不痛,則與木石沒有兩樣;如果說痛,則與凡夫起瞋恨心不是一樣嗎?你問見與不見是二邊,你痛不痛是生滅法。你現(xiàn)在沒有見到自性,又何能妄論這許多見與不見呢?又怎敢如此耍弄別人呢?”

  神會禪師聽了,趕快禮拜懺悔。六祖大師于是更進一步開示說:“汝心若迷,不見自性,則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神會聽了以后,即刻恭敬頂禮百余拜,求老師準他懺悔,并且承受法乳。后來,神會禪師為了感謝恩德,便留下服勤作侍者,一直不離六祖左右。六祖大師和神會禪師師徒之間,他們的思想相通,心心相印,自不待言,而六祖對神會禪師的教導(dǎo),更是“老婆心切”。

  有一次,六祖集合大眾,宣布說:“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得否?”

  神會禪師在大眾中,即刻站起來,回答說:“這個我知道,是諸佛的本源,是神會的佛性。”

  六祖惠能大師聽了以后,很不高興的呵斥他說:“跟你說過,無名無字,你偏要喚做本源,偏要喚做佛性,你就是將來有出息,也是個知解宗徒,也只是個知識份子!”

  本源、佛性不是嘴上說的,語言里的不是本源,不是佛性。神會禪師在六祖大師座下,受到六祖這樣嚴厲的開示、磨練,因此,后來神會大師成為一代宗師,把南宗頓教發(fā)揚光大,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尤其,神會禪師為了樹立南宗的宗風(fēng)、正統(tǒng),直陳“北宗師承是旁,法門是漸,神秀是旁子,嫡傳是六祖惠能,法門是頓”。他從四十多歲一直到八十多歲,不斷與神秀大師的弟子普寂對抗,可以說為了師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一首詩說:“尋僧偶爾入山行,青磬紅魚未了情,綠竹還隨人意思,吟風(fēng)來伴讀經(jīng)聲。已了娑婆未了緣,深情只欠祖師禪,大悲殿里千尊佛,空向人間泛渡船。”神會禪師的深情只是為了要報答六祖惠能大師,他的心愿只是為了弘揚南宗的頓教法門。所以,神會禪師的一生,一直到唐代肅宗皇帝敕定南宗為正統(tǒng),總算圓滿所愿。因此,我們現(xiàn)在捧讀禪宗史的時候,對于神會禪師這位一代高僧,不禁油然生敬。

  十、六祖大師賜衣給方辯禪師,以及對臥輪禪師的偈語提出評議,這兩件事情有甚么特別的含義?

  六祖大師自于黃梅五祖座下得到衣缽傳法以后,受到的迫害不斷,因此在他心里已經(jīng)體會到衣缽的爭端很多,也決定從此不再傳授衣缽了,然而為何后來又要賜衣給方辯禪師呢?有一首詩說得好,“兩岸桃花紅似火,夾堤楊柳綠油油,遙看白鷺窺魚處,沖破平河一點青。”兩邊岸上的桃花通紅,兩邊堤防上的楊柳綠得青翠,你遠遠地看到白鷺鷥兩個眼睛瞪著水里的魚蝦藏身之處,突然那么一下,沖破平河一點青。佛法本來就是那么個樣子。不過,又要經(jīng)歷那么一刻,所謂衣缽相傳,就是以心印心。又說:“五月西湖涼似秋,蓮荷初動暗香浮,明年花落人何在?把酒問花花點頭。”五月里的西湖如同秋天一樣的涼爽,荷花初放的時候,飄來陣陣的清香,花雖無情卻解語,因此只要我們得道,一切山河大地,情與無情,皆能同圓種智。所謂“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凈身”、“郁郁黃花無非妙諦,青青翠竹總是般若”。因此,禪師們悟道以后,傳衣缽,主要的就是那么一點頭,就是那么一個印心的方便。

  說起惠能大師付衣給方辯禪師的機緣;有一天,六祖大師跪在水邊的浣衣石上洗滌五祖所傳授的法衣。忽然來了一個游方僧,先行禮拜,接著對六祖大師說:“我方辯從很遠的地方來,我希望見到五祖所傳的衣缽。”

  六祖大師聽他這么一說,就出示衣缽,同時問他:“上人攻何事業(yè)?”

  方辯禪師回答:“我會雕塑。”

  六祖一聽:“你會塑像,你試著塑看看,能否把我這個樣子塑個像嗎?”

  方辯禪師仔細觀察一番,回去就照六祖大師的樣子,塑了一個像,像高七寸,唯妙唯肖,堪稱藝術(shù)精品。六祖大師師看了以后,說:

  “你只解塑性,不解佛性。”意思是說,雖然雕塑的好,不過,你只了解塑像之性,至于精神、佛性你卻塑不起來。因此,六祖大師就為方辯禪師摩頂,并且說道:“永遠作為人天的福田。”

  這一段事情,正如過去佛陀住世的時候,曾經(jīng)上忉利天宮為母親說法,三個月沒有回到人間,當時的優(yōu)填王及大臣、弟子們,非常思念佛陀,就請目犍連尊者利用神通力,帶了一個會塑像的人到天上去,瞻仰佛陀的樣子,然后回到人間,用檀香木塑一尊像,這就是佛像的開始。當佛陀從天宮回到人間的時候,雕塑的檀香木佛像竟然會走動,向前迎接真的佛陀,佛陀對這尊塑像說:“以后末法時代,就要靠你為人天做福田了。”所以,現(xiàn)在大家拜佛,也是祈求平安、幸福,是祈求一種功德、福田。六祖大師也用這樣的話,對塑像說:“永為人天福田。”同時用法衣來酬謝方辯。方辯禪師便將六祖大師給他的這件法衣分為三份,一份披在所塑的像上,一份自己留著做紀念,一份用粽葉包裹起來,埋藏在地下,并且立誓說:“后世得到這一件法衣的人就是我,將出世在這里重建殿堂,安身度眾。”

  六祖大師于五祖弘忍座下“三更受法,人盡不知”,弘忍大師說:“我有正法眼藏,傳授給你。”又說:“昔者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皆不信,所以他說:‘我們從佛陀那里代代相傳,這袈裟表示一種信仰。’‘代代相傳,法法印心’,衣缽本身是無情無意,但是藉衣缽的表征,我們要自己自悟自解。”這就是傳授衣缽的意思。

  自古以來,佛佛相傳,密付本心。因此,有人問六祖的曾孫黃檗希運禪師說:“六祖他不會經(jīng)書理論,為甚么五祖弘忍大師要傳法給他?神秀上座是五百人的上首,講經(jīng)三十余年,為甚么沒有傳法呢?”最主要的,六祖大師是心里契合如來的真心,所以才能得到這個法。衣缽本身沒有甚么意思,它代表的是道、是法;得到衣缽,就等于得道、得法。因此,過去的祖師們,總想從前代的大師那里,得到一個表征的傳授,表示衣缽相傳。

  在〈機緣品〉的最后,引用了臥輪禪師的一首偈語:“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這一首偈語是說,臥輪禪師的禪法很高明,他能把各種妄想、分別斷除,對待世間上的森羅萬象,好或不好,人我是非等一切境界,都能不起心動念,所以菩提、正覺就好像天上的太陽那么光明,像時間永恒無盡,充滿無限的未來。

  但是,六祖大師聽到這一首偈語以后,并不以為然。因為,惠能大師的道,并不是叫人天天只是不動念、不工作。六祖惠能大師是主張“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你在生活里修行,所謂舂米、推磨、打柴、擔水,這都是修行,都是學(xué)道,何必一定要“對境心不起”,才能“菩提日日長”呢?在工作里面修行,不是更能見出真工夫嗎?所謂“但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只要我們心不在萬物上計較,萬物圍繞我們,也不必怕呀!所以維摩居士,“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你以為離開了生活,離開了世間,還有另外一個菩提可證嗎?這是六祖大師所不同意的。

  張拙有一首偈語也說得很好:“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靈共一家。一念不生全體現(xiàn),六根才動被云遮。”本來我們的真如自性光明朗照,恒河沙界都是我們的自性之光,凡夫也好,圣賢也好,乃至一切生物,都與我們是一家人,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所謂“我心如燈籠,點火內(nèi)外紅,由外可比內(nèi),明朝日出東”。真心不可以比,有了比較、分別,就不是那么一個真實的東西。所以,六祖惠能大師聽到臥輪禪師這首偈語以后,他說:此偈未明心地,太過抽象,太過消極,如果你們依照這首偈語來修行,那只是一種束縛、停滯。我這里也有一首偈語,在平常日用之間自有妙處。這一首偈語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shù)起,菩提作么長。”惠能我沒有伎倆,我也不持戒,我也不犯戒;我不拜佛,也不謗佛;我不動念,我也不是寂靜;我就是隨緣而住,隨緣生活。

  曾經(jīng),龐蘊居士問馬祖道一禪師一個問題,他說:“河里的水也沒有精,也沒有怪,可是這水卻能乘萬噸的舟船,此理如何?”

  馬祖回答得很妙,他說:“我這里也無水,也無舟船,你說甚么精怪呢?”

  意思是說,你為甚么都要用對待法來悟禪呢?禪是超越對待的。迷悟之間不是禪,迷悟之外才有禪。“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諸法,你以為是動就不是禪,靜就是禪嗎?靜也不是禪。所謂“言下忘言一時了,夢中說夢兩重虛”。我們在言下忘言,處處無蹤跡,隨遣隨了,只有大大的放下,才能大大的自在。人生如同夢中說夢,那一樣是實在的東西呢?所以,禪宗有一首詩:“是動是靜禪是動,不參不動即如如,既然修去便修去,欲得了時無了時。”

  禪,能放下的地方,你當然要放下;能提起的時候,自然要提起。如佛陀,“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wèi)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這就是六度的生活,他在食時、著衣、持缽都是禪定,入舍衛(wèi)大城也是禪定,敷座而坐更是禪定,可以說,食衣住行、行住坐臥,都是智能,都是禪定,都是六度的妙用。所以,六祖大師無論傳衣缽也好,不傳衣缽也好,無論說法也好,語默動靜也好,可以說,他所表現(xiàn)的,都是一種祖師禪,都是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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