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的日常生活
近讀漢譯《四阿含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少關(guān)于佛陀日常生活的事實,不但趣味雋永,實際上對我們作弟子的也具有極大的啟發(fā)性和示范性;因此輯錄出來,作為南傳佛教國家紀念佛陀涅槃二千五百周年的隨喜功德,使我們共同在佛陀的慈光照耀下,更加緊密地團結(jié)起來,繼承遺志,發(fā)揚佛教的事業(yè)而努力。
遇有原文晦澀和過于雜冗的,還有像一個中心內(nèi)容相同的故事,卻用大同小異的詞句,寫成兩篇或兩篇以上而散在幾部經(jīng)里的;為了便利讀者,這些地方,我都企圖在“不失原意”下,盡可能地把它變成現(xiàn)代的語文。
一
在日常物質(zhì)生活方面,佛陀是極端主張樸質(zhì)、節(jié)省的。如約衣說,佛陀就是主張著“糞掃衣”的。(《大乘義章》卷十五說“糞掃衣者,所謂火燒、牛嚼、鼠嚙以、死人衣等,……棄之巷野,事同糞掃,名糞掃衣,行者取之,浣洗縫治,用以供身”。——這是說一般居民將事同糞屑掃出去了而傾棄在巷野的破爛布條,比丘揀取出來,加以浣洗,縫治為衣,就叫糞掃衣。)在《增一阿含》卷九、《雜阿含》卷三十八內(nèi),有著這么一個相同的故事:“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老難陀,著極妙之衣,色耀人目,著金廁履屣,復(fù)文飾兩目,手持缽器,欲入舍衛(wèi)城”乞食,恰好給幾個比丘撞見了,就直認為是離經(jīng)叛教的事情,紛紛去向佛陀投訴;佛陀派人把尊者難陀喚回,進行說服教育,不但要他經(jīng)常“著糞掃衣”,還要他經(jīng)常“應(yīng)贊嘆著糞掃衣者”。再約食說,佛陀是主張“日中一食”的!对鲆话⒑匪氖、《中阿含》五十一內(nèi),也有著這么一個相同的故事:“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告諸比丘:我恒一坐而食,身體輕健,氣力強盛,汝等比丘,亦當一食。……爾時跋提婆羅白世尊言:我不堪任日一食。所以者何?氣力弱劣。”結(jié)果跋提婆羅因不堪任“日中一食”,就隱匿了三個月不敢和佛陀見面。《中阿含》卷五十一,說佛游迦尸國時,也拿自己做范例,“告諸比丘,……應(yīng)日中一食”;結(jié)果“有二比丘,一名阿濕具,一名弗那婆修”的,都懷著抵觸情緒,不能接受佛陀的意見!峨s阿含》卷四十二內(nèi),還說“波斯匿王,其體肥大”;就是向佛陀作一下禮,也感到“氣息長喘”,“慚恥厭苦”;佛陀特為他唱出了一首偈頌,要他“每食知節(jié)量”不要貪圖口腹,太吃多了。波斯匿王很歡喜地接受了佛陀的意見,并要一個名叫御多羅的少年,在他每次進食時,唱誦佛陀為他歌唱出來的偈頌,實行食物定量制,居然也“漸至后時,身體臃細”不再肥大得氣喘發(fā)愁了。最后應(yīng)該講到住了,佛陀是主張“樹下宿”“露地坐”“冢間坐”的。根據(jù)《四阿含》里的材料,佛陀個人雖說在這些地方住宿的時間不多,但亦約有百處以上是說佛陀住在所謂“葉屋”里的。又《中阿含》卷六,給孤獨園長者說他自己當初想在舍衛(wèi)國購買地皮,來建筑屋宇供養(yǎng)佛陀時,舍利佛為佛陀提出的條件,也只是希望“畫不喧鬧,夜則寂靜,無有蚊蟲,亦無蠅蚤,不寒不熱”,并沒有希望做到怎樣堂皇富麗。《增一阿含》卷二十說“佛在阿羅毗祠側(cè),爾時極為盛寒,樹木凋落,……手阿羅婆長者子……白世尊言:不審宿宵之中,得善眠乎?世尊告曰:如是童子,快善眠也。時長者子白佛:今盛寒日,萬物凋落,然復(fù)世尊坐用草蓐,……極為單薄;云何世尊作如是說:我快得善眠?”從這些記敘里,我們還是可能肯定佛陀的住處,是樸質(zhì)刻苦的。《增一阿含》卷四十五,佛陀告誡比丘,如要“三昧成就,智慧成就,解脫成就,解脫見慧成就”,就應(yīng)當先成就十一法。上面所說的糞掃衣、日中一食、樹下宿等,皆是包括在這十一法以內(nèi)的。同《經(jīng)》卷五,更說“其有嘆譽著五衲衣者,則為嘆說我已,……其有毀辱著五衲衣者,則為毀辱我已;……其有嘆說在冢間坐者,則為嘆說我已,……其有毀辱在冢間坐者,則為毀辱我已,……其有毀辱一食者,則為毀辱我己。”試想佛陀直把嘆譽這種刻苦生活的,引為嘆譽自己;毀辱這種刻苦生活的,引為毀辱自己。在佛陀思想上對這種生活是何等的重視了。佛陀弟子中,如尊者迦葉、尊者阿那律陀等,在日常物質(zhì)生活方面,都是能堅決貫徹這種精神的;因此也特別獲得了佛陀的歡喜贊嘆。甚至有一次,佛特別分“半座”給與迦葉,示以特殊的光榮。(見《雜阿含》卷四十一)所以佛陀住世時,一般地說,出家兩眾弟子,在日常物質(zhì)生活上,大都能耐得住淡薄的。
現(xiàn)在根據(jù)漢譯《四阿含》里的材料,我還想抓出幾個問題來談一下。一、佛陀為什么要強調(diào)這種淡薄刻苦的生活?一般地說,當然是為了“專精道業(yè)”,不能把心志沉溺在物質(zhì)的享受上,使之浪費時間、金錢和精力。但是,除了這,我認為還有兩個比較主要的原因:甲、當時社會的經(jīng)濟生活太艱苦了。如《長阿含》卷二說,佛在跋只國游化時,因為“彼土谷貴饑饉,乞求難得”。不能不將常隨的比丘眾遣散到其他的國度里去!对鲆话⒑肪硭氖f,有一次,因為“舍衛(wèi)城谷米涌貴,乞求叵得”,隨侍佛陀的一些弟子,竟自動地集合普會講堂,討論對策,有主張到摩竭陀國去,有主張到拘留沙國去,也有主張到拘深婆羅捺城去的。意見紛歧,亂哄哄地攪做一團!峨s阿含》卷三十二說,佛在摩竭提國游化時,有一個名叫刀師氏的聚落主,竟責(zé)難佛陀說:“今云何于饑饉世,游行人間,將諸大眾千二百五十,……從城至城,從村至村,損費世間,如大雨雹!?雨已,乃是減損,非增益也!”《雜阿含》卷四十一,更說“尊者阿難,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世尊涅槃未久,時世饑饉,乞食難得”,不能不率眾轉(zhuǎn)移到南天竺去,當時就有三十個青少年比丘,因此而“舍戒還俗”了。乙、佛陀在思想上深刻地體會到勞動人民創(chuàng)作的辛勤和生活的艱苦,如在《增一阿含》卷六內(nèi)喚醒弟子們說“受人供養(yǎng),甚為不易”;情感所激,就不容不主張淡薄刻苦的生活了。因此我想佛法傳入中國時,由于中國當時的社會情況,畢竟與佛陀住世時的印度不同,故佛法傳入中國后,一般出家比丘,都不能實踐印度的乞食制。到了唐朝,一些昂頭天外,牢籠不住的禪宗大師,更別開生面,多數(shù)歡喜在水邊林下,犁云鋤月,使佛法與自己活生生的勞動打成一片,向石頭土塊里演唱宗乘,接引來學(xué)。這就不能不說沒有它的客觀原因了。二、佛陀雖強調(diào)淡薄刻苦的生活,但在《四阿含》里卻又有很多的地方,極力排斥當時的所謂“苦行外道”,這又是什么原因?應(yīng)知苦行外道,是以苦行自負的,直認苦行為“道”,或認苦行為證道的唯一途徑的。佛陀主張淡薄刻苦的生活,主要是在減輕當時社會人民的負擔(dān),并借這來消磨自己貪瞋癡慢的習(xí)氣,在自己本分上是應(yīng)該這樣做的,絲毫沒有使個人可能“自負”的地方。如在《中阿含》卷二十一內(nèi),佛陀就懇切地向弟子們說:“或有一人著糞掃衣,……余者不然,……故自貴賤他”,這就不能算一個真正學(xué)習(xí)佛法的人了;“或有一個常行乞食,……或復(fù)一食,過中不飲漿,余者不然,故自貴賤他”,這就不能算一個真正學(xué)習(xí)佛法的人了;“或有一人,……或止露地,或處冢間,……余者不然,……故自貴賤他”,這就不能算一個真正學(xué)習(xí)佛法的人了。淡薄刻苦的生活,固然是佛陀所倡導(dǎo)的;但假使弟子們認為自己能實踐這種生活,就自負不凡,認為自己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忍人之所不能忍,因而在思想上造成“自貴賤他”的趨勢,這就與佛陀原意大相違反,不能不痛加申斥,說這樣做,就不能算作一個真正學(xué)習(xí)佛法的人了。至于佛陀通常所說的“道”,主要即指“緣生無我”的真理。理解緣生,即應(yīng)掌握人類社會相依共存的規(guī)律,理解無我,即應(yīng)克服自私自利的惡念而使個人利益服從于社會整體的利益;所以佛陀所說的“道”不是虛玄的,而是具有其現(xiàn)實意義的。《中阿含》卷五十七內(nèi),說有一異學(xué)名叫箭毛的,他認為佛陀能傅得弟子的尊敬承事,常隨不離,是得力于“粗衣知足”、“粗食知足”、“少食”、“粗住止床坐知足”和“宴坐”這五件事。當時佛陀就反對他這種看法,說自己能取得弟子信仰尊重、常隨不離的,主要是由于自己能堅持真理,啟發(fā)弟子們的智慧,幫助弟子們提高品德,使之能在生活上加強信心和力量。從這些地方,我們可以充分理解佛陀是主張淡薄刻苦生活的,但決不是單純強調(diào)這種形式,尤其是與當時的所謂“苦行外道”是有著極其嚴格界限的。三、我們還要問的,在當時佛陀個人能否貫徹自己的這種主張呢?根據(jù)許多材料,可以毫不隱諱的答復(fù),佛陀是不能貫徹的。如《中阿含》卷十三說“世尊回顧告曰:‘阿難,汝取金鏤織成衣來,我今欲與彌勒比丘。’”《雜阿含》卷四十一說“世尊告摩訶迦葉言:‘汝今已老,年耆根熟,糞掃衣重,我衣輕好’”。力勸尊者迦棄改著自己的輕好衣,不要再著糞掃衣了。至于飲食。在四《阿含》里記敘的,當佛陀來接受在家信眾供養(yǎng)時,絕大多數(shù)都是異常豐美,幾乎觸處可見。又如當時佛陀所住的祗樹給孤獨園、竹林加蘭哆園、奄婆娑梨園等地方,不但風(fēng)景優(yōu)秀,就是房屋也是十分漂亮的。——這些不都是佛陀不能貫徹自己主張的好證明么?佛陀為什么不能自己貫徹?為什么要使自己陷于矛盾?這也是值得我們研究而且應(yīng)該研究的。最明顯的原因,我認為:甲、當時佛陀及其弟子的日常物質(zhì)生活,全都是仰給在家佛教信眾供養(yǎng)的;信眾既然根據(jù)個人經(jīng)濟情況或者感情上的信仰程度不同,把衣食住等都預(yù)先準備好了,假如沒有特殊原因,佛陀也只好不加簡擇,遇啥吃啥,遇啥穿啥,不容再麻煩人家了。乙、佛陀雖強調(diào)淡薄刻苦的生活,但在自己的思想認識上,覺得還有比這更更高貴的東西;為了使信眾能接近、享有這更更高貴的東西,在淡薄刻苦的生活方面,非要打些折扣不可,當然也就會毫不吝惜地打它一些折扣了。譬如說,比丘積蓄多余的衣服,在佛陀原來是不許可的;但《中阿含》卷二十七內(nèi),佛陀向得了“最上慧觀法”的比丘說:“我說不得蓄一切衣,亦說得蓄一切衣。”為什么?“若蓄衣便增長善法,衰退善法者,如是衣我說不得蓄;……若蓄衣便增長善法,衰退惡不善者,如是衣我說得蓄。如衣、飲食、麻榻、村邑,亦復(fù)如是。”善法是適當?shù)淖⒛_,就是利益安樂眾生的事業(yè)。衣,應(yīng)不應(yīng)蓄?應(yīng)該從增長利益安樂眾生的事業(yè)上去考慮問題,不能死執(zhí)成法,把自己變成一個教條主義者。不過這樣做,在沒有獲得“最上慧觀法”的比丘,是不十分容易搞得通的。又《增一阿含》卷二十四內(nèi),說有一個原本信仰佛陀的優(yōu)婆迦尼長者,他的哥哥和姊姊,也在同一時間內(nèi)接受了佛陀的法化。當時的阿阇世王,非常歡喜,給他送去了許多上上品的飲料和食物,他接到了,“便作是念:我竟不聞世尊說,夫優(yōu)婆塞之法,為應(yīng)食何等食?應(yīng)飲何等漿?”并隨即派人到佛陀那里去請示開示,佛陀也是叫他應(yīng)當從增長利益安樂眾生的事業(yè)上去考慮問題。從這些地方,我們可以充分理解,佛陀在強調(diào)淡薄刻苦的生活上,固然有它的嚴肅性,同時也是具有靈活性的。佛陀不能貫徹自己的主張,這不但不能委為佛陀的過失,相反地顯示了佛陀的智慧深湛和人格偉大,因為他一切活動,都是從利益安樂眾生的事業(yè)出發(fā),決不是泥執(zhí)不化的教條主義者。
二
佛陀在物質(zhì)享受上,雖強調(diào)淡薄節(jié)省;但對于日常穿衣吃飯的這些瑣事,卻又十分認真,一點都不肯馬虎!吨邪⒑肪硭氖徽f:彌莎羅地方有個權(quán)威人物,名叫梵摩,他雖衷心傾慕佛陀,企圖相見,卻又怕佛陀名不符實;因之躊躇不決,特地請求學(xué)者優(yōu)多羅,前往實地觀察。優(yōu)多羅隨著佛陀住了四個多月,在他回到彌莎羅晤見梵摩的時候,居然提出“我欲詣彼沙門瞿曇從學(xué)梵行”,擄優(yōu)多羅口頭所描繪的,例如著衣,佛陀在質(zhì)料上,固然十分樸素,但卻十分整潔。衣服穿在身上,不長不短,恰好合身,既不緊緊地箍在身上,也不是空蕩蕩地顯得寬大無邊,即使刮起大風(fēng),也不會把披在身上的衣服卷飛而去。佛陀披著衣服在街上走時,兩目平視,步履輕捷,不會有塵土飛坌起來。佛陀在《增一阿含》卷二十四內(nèi),說“沙門出家,有五毀辱之法。”—— 一、發(fā)長,二、指甲長,三、也就是“衣裳垢坌”。足證佛陀對衣著十分整潔,是能將樸素、適用、美觀統(tǒng)一起來而 具有一定藝術(shù)性的。至于佛陀食與住的情況,在優(yōu)多羅口頭和許多經(jīng)文里也有很好的描述,我想讀者定能舉一反三,用不著再事摘錄了。又:宴坐、經(jīng)行,亦機為佛陀日常生活的慣例,在《四阿含》里,真?zhèn)隨手翻檢可得。當佛陀經(jīng)行時,往往悄然從背后跟上一個或者好幾個弟子,在佛陀發(fā)覺或有興會時,往往互相酬問,不自覺地形成一種小型法會;亦有跟上了半天,佛陀還茫然無所知的。《雜阿含》卷四十九,說“佛陀住摩鳩羅山,……于夜暗時,天小微雨,電光郯現(xiàn)”,佛陀還堅持“出于房外露地經(jīng)行”。最有趣也最耐人思省的,《雜阿含》卷四十二內(nèi),說“佛在東園鹿子母講堂,……東蔭蔭中,露地經(jīng)行,”當時有個異學(xué)名叫婆羅豆遮婆的,竟氣勢洶洶地罵上門來了;他看見佛陀還是安步經(jīng)行,宛若無事,就又追在背后罵不絕口;等到“世尊經(jīng)行已竟,住于一處”時,他還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逼問佛陀:“瞿曇伏耶?”佛陀卻開示他說:你無故侵犯人,想壓倒人了,來造成自己的勝利,結(jié)果只能替自己樹敵結(jié)怨,別無好處;因為伏者的內(nèi)心,即使天睡夢中都不會忘記自己的仇恨,他會刻骨地企圖報復(fù)的。我們還是相互尊重,和平共處,不強分什么誰勝誰伏吧!
三
澡浴,也是佛陀一種特殊的嗜好。《中阿含》卷二十七說“世尊則于哺時,從宴坐起,堂上下來,告曰:阿難!共汝往至阿夷羅和帝河浴。”同《經(jīng)》卷二十九說“世尊將尊者烏陀夷往至東河,脫衣岸上,便入水浴。浴已還出,拭體著衣。”《長阿含》卷三說佛陀在涅槃前,還和許多弟子到拘孫河洗了一次澡!对鲆话⒑肪砹,《雜阿含》卷四十四,還有著這么一個內(nèi)容相同的故事:住在孫陀羅江邊的一個異學(xué),跑到祗樹給孤獨園,邀請佛陀到孫陀羅江去洗澡,佛陀問他為什么必須要到那條江里去?異學(xué)“白世尊曰:孫陀羅江水,是福之深淵,世之光明,其有人物在彼河水浴者,一切諸惡,悉皆除盡。”佛陀當時就批評這是迷信,說他這樣做,是“猶盲投于冥!”假如不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滌蕩殘存在思想感情上的污垢,那就是“宿罪內(nèi)充軀,彼河焉能沐!”佛陀并說,如其“阇行不清凈”,不但恒河、婆修多河、孫陀利江里的水,不能洗滌,就是在形式上舉行“布莎”也是空的。
《增一阿含》卷二十八內(nèi),佛陀還向弟子們提倡建筑浴室。說有了浴室,對人民有很多好處:一、除風(fēng)濕,二、治療一切與之相適應(yīng)的疾病,三、除污垢,四、使身體輕便,五、使身體肥白。不但提倡建筑浴室,在同卷經(jīng)文內(nèi),還提倡“施人楊枝”。(《毗尼日用切要》:“楊枝,律中名曰齒木。”又《南海寄歸傳》卷一說“每日朝旦,須嚼齒木揩齒,……,盥漱清凈,方行敬禮。”因為在佛陀時代,根本談不上今天使用的牙刷牙膏,只好教人折取細嫩楊枝,截為斷段,將一端用齒嚙羢了,即用以揩齒,名曰齒木)佛陀說用楊枝揩齒,不但可使口腔不臭;并能幫助消化和減輕眼內(nèi)的火熱;因之贊嘆施人楊枝,也是有功德的。
四
佛陀不但對個人生活,重視清潔衛(wèi)生,對環(huán)境的清潔衛(wèi)生,也是十分重視的!吨邪⒑肪戆苏f:佛陀在毘舍離時,有一天,望見天色晴明,將許多東西抱出,抖了,抹了,放在太陽里曬;不料后來天氣漸變,黑云蔽日,眼看要下雨了,佛陀又趕忙將東西抖了,抹了,抱到房內(nèi)去;可是收拾好了,雨還沒有落下來,佛陀又趕忙拖著一柄掃帚,將自己弄臟了的地面,掃得干干凈凈。《增一阿含》卷二十五說:佛陀告訴弟子,在掃地時,應(yīng)先辨別風(fēng)向,好好將灰屑掃聚一處,畚了出去;還要仔細檢視,看地面掃干凈了沒有?不然,到處坌的都是灰,甚至粗心大意,地面還留積一些討厭的灰屑,這是不能成就掃地功德的。若掃塔內(nèi),先應(yīng)灑水;遇有瓦礫,要撿出去,凸凹不平的地方,也要動手修治,使之平整。從這些地方,我們不難體會佛陀是具有勞動熱情的,對公共衛(wèi)生工作,更是非;钴S與愛護的。
五
佛陀不但重視公共衛(wèi)生,也十分重視公眾的利益。《增一阿含》卷二十七內(nèi),佛陀勖勉“比丘,當念修行此五惠施”。——“一者造作園觀”,佛利公眾游憩觀賞;“二者造作樹林”,綠化名勝風(fēng)景區(qū)和城市、鄉(xiāng)村、道路,增加公眾生活里的美感;“三者造橋梁,四者造作大船,五者”在路旁“造作房舍住處”(《雜阿含》卷四十二,為“回路造房舍,……行路得止息。”)盡量發(fā)展交通事業(yè),使公眾在行程中,感到舒適便利。佛陀就是勖勉我們出家比丘,把努力這種公眾事業(yè),作為自己修行的!峨s阿含》卷四十二說,波斯匿王請求佛陀開示布施功德,最后佛陀也是拿這種公眾事業(yè)相勖勉;并且認為他是國王,力量很大,只要在實際上能努力去做,那就將“譬如重云起,雷電聲震耀,普雨于土壤;百卉悉扶疏,禽獸皆歡喜,田夫并歡樂”!——我們不難窺測佛陀內(nèi)心,是如何地強烈希望當時人民能夠獲得幸福愉快的生活呀。
六
《增一阿含》卷五:“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告訴比丘:其有瞻侍病者,則為瞻侍我已;有看病者,則為看我已。所以然者,我今躬欲看視疾病。”并且把侍護病者,看望病者,認為是“施中最上,無過是施”。因此在出家弟子中,像尊者婆耆舍、叵求那、跋迦葉、均頭,甚至是一個年少的新學(xué)比丘病了,佛陀都親自去前往探視慰問,并且發(fā)動一些比丘前往慰問,又隨時向其他的比丘探詢病者的情況。像這類的描畫,在《四阿含經(jīng)》內(nèi)是相當多的。不但對出家比丘,就是許多在家信眾病了,佛陀也非常關(guān)切他們,常常親身前往探視慰問。這一類的資料,在《雜阿含》卷三十七內(nèi)特別突出。又《增一阿含》卷二十四內(nèi),佛陀告訴病者,應(yīng)該注意下面五項事體:一、慎重選擇飲食的質(zhì)料;二、不要隨時濫喝濫吃;三、要信任醫(yī)藥;(遍讀全經(jīng),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像中國習(xí)俗,偏不信任醫(yī)藥,而去搞什么“敕茶”“畫水”或者“求香灰”“求藥簽”的);四、設(shè)法排遣自己的憂愁和瞋恚,常使精神上保持寧靜和愉快;五、對待護自己的人,要體貼,不要鬧脾氣。同時佛陀告訴侍護病者的人,也要注意五項事體:一、要具有醫(yī)藥常識;二、善于言談,常向病人溫慰寬解;三、不要貪睡,對于病人,最好能做到先起后臥;四、要細心耐煩,不能貪圖病人的飲食;五、能方便為病人說法。佛陀逝世已經(jīng)有二千多年了,不但這種深切同情病人的心思,值得我們作弟子的學(xué)習(xí);就是所提出來的“養(yǎng)病”“侍護病人”的方法,也還是具有極大的現(xiàn)實意味,是我們應(yīng)該重視的。
《增一阿含經(jīng)》卷十八內(nèi),說“王波斯匿,與世尊辦種種飲食,觀世尊食竟。白世尊曰:‘……世尊……亦當有老病死乎?’世尊告曰:‘如是,大王,如來亦當有老病死’”為什么?因為“我今亦是人數(shù)”,佛陀晚年,常感背脊痛,經(jīng)內(nèi)有很多地方,都提到了這一回事!对鲆话⒑(jīng)》卷二十七、《雜阿含經(jīng)》卷四十四的,還載有這樣一個大同小異的故事:“佛在拘莎羅人間游行,至浮梨聚落,住天作婆羅門奄羅園中,尊者優(yōu)婆摩為侍者。爾時世尊患背痛”,告訴了優(yōu)婆摩;優(yōu)婆摩跑到天作婆羅門的住宅內(nèi),恰好碰見他的理發(fā),優(yōu)婆摩將這消息告訴了他,天作趕忙“以滿缽酥,一瓶油,一瓶石蜜,使人擔(dān)持,并持暖水,隨尊者優(yōu)婆摩詣世尊所,以涂其體,暖水洗之,酥蜜作飲;世尊背疚即得安隱”。就是佛陀將要在雙林入滅的時候,還在向弟子們訴說自己的背痛。
七
佛陀平常對于自己弟子的態(tài)度,不但慈愛、坦率,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還表示了相當?shù)淖鹬!吨邪⒑?jīng)》卷五十六說:有一次,“世尊將尊者阿難,往至梵志羅摩家,爾時梵志羅摩家,眾多比丘,集坐說法”,佛陀馬上招呼阿難,不要敲門,就和阿難悄然屏息,站在門外,深怕里面發(fā)覺了。“待諸比丘,說法訖竟,……默然而住”;佛陀才有意識地咳了一聲,用手敲門;等到眾多比丘,發(fā)覺了佛陀的聲音,知道自己最敬愛的導(dǎo)師也來了;我們不難想象,大家是以如何歡欣、激動的心情爭相跑出來迎接佛陀的!吨邪⒑(jīng)》卷五十說:尊者烏陀夷在阿和那這個地方乞食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佛陀也在這里乞食,他因很久沒有會見自己的導(dǎo)師了,當時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歡喜。于是暗自忖度:假如佛陀今天到那個林野經(jīng)行時,我也暗自跟在佛陀的背后經(jīng)行;假如佛陀今天到那個林野宴坐時,我也要暗自在佛陀的附近,找個適當?shù)胤窖缱km然結(jié)果都滿足了他的愿望,但是宴坐時,心情總還牽掛佛陀,怎樣也按不下去;于是就只好向著佛陀跑去了;佛陀發(fā)現(xiàn)了烏陀夷,驚喜地喊著他的名字,問他是不是安隱快樂,氣力如常;問他在生活上有什么困乏!吨邪⒑(jīng)》卷四十二說:有一天,眼看太陽要落山了,佛陀還在荒野內(nèi)踽踽獨行,于是就向一個不相識的窯匠要求,希望能到他的空窯內(nèi)借宿一宵。窯匠說:對不起,里面已先有一個沙門借住了,只要他同意,我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佛陀跑到窯門邊,看到里面果然端端正正地坐了一個比丘;遂又向比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比丘說:只要主人答應(yīng)了,我還有什么意見哩。先生,你看這里面的草不是已墊好了嗎,只要先生高興,就請進來住吧。佛陀遂到附近把腳洗了,再回入窯內(nèi),將尼師壇鋪在草上,自己也就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了。天麻麻亮了,佛陀瞥見比丘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神志恬適寧靜,不覺油然起了一種尊敬的念頭,遂向比丘問道:“汝師為誰?依誰出家學(xué)道受法?”比丘才說自己名字叫弗迦羅娑利,師父就是釋迦牟尼佛。佛陀聽了,真是又驚又喜,隨問:你認得自己的師父么?比丘說:慚愧,我還沒有見過自己師父的面哩。佛陀又自動為弗迦羅娑利說了一些修行的道理,使他在思想上徹底明確了“覺白凈法,斷疑度惑,……不復(fù)由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同時也使他逐漸明確了現(xiàn)在替自己說法的,也正是自己平日所衷心傾慕的師父,不覺激起了弗迦滿腔悲喜愧悔的復(fù)雜心情,倒身向著佛陀禮拜說:師父,請您慈悲我吧!您看我如愚如癡,不識良田,遇到了自己最尊敬的師父,還泛泛地喊為先生一點禮貌都沒有,這是多么可恥的罪過。佛陀安慰弗迦羅婆利說:不錯,把自己的師父喊作先生,這不能不說是愚癡;但是,你這不是有心,原來你就不知道唄。同時你更應(yīng)該明確,任何罪業(yè),只要自己能夠真誠懺悔,不復(fù)更作,罪業(yè)也就如霜遇日,潛消于無形了;擱在心里,反而會變成自己的障礙,這是不能不注意的!吨邪⒑(jīng)》卷十九說“一時佛游舍衛(wèi)國,在勝林給孤獨園,爾時尊者阿那律陀,……住娑羅邏巖山中”,距離給孤獨園不還,“尊者阿那律陀,過夜平旦,著衣持缽,入舍衛(wèi)乞食,……見尊者阿難亦行乞食。見已,語曰:‘賢者阿難,當知我三衣粗素壞盡,賢者今可倩諸比丘為我作衣’”……“于是世尊見尊者阿難,手執(zhí)戶鑰,遍詣房房;見己,問曰:‘阿難,汝以何事乎執(zhí)戶鑰,遍詣房房?’尊者阿難白曰:‘世尊,我今倩諸比丘,為尊者阿那律陀作衣。’世尊告曰:‘阿難,汝何以故不倩如來?’”阿難隨即乘勢合掌向佛:“唯愿世尊往詣婆羅邏巖山中,為尊者阿那律陀作衣”。佛陀率領(lǐng)阿難及諸比丘到了山里后,“大目犍連,亦在眾中,于是世尊告曰:‘目犍連,我能為阿那律陀舒張衣裁,割截連綴而縫合之。’”目犍連趕忙說:世尊,先請您裁好以后,還是讓我們大家來連綴縫合吧。世尊很高興地將布舒張,量裁好了,分別交給大家連綴縫合;眼見快要縫合好了,才喊著阿那律陀說:你應(yīng)該感謝大家,為大家說說迦絺那法;我現(xiàn)在覺得有些腰痛,要休息一下了。《增一阿含經(jīng)》卷三十一說:尊者阿那律因雙目失明,在摸著縫補衲衣時,自己不能穿針,于是就縱聲喊道:有發(fā)心修福的么?請快快來幫我穿針。佛陀就搶上前去替他將針穿好了。阿那律說:世尊,您怎么來了呢?我是在喊世間發(fā)心修福的人呀,難道世尊的福報還沒有滿足么?佛陀笑向阿那律道:將獲眾生,在眾生面前修福,我是盡未來際都不會感到滿足的。應(yīng)知將護眾生,在眾生面前毫不疲厭地修福。這是佛佛相授,祖祖相承的不二法門,也是佛法能夠久住世間的真髓,舍卻了這點靈丹妙藥,眼見佛都就只有“變質(zhì)”和“滅亡”,這是我們佛弟子應(yīng)該加倍警惕的。
八
佛陀不但對自己的弟子,無論對任何人,除了堅持真理外,都是誠懇、親切、慈藹、謙謹?shù)摹別的故事,暫置不談。即如用“共相問訊”“面相慰勞”的詞句,來描寫非佛教徒與佛陀會見的情景,在四《阿含經(jīng)》里,可能亦在百處以上。如“相”“共相”,這都決不是單方面的動作,足見佛陀平日在思想上不僅尊重自己,也是非常尊重別人的,F(xiàn)在只從《雜阿含經(jīng)》卷四內(nèi),拈出幾節(jié)經(jīng)文,來做具體證明。——一、“有年少婆羅門,名優(yōu)多羅,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二、“有年少婆羅門,名優(yōu)婆迦,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三、“有長身婆羅門,……乘白馬車,諸年少婆羅門,前后導(dǎo)從,持金柄傘蓋,執(zhí)金澡瓶,出舍衛(wèi)城,詣世尊所,……面相問訊慰勞已”;四、“有年少婆羅門,名僧迦羅,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五、“有生聞婆羅門,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面相問訊慰勞”,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主客雙方,面對面地互相問訊,互相慰勞”。“年少”,足見資歷不深,佛陀竟亦毫不輕慢,儼然如接大賓,“面相問訊慰勞”;“乘白馬車”、“持金柄傘蓋”,這又是何等顯赫?佛陀既不拒諸千里之外,也不捧而置之九霄云上,還是平等平等,“面相訊慰勞”。這已經(jīng)足夠我們嘆服了。至于“婆羅門”,在許多佛弟子心目中,是一向認為自己隔了一層的“異教徒”。最歡喜存著狹隘觀念的;而佛陀當時卻偏能水乳交融,殷勤接待,“面相問訊慰勞”。
九
佛陀日常說法,多喜以“戒”“施”并提,所謂“戒論施論”的詞句,僅在《中阿含經(jīng)》內(nèi),恐亦不下五十處。據(jù)我體會,戒的精神,主要是不侵損他人的權(quán)利和生命;施的精神,主要是還要進一步去幫助人家。如通常說施有三種:一、財施,就是要用自己的財物和體力腦力(即所謂“內(nèi)財”。)。去幫助人家,使之得以減輕苦惱,增加快樂;二、法施,主要是啟發(fā)別人的智慧,使之能發(fā)現(xiàn)真理,堅持真理;三、無畏施,是要他使人民脫離怖畏,不感受任何惡勢力的威脅與侵襲。根據(jù)今天世界的情況來說,戒與施的精神,還是非常迫切需要的。
十
我并不否認佛陀廣大深妙不可思議的境界,但我認為佛陀是人的升華,是由人的本位進修而成功的。假如在人的基礎(chǔ)上,做得不太牢實,那是很危險的,是不可能上升而成為圣者的。因之我在輯錄佛陀日常生活時,都是從人的角度出發(fā)的,可能易知易行的。那么廣大深妙不可思議的境界,是平地上的樓閣。我們目前最需要的,還是牢實的地,因之那些廣大深妙不可思議的境界,我都從略了。
十一
佛陀的法身,是常住不滅的;佛陀的智慧功德,存活在廣大的人民心里。只要我們作弟子的,能夠掌握佛陀日常生活的精神,用以作為自己光輝的榜樣,亦步亦趨,不屈不退,佛教是會發(fā)出更強烈更絢爛的異彩而永耀于人寰的。
(原載《現(xiàn)代佛學(xué)》一九五六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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