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禮祖庭記

  參禮祖庭記

  蘇長公詩云:“不向南華結(jié)香火,此生何處足真依”?足以余于丁丑八月八日辭廈門閩南佛學院教職至曹溪。余之得至曹溪也,倭寇實促成之;然而使之饑寒疾病,不能如讓和尚之一住十五載者,亦倭寇也。余在曹溪兩月,惡瘡纏綿,迄未能愈。體氣贏之,無力更同向上一著,閑尋碑碣,以考祖庭事實,乃有可以補正曹溪通志之訛略者。語云:入由不得寶,負石歸宋,猶愈于空手返。足則斯記之作,或亦足以解嘲矣。茲分六段述之。

  南華寺之形勢

  曹溪通志云:“南岳蜿蜒迤東,至庾嶺而分三派:北則豫章,順流而下衍洪都,結(jié)為匡廬。中則甌越,翔武夷,過天臺,靈隱而窮普陀。南則張為全粵而盡羅浮,曹溪居其心。曹溪北去韶州五十里,南至廣州七百里;界清遠,翁源之間,背武夷而面南岳,左二羅而右庾嶺。寺居溪北,去蒙蘭三十里。自庾嶺數(shù)目里至攸嶺,西北行四十里許融結(jié)寶山,特出大象嶺,乃轉(zhuǎn)一山端從寺后,悠然結(jié)局。左麓寬展而右緊抱,宛如象鼻之卷。其余支四折而盡于小象嶺。香爐峰高起為朝山,左右羅漢諸峰,聯(lián)絡(luò)參拱。曹溪繞其前,渾溪纏其后,會于小象嶺下,折而西流可五里許,馬鞍石寶二山,對若捍門然。又流十里許至虎榜由與湞江會!彼寡砸矘O盡形象之勝,而南華寺附近之實在情形,則猶待于說明。所謂寶山者,即寶林山,又名寶蓋山。高約二里,端嚴凝厚,為南華寺之主峰,余曾一登其巔。遙見東南十余里處,雙峰森削,矗峙云端,叩之同行,謂名狗耳嶺,曹溪發(fā)源于彼,亦即寶林山之來龍也。狗耳嶺西北行至迷軍山而分為三支,其一為香爐,羅漢諸峰,環(huán)拱于南,曹溪循其麓而西注。其一環(huán)拱干渾溪之北岸,與南支合成一正圓形。又一即寶林山及大小象嶺,橫互其中而構(gòu)成太極圖形。造化之奇,嘆觀止焉。

  迷軍山又稱黃巢山,相傳黃巢作亂過曹溪時,斷大鑒一指,將之而去,至此黃霧四塞,不辨路徑。黃巢懼,急送指還而后霧開,故名。惟并不高峻,雄厚則有之,寶林山承其勢而衍為大小象嶺。大象嶺長約里許,略具象形,南華寺即奠基于其中間。足故寶林山雖為主峰,而實偏于南華寺之東北里許。小象嶺回折至南北兩支合勢之處而盡,曹溪繞出其麓與渾溪會。

  嶺南平衍,望中皆是稻田,農(nóng)民賴曹溪之澤,歷來無水旱之患,據(jù)謂每年出米約可得數(shù)千石云。惟香爐羅漢諸峰,高過寶林及大小象嶺,望斷南瀛,不免令人生逼仄之感;復無樹木,益形蕭索。嶺北崗巒起伏,農(nóng)田不多,而林木蒼蓊,頗饒幽趣,居民中乃有擁資數(shù)萬者,為嶺南所無。至于溪之水,亦較曹溪為豐。南華寺附近之形勢,約略如此。

  興廢沿革

  梁天監(jiān)初,西域有智藥三藏者,浮海西來,自廣州登陸而北。經(jīng)曹溪口,掬水飲之,香美異常。語其徒曰,此水與西天之水無異,源上必有勝地堪為蘭若者。乃溯流窮源,至于曹侯村,四顧水山回環(huán),峰巒挺秀,嘆曰:宛如西天寶林山也。顧謂居民曰:可于此山建一梵剎,百七十年后,當有無上法寶,于此演化,得道者如林,宜號寶林。時韶州牧侯敬中,以其言具表奏聞,上可其請,賜額寶林遂成梵宇。此梁天監(jiān)三年事,前于六祖生年貞觀十二年戊戌二月八日子時,一百三十四年。隋末兵滅,鞠為茂草,爾時建筑規(guī)模,亦更無可考見。想開創(chuàng)之初,篳路藍縷,當不能宏麗壯嚴如京師諸寺剎者也。

  唐咸亨二年,六祖北上尋師,至于韶州,遇高行士劉志略結(jié)為交友。志略有姑為尼號無盡藏,當讀涅槃經(jīng)。祖暫聽之,即為解說其義。尼遂執(zhí)卷問字,祖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曷能會義。祖曰,諸佛妙理,非關(guān)文字。尼深嘆服,號為行者,又告鄉(xiāng)里耆艾,申請供養(yǎng)。于是眾議營葺寶林古寺,俾祖居之,四眾云集,俄成寶坊、尋以求法心切,決然舍去,直造黃梅。此景德傳燈錄卷五之說,與壇經(jīng)自序品不合。白序品云:“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遠,不經(jīng)三十余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狈蜃孕轮葜咙S梅約三千里,以每日行百里計之,三十余日,差足以達,則又何能待營葺告成而后去耶?燈錄之說,蓋不足據(jù)。宋高僧傳卷八云:“有勸于寶林古寺修道,自謂己曰,本誓求師而貪住寺,取乎道也,何異卻行歸舍乎,明日遂行!贝瞬羁尚。大約祖與劉志略本有瓜葛,便道訪舊,因而談玄,又因而有住寺之勸,一席間事,費時不多,無背于自序品之說。然既勸祖于寶林古寺修道,而不及營葺之事,豈當時猶有殿堂禪室,堪寄瓶缽者乎。其如魯?shù)铎`光,巋然獨存于兵火之余,抑更經(jīng)檀施之復與締構(gòu),不可得而知矣。

  自序品又云:“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此得法南歸后事,傳燈錄,高僧傳以及法海所撰事略,皆無記載。然以情理度之,時祖雖得東山衣缽,而見嫉于神秀之徒,瑣尾流離,無枝可托。曹溪有寶林寺,復有無盡藏等虛心求法之士,人地相宜,暫來寄跡,乃意巾事。此次僅居九月,而其為當?shù)厝耸恐瞥?則可想見。故嫉之者得以按圖索驥,遠來加害,今香爐峰下猶有避難石云。至于修造,則無盡藏等既非有力之人,祖猶作俗士裝,時亦其暫,當無可觀。

  儀風元年祖在廣州祝發(fā)受戒,二年春,辭眾歸寶林。印宗與緇白送者千余人,直至曹溪。時荊州通應(yīng)律師與學者數(shù)百人依祖而住,故事略有云:“師至曹溪寶林,觀堂宇湫隘,不足容眾,欲廣之。遂渴里人陳亞仙曰,老僧欲就檀越乞坐具地,得否。仙曰,和尚坐具幾許闊。祖出坐具示之。亞仙唯然。祖以坐具一層,盡習曹溪四境,四大干現(xiàn)身坐鎮(zhèn)四方,今寺境有天乇嶺,因茲而名。仙曰,也知和尚法力廣大,但吾高祖墳?zāi)?并坐此地,他日造塔,幸望存留,余愿盡舍,永為寶坊!贝私晕礊閭鳠翡浖案呱畟魉,余亦疑之。大六祖此次之來曹溪,送者千余人,韶州刺史韋據(jù)且請于大梵寺轉(zhuǎn)妙*輪,并受無相心地戒。一時聲勢,何求勿得。必待顯示神通而后得地,足無信心檀施矣。故宋姚令威西溪叢話卷上云:“咸亨中有晉武侯玄孫曹叔良者,住在雙峰山寶林寺左,時人呼為雙峰曹侯溪。至儀鳳中,叔良惠地于大師。自開元天寶以來,時人乃號六祖為雙峰和尚。傳后題云(按是唐李舟作能大師傳,今佚)。安南越記,晉初,南方不實,敕授恒山立曹溪為鎮(zhèn)界將軍兼知平南總管。晉室復后,封曹侯為異姓干,居石角雙峰兩嶠之間。自儀鳳二年,叔良惠地于大師,愿陪貴寺,方呼為雙峰曹侯大師也!睋(jù)此可知事略之說,乃粉飾之詞也。

  事略又云:“師游境內(nèi),山水勝處輒憩止,遂成蘭若一十三所,今日花果院,禁籍寺門!弊愠鲃x之外,又有附庸之蘭若十三所也。上剎建設(shè)情形,已無可考;ü褐z址,亦無一存,僅能于曹溪通志中知其名目位置而巳。茲特錄之于次,以見當時之偉觀。

  一興云寺,在庫前。一崇云寺,在楊梅田頭山。

  一資圣寺,在石寶坪。一靈山寺,在雙石嶺尾,即虎榜山水口。

  一當林寺,在曹岡。一原峰寺,在譚田頭,即高陂角。

  一寶興寺,在演山顯村。一郁林寺,在其田。

  —高泉寺,在渾溪。一東林寺,在蒼村。

  一望云寺,在木坪。一深峰寺,在社溪。

  據(jù)上所列僅十二所,其一或者以為即是主剎。非也,蓋事略既謂花果院十三所隸籍寺門,主屬分明,不容混計,則十三所中,已有一所之名目位置,早巳失傳矣。

  祖之入滅,為先天二年八月三日,住持寶林,共三十六年。此三十六年間,中宗改寺名為中興,及賜摩納寶缽于前,武后又于萬歲通天元年賜水精缽盂,摩納袈裟等于后。睿宗神龍三年改稱法泉,勅韶州剌史重加嚴飾,并賜祖新州舊宅為國恩寺。山門鼎盛絕后空前,乃曹溪之黃金時代也。嗣后,開元中又改稱建興,上元中改稱國寧。(此據(jù)西溪叢話,又云神龍中改為廣果。)上元元年肅宗遣使就請祖衣缽歸內(nèi)供養(yǎng)。至永泰元年代宗夢祖請衣缽,勅遣鎮(zhèn)國大將軍劉崇景頂戴送還,并令僧眾親承宗旨者,嚴加守護,勿令遺墜。憲宗元和七年,嶺南節(jié)度使馬總請于朝,為祖求稱號,詔謚大鑒禪師,塔曰元和靈照。柳宗元,劉禹錫等撰文記之。

  唐末劉氏稱制番禺,每遇上元燒燈,迎真身入城,為民祈福。宋太祖平南海后,韶州盜周思瓊判亂,塔廟悉成灰盡,而真身為守塔僧保護,一無所損。尋有制興復,功未竟,會太宗即位,留心禪門,頗增壯麗焉。太平興國三年,改稱南華,加謚大鑒真空禪師,塔曰太平興國。真宗天禧四年,帝承莊獻皇太后旨,遣使曹溪,迎信衣入宮瞻禮,尋送還并賜藏經(jīng)供器。仁宗大圣十年,復迎真身及衣缽入大內(nèi)供養(yǎng),仍遣使送歸曹溪,加謚大鑒真空普覺禪師。神宗熙寧元年,又加謚大鑒真空普覺圓明禪師。三朝優(yōu)禮,不讓李唐,祖庭固仍盛也。南宋紹興二十四年,塔復罹回祿之變,至三十三年,由住持僧奉寧募捐修復。

  元末群盜遂起,所至焚掠,南華自亦不免。至洪武初元,已頹敗不堪矣,永樂間始稍加修葺。其后宣德朝則有金書法華經(jīng)及絲繡羅漢十八幅之賜,正統(tǒng)朝則有金書華嚴經(jīng)二部之賜,弘治及嘉靖朝,則有九蓮觀音像及護持金牌之賜。復經(jīng)僧慧淳于成化二十一年重建信具樓,僧如靖于正德二年重修六祖說法堂,僧清潔于正德十二年重修大殿,僧太倉于嘉靖十六年自費重修祖殿,僧悟全于嘉靖二十年重建方丈,僧文瑞于弘治間重修禪堂,僧智漢于正德十一年重修塔,俱見曹溪道志各碑文。祖庭慧命,賴此得免于中絕,而零落之狀,略可概見。即于此時,復由十方制而變?yōu)樽訉O制。

  萬歷間,南華殿宇,有寶林門,羅漢樓,大殿,經(jīng)閣,鐘鼓樓,祖殿,塔,禪堂,法堂,方正,猶具叢林氣象,而寺僧則習于下流,無復僧相。憨山中興曹溪禪堂香燈記中云:“僧徒各務(wù)莊農(nóng),失其本業(yè)。久而不法,招集四方亡命,盤據(jù)山中,開張鋪店,屠沾淫賭。初借貲于僧而后反為害。山場田地房舍多被吞噬,日久廬墓遍山中。積年既久,牢不可破,僧俗倒置,穢污叢雜。由是而外侮日至,官訟勾牽,動以奸為名,而僧不堪命!庇种信d寶錄云:“寺中百門,皆為其戶,入門絕無人跡,惟祖殿侍奉香火數(shù)僧及住持方丈而已!彼ヮj蕪穢,至于此極,殆不足以使人信其過去之光榮史矣。屯鹽海門周公署南韶,欲力振之,未幾而去。既而惺存祝公視事韶州道,乃毅然拯救。會直指程公達,兩廣制府劉公繼文亦謀修建,共推憨山大師肩其任。師以庚子冬月應(yīng)命入山,念祖庭法道攸系,誓死從根本上著手整理。選僧捧誦以祝禧。授戒法以勵清修,教僧童以樹人材,培祖龍以護道脈,改風水以消兇煞,驅(qū)流棍以除腥羶,新祖庭以崇香火、辟神路以壯規(guī)模,擴廊廡以整瞻視,清租課以厚常住,立庫藏以儲蓄積,設(shè)監(jiān)寺以專典守,刻號票以明收支,種種頹靡,一旦振起。又念禪堂為道場根本,乃為僧居,即捐資買地,移七主,各為修整安居,以易其基。繼修正堂五間,前殿五間,穿堂三間,左右廊房各七間,方丈庫房各三間。復以自買梅檀林房以易僧居為香積廚,修華嚴樓為祖庭頭門,建無盡庵以補漢龍,買僧寮以為藥寶,立智藥三藏為開山祖。百廢具舉,凡七年而工將半。豪右忌之,誣以侵吞常住,訟于按臺。經(jīng)百案白,而師以老病謝事,建設(shè)未完,大德又去,子孫頑劣,乃無軌范,足以終為復興之障也,惜哉。

  清康熙朝,平南王尚可喜人粵,興崇梵宇。知海內(nèi)選佛名場,曹溪實首屈一指,即為規(guī)畫修復。土木所費,約十余萬,總理其事者為真修實行和尚。今據(jù)碑文,約略述之于次。

  據(jù)事略,寺殿前有潭一所,龍常出沒其間,觸撓林木。一日現(xiàn)形甚巨,波浪洶涌,云霧陰翳,徒眾皆懼。祖叱之曰,你只能現(xiàn)大身,不能現(xiàn)小身。若為神龍,當能變化,以小現(xiàn)大,以大現(xiàn)小也。其龍忽沒,俄頃,復現(xiàn)小身躍出潭面。祖展缽試之曰,你且不敢入老僧缽盂里。龍乃游揚至前,祖以缽舀之,龍不能動。祖持缽歸堂,與龍說法,龍遂蛻骨而去。宋高僧傳所記大同;當是事實。自龍化后,六祖擬以土石將潭填平,于上建殿,功尚未完而寂。憨山大師亦有志填筑而亦未果。平藩填平之,即于上建大雄殿。殿前為羅漢樓,樓下列四天王像,蓋即古制山門也。殿后原為御經(jīng)閣,改為新祖殿。門前左右列御碑亭,殿左有鐵塔一座,所以鎮(zhèn)壓龍屬者。義左列說法堂東角為普庵殿,前折而西為南廊,又前折而左皆僧寮。殿右為西廊,亦僧寮,前折而左為南廊。是為正區(qū)。

  “新祖殿左為舊祖殿,殿之前階,即陳亞介祖墓,墓前數(shù)步為寶塔,塔前為諸天殿。祖殿左為方丈,其前為本來堂,說法堂,又前為禪堂,其右為伽藍堂,又前為尚王生祠,祠后為韋馱殿。說法堂之東為護法堂,其側(cè)為觀音殿,西向。護法堂之前東廠為香積廚,亦西向。是為左區(qū)。

  舊祖殿后為程蘇庵,又左后為飛錫橋,為伏虎亭,龍王亭。其正區(qū)羅漢樓之前為寶林門,又前為曹溪門,為挹翠亭。最前為曹溪古渡亭,亭前即曹溪。挹翠亭之東為觀音橋,又東為東來橋,通翁源路。挹翠亭之西為西宋橋,又西為飲香亭,通曲江路。此其建筑規(guī)模,堪稱宏大;復請木陳高足雪禪師為住持,阿盤繼之,曹溪宗風,稍稍復振。

  阿盤之后,無可征考,而十房子孫,則依然存在。又曹溪通志卷首所繪南華全圖,塔前無殿宇,大殿前僅有鐘鼓樓,羅漢樓,及降龍塔,御碑亭,與平藩所建筑者不合。或者該圖足道光十六年劉學禮重刊通志時所補,而諸大殿,普庵殿以及僧寮等在當時皆巳不存矣。同治甲戌,林述訓,張希東等募集萬金,將全部屋宇重加修葺,至光緒元年而工始竣。民國八年李根源等捐貲補苴罅漏。白此以后,日漸衰頑,至民二十二年而寺僧之墮落,一如憨山未至南華之時。據(jù)虛云和尚云,祖殿前左右兩廂開鋪賣鴉片·,殿后即兩大毛坑,其他可知。

  民國二十二年,李漢魂師長駐節(jié)韶州,偶游曹溪,見寺僧不肖,有辱祖庭,乃發(fā)重興之愿,當即派員入閩迎鼓山涌泉寺住持虛容和尚工持其事。一時善信如云,群起為助。其建筑圖如次:

  據(jù)圖,建筑用費,約須三十萬元,方能全部落成。茲則匕有變更,詳后現(xiàn)狀篇中。然有一事應(yīng)為諸方言者,則子孫派中,僅十余人,且皆關(guān)茸猥賤之大,此后無論如何,應(yīng)將十方制度維持弗墮使彼等重行竄入,貽祖庭之羞也。歷代住持職僧及尊宿

  南華開山于智藥,大成于六祖,如上已說。六祖滅后,繼法席者為令韜禪師,自后即寂寂罕閑。曹溪通志記歷代住持,不一其例。一則曰住持尊宿,僅古衲,憨山,融六三人。再則曰繼席宗匠,亦僅重辯等十九人。住持一職,開為兩類,巳不可解,且人數(shù)過少,一若祖庭事實更無可考者,茲足怪矣。余據(jù)南華現(xiàn)存碑記等,為之補出歷代住持四十三人,并存職僧之名。其有名字事跡可稽,而不能決其究任何職者,以尊宿稱之。避難來湘,無書可供檢考,寥寥百三十七人,私心總覺不慊。

  梁天監(jiān)三年寶林寺創(chuàng)建以后,爾時住持,究系何人,已不可考。或以為智藥三藏自主之?贾撬幦厮,在曹溪下游之蒙滾,即今離烏石車站五里之月華寺,今其真身尚存。設(shè)三藏自王之,不應(yīng)遺身他處,則似別有主持之者。此亦佛教史中之疑案也。據(jù)觀本法師之六祖道場概觀云:三藏真身,頭胸尚完奸,腰以下關(guān)節(jié)骨細碎剝落。香火僧以窮苦自諉,不加修理。則恐難以久存,有修福者,其留意之。

  唐先天二年至肅代之際,令韜禪師繼六祖為寶林住持。見傳燈錄及高僧傳等。

  元和十四年,道琳由曹溪率其徒請劉禹錫為大鑒撰碑文。見劉禹錫大唐曹溪第六祖大鑒禪帥第二碑。考令韜示化,壽九十五,上元元年曾卻肅宗入朝之詔,距元和十四年僅五十余年。則道琳或者即是第三代住持。

  宋開寶九年院主惠正大師懷感,都監(jiān)超凈大師道隆。見鐘文。

  天禧四年,南陽賜紫僧普遂奉上命為住持。陛辭之日,賜號智度禪師,錫以藏經(jīng)供器金帛等。當時恩顧,莫與為比。見余靖南華寺重修法堂記。

  寶元康定之間,寶緣禪師,奉上命繼智度為住持。亦見余靖重修法堂記。爾時有佑長老者,不知何許人,余靖有詩題于其所居寶林精舍之壁。

  元豐年間。第七代住持志拱,見鐘文。

  第九代住持清桂,字景蟾,見碑文。年月漫患無可考。

  紹圣左右住持重辯,見蘇軾與南華辯老十三扎等。按蘇軾南華長老題名記云:“吾宋天禧三年,曾有詔以智度禪師普遂住持,至今明公,蓋十一世矣”又書南華長老辯師逸事云:“余遷嶺南,曾識南華重辯長老。……予自南海還,則辯已寂久矣。過南華吊其眾,問塔墓所在。眾曰,我?guī)熚糇鲏鬯先A之東數(shù)里,有不悅師者,葬之別墓,既七百余日矣。今長老明公獨奮不顧,發(fā)而歸之壽塔!睋(jù)此則明公實繼辯老法席,而明公既稱第十一世,辯老應(yīng)足第十世住持矣。又此第十一世云者,似數(shù)智度禪師為第一世說。不然,自儀鳳二年(六祖住持寶林之第一年)至建中靖國元年(東坡作題名記之年)約四五百年,僅十一世,人事上殆不可能。

  元符崇寧之間,第十一世住持明公。

  紹興三十三年,敕差奉寧住持南華,見碑文。

  淳熙年間,第十九世住持祖瑩,又僧了暉,見碑文。按奉寧于紹興三十三年奉敕住持以后,即重新祖塔,至乾道三年又募捐鑄造大鐘一口,其鐘尚在。乾道之后即淳熙也,祖瑩既稱十九世,奉寧應(yīng)是十八世矣。

  宅慶元年住持閑云,又惠照,俱見碑文。

  此外據(jù)曹溪通志所記,宋代住持,又有智員,明禪師,因禪師,覺禪師等,手頭無補續(xù)高僧傳及五燈全書諸書,無可考。

  元法遵古衲禪師,丁亥之歲住持南華,至元二十八年示寂,世臘六十五。據(jù)其舍利塔記,謂丁亥之時,衣缽為有力者負去,轉(zhuǎn)輾獻之于上,仍奉旨給還云。

  大德五年,住持法脈,見碑文。

  明洪武二十五年至正統(tǒng)四年,第七十九代住持虛中觀意禪師。其蘿度師名道學,寶林山僧,俱見碑文。

  成化元年,寺僧有滿倉成公者,具疏處闕,請復祖業(yè)。十年第八十七代,住持惠勉。十三年僧崇曉建本慧淳頗有建設(shè)。又僧文瑞重修禪堂,俱見碑文。

  正德三年住持如靖,其蘿度師名惠鈴。又僧圓壁重建香積廚。十一年住持智漢,十二年住持清潔號靜堂。又僧圓通,襄理修建。俱見碑文。

  嘉靖八年住持圓璽修普庵殿,九年住持真圓修鼓樓,十三年第九十五代住持剩堂重修羅漢樓,又僧太倉重修寶林門,十四年住持真滿,十八年住持用周悟全號香溪,二十年僧明紀智綱重修飲香亭,二十四年第九十八代住持凈琛號石岡,二十七年住持凈,三十二年住持悟環(huán)修諸天殿,三十六年住持廣粢,俱見碑文。又有丹田禪師者,諱悟進,廣州新會潘氏子,生于嘉靖乙未,于三十二年禮南華寺智璉禪師蘿染,日誦金剛經(jīng)不輟。萬歷甲寅,沐浴更衣,怡然坐化,今其真身尚在。

  隆慶五年戶長僧如積改建車錫泉亭。見碑文。

  第一百八代住持象岡口禪師,第一百十二代住持新庵善禪師,年月難稽,而在性奎之前,見碑文。

  萬歷元年住持性奎妙善,又住持了頎,重建本來堂。二年住持海袖,又僧如用,性偉,惠宜。六年戶長僧超言,耆舊僧性憲請復寺田。七年住持應(yīng)頎,修觀音橋,十年住持宗,二十一年住持法潤子貸,建挹翠亭。戶長僧積昌,正華,妙傳,智螯,真權(quán),法泉。見碑文。又有行裕,凈泰等,見中興實錄。

  萬歷二十八年至三十七年住持憨山大師,融六繼之。順冶八年,平南靖南兩主至曹溪渠請楞嚴經(jīng)于廣州長壽禪林,賜紫,可知其世壽甚永。崇禎乙亥余集生居士往博山延請曾任廣州光孝寺住持之超塵禪師來曹溪立規(guī)矩,置田瞻眾。曹溪通志列超塵于繼席宗匠中,則超塵實繼融六法席者。超塵之后,為朝宗忍與大休珠?贝笮菪惺,有謂:“憨山與朝和尚之后,曹溪不復知性宗,師來得不墜!贝松蹩梢伞Iw融六系憨山門人,順治八年既在南華,中間復經(jīng)超塵之整頓,何得謂為不知性宗。或者融六等住持之期,皆不甚久,又不當寓曹溪,寺中一切皆為子孫派所操縱乎。

  又戶長僧道勝,都管福興,塔主了際,堂主本昂于萬歷四十八年重修祖殿。見碑文。此外翰林學士香山何吾騶有宿等持上人講堂詩。又御史順德梁元桂有秋日入曹溪宿等上人方丈詩。此等上人或即等持,住持年月,待后再考。

  順治九年,住持妙融,戶長僧宗肇,僧官圓旭,十房僧戒光,協(xié)理融祖沙門德融。十一年戶長,,協(xié)理糧事可相,十房僧智大。十五年住持德融,稱洞宗第三十一世嗣祖沙門,乃大休之高弟也,十七年,重修方丈。監(jiān)院慧聰。十八年住持慧聰,戶長德乘,十房僧達機,禪堂監(jiān)院可相,十房都管圓學。又僧真修,福恩于順治五年重修祖塔,八年重修飛錫橋。俱見碑文。

  康熙二年住持敬止,監(jiān)院可相,重修伏虎亭。三年戶長僧了凡,塔毛積宏。五年住持可相,塔主顯潔,十房僧性逵。六年住持德熙,十房管事如滿。七年,住持明曜顯。俱見碑文。此后乎藩重興曹溪,督工題名除信官外,寺僧有:賜紫重興曹溪沙門真修,督理都綱司兼禪堂監(jiān)院可相,監(jiān)修耆舊僧德興,凈裕,慧聰,塔主法乾,都管僧如滿,通圣,智大,湛怡,督理住持宗葦,前住持悟勝,圓義,能持。又重建藏經(jīng)閣督工題名有:勸緣戒僧真修,督理部綱司可相,住持宗葦,清晃,圓科,塔主德興,能持,都管真祥,福寬。又請雪樵住持山門公啟,具名者為:都綱司兼理禪堂監(jiān)院可相,僧綱司性昂,住持清晃,戶主法贊,塔主慧聰,耆歸德興,宗葦。

  雪拪住持之期,亦頗暫,故康熙十三年之住持為能遜,弘裕,又十房僧行章。十六年住持法乾,十房僧真謐,十七年住持阿盤智珠禪師,十九年住持可宣,十房僧行哲。

  雍正三年住持福成,又僧深湛,道峻,廣訥,侶樵,心廣,凈玉,真翠,悅權(quán),卓然。

  此外據(jù)道志又有德明原直賦,天拙宗三德亦嘗為住持,年月無考。天拙于順治十四年丁酉有和龍鼎茲南華即景詩八首,曲江令詹換緣有送天拙回曹溪詩,同時又有訪大休及雪之作,則其住持之期,應(yīng)在大休與雪之間也。

  天拙與雪同嗣弘覺態(tài),為臨濟宗,原直賦嗣靈巖儲,重辯嗣玉泉芳,清桂嗣黃龍南,智昺嗣佛鑒勤,明禪師嗣呂,因禪師嗣大意呆,覺禪師嗣藏叟珍,朝宗忍嗣天童悟,亦為臨濟宗。智度嗣廣濟同,寶緣嗣智門祚,則為云門宗。德明嗣慧林本,超塵嗣博山,大休珠嗣象田觀,心照融嗣珠,阿盤嗣弁山訥,皆為曹洞宗。三宗龍象,住持祖庭,繼繼承承,各以興復為念,絕未有私其所宗,排斥他系之事,貝”誠所謂方便多門,歸源無二者矣。獨怪明末清初燈錄之爭為不達耳。

  現(xiàn)狀

  自馬霸站下車后,南向行三里至光華亭,即見“通南山”三大字刊于對面山坡,蓋即小象嶺也。臼此更行二里,渡曹溪即至嶺下。曹溪之水清澈見底,而疾流有聲,膽卻者臨其上,必將掩耳而走,令人想見大鑒之惡辣犍椎。循嶺東行百余步,石壁上有廣東某居士題禪闡二字,又數(shù)十步,有李根源題菩提無樹四字,而曹溪-—帶適皆無樹,過客見者,莫不作會心之笑也。更東行二里,達曹溪門,南華寺之頭山門也。屋三大間,近檐際橫建額曰曹溪,其后豎建額曰敕賜南華禪寺。有聯(lián)曰:塵緣空寶鏡,嶺表一袈裟,宦二年立。前右辟曠地五畝略種花木,曰南華公園,乃六十七師四零二團第五連筑公路時所布置者。

  曹溪門后數(shù)十步為寶林門,額曰寶林,光緒二年額哲克,張希京,鄭紹忠,華祝三等建。有聯(lián)曰:東粵第一寶剎,南宗不二法門,民二十二年吳川李漢魂撰書。此后數(shù)十步,有井一口,石欄剝蝕,不見款識,殆即所謂羅漢井也。其后一二十步,為羅漢樓,上下兩層,各三大間,今皆拆毀,余猶及見之。上層檐際額曰:眾山一覽,乾隆丁亥立,后額曰:羅漢樓。左側(cè)空地置一銅鐘,高六七尺,大四圍,有文曰:“敕著韶州曹溪寶林山南華禪寺住持,嗣祖賜紫正覺了悟大師奉寧,謹募十方善男信女資財,鑄造大鐘,永鎮(zhèn)祖席。以此殊勛仰祝今上皇帝圣壽無疆,十方舍財檀信,增延壽福者。皇宋乾道三年歲次丁亥。”鐘后石堆旁有萬歷十年舍資僧信斷碑及嘉靖甲午修羅漢樓記碑。

  羅漢樓后十余步,即龍?zhí)哆z址,舊建大雄殿于其上,今巳拆去。志稱毆前二柏,祖所手植,亦巳不存。降龍塔則因修造尚未就緒,拆置地上。塔鐵質(zhì),共五級,每級高廣各二尺,上鑄佛像甚多,故又稱千佛塔,乃雍正五年所改造者。其旁有鐵鐘一口,高約三尺,大一圍半。有文曰:元豐五年第七代住持志拱造”。又民國八年趙藩書“聞思修”三字碑。有跋云:“南華寺巨鐘四,一南漢大寶七年,一宋元豐二年,一元豐五年,一乾道三年,名藍閟寶也。猶有元明制者,年近不錄。愿禪和子勵聞思修,庶不負東序之陳列焉!

  龍?zhí)杜f基之左,即新大殿。袤四十三步(常步),廣四十九步,高約六丈,土木工程費約四萬元。中塑大佛三尊及迦葉阿難,左右兩壁塑五百羅漢,后為泛海觀音,裝塑包銀共三萬元。門首有額三,一曰法鼓宏宣,林森書,一曰宣揚佛典,蔣中正書,一曰妙湛圓明,葉恭綽書。又大锏鐘一口,有文曰:大漢皇帝維大寶七年歲次甲子,正月一日戊寅,鑄造洪鐘一口,重銅一千二百六十斤于長壽寺,永充供養(yǎng)!庇衷:“南華禪院奉敕宣賜廣州長壽寺鐘一口,將鎮(zhèn)祖山,助資國祥。開寶九年院主惠正大師懷感,都監(jiān)超凈大師道隆!

  殿后支巨鐵鍋一口,高與人齊,大六圈,厚二寸,傳謂六祖在時所用之千僧鍋,恐不眾據(jù),亦無款識可考。此后歷十余級而上即靈照塔。塔五級,八方,每方闊七步。高約八丈。靈照二字,二十二年李漢魂篆。下層供一銅像僉謂即是六祖,而頂平額方,高顴闊項,與真身絕不相似。據(jù)云:自五祖殿移來,恐足五祖之像,慈悲超脫,亦非常人相也。登塔石梯殊陡窄,最上兩層壁上皆生青苔當足塔頂滲漏之故。四圍山色,空翠襲人,鐵馬嘶風,頗令人作遐想。第三層懸一牌,上題:“在任遇缺前即補道署韶州府事廣州府知府蕭韶,四品頂戴署韶州府曲江縣事侯補糧道府富純敬獻”。

  塔左搭樹皮棚二進,每進五間,前為臨時齋堂,后為大寮,皆不蔽風雨。右亦有樹皮棚五間,系:工人寮。其后下八級為五祖殿五間,今改為禪堂。梁下懸匾一日:一花六葉,不辨疑識,似御題。有鐵鐘一,高三尺,大二圍元豐二年造。又李根源補刻,趙藩補書,盧鑄補篆柳宗元大鑒禪師碑。

  塔后四步,即陳亞仙祖墓,略具墓形。墓上建屋如廊,左右各設(shè)門便出入。墓前建碑曰:施地檀越主陳亞仙祖墓。又有萬歷丙申買田碑,李根源等重游南華題名碑等。

  墓后門側(cè),有大鑒祖師遺像碑,李根源書趙藩跋云:“六祖像石刻碑,仆草棘中,騰越李希白始搜得之。像為釋了暉倩龍生所繪,釋德光作贊,釋祖瑩跋而鐫石。時則宋淳熙戊申秋也。曹溪志失載,亟重樹之。國民八年二月趙藩記”。按該碑高四尺,像系半身,披袈裟,戴風帽,垂老之狀,約略似塔中銅像,不似真身,可異也。祖瑩跋云:“大鑒祖師拚跡四百余祀,其遺風德韻,凜凜如生。云扔相承,遍滿天下,而曹溪藐焉。五嶺之外,竟不識其慈容口表為何口哉。有龍生者,妙得僧繇之筆,囗寫囗真。比丘了暉囗囗數(shù)十里負囊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叩題囗囗囗且刊諸豐石,以囗其傳。囗囗囗囗囗睹囗加囗儼然囗在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本來囗囗囗囗囗囗囗囗燦發(fā)囗囗囗囗囗而囗囗囗囗囗囗囗淳熙囗囗囗囗元日敕敕住曹溪第十九世法孫比丘祖瑩跋!庇:“南華僧了暉持”六字。又:“大鑒祖師遺像命贊,且欲鐫石流傳不朽云。淳熙戊申仲秋朔住阿育干山第十八世法孫德光稽首。非鳳幡動露全機,千古叢林起是非。咄這新州賣薪漢,得便宜足落便宜!贝送庥钟衅呤糯〕痔撝杏^意禪師行狀記碑,成化二十一年御制六祖壇經(jīng)法寶石序碑等。

  墓后過小天井即祖殿,其前左廂小三間為客堂。堂后樹皮棚三間,為招待游客之所,與大寮相聯(lián)。右?guī)g為云水堂。祖殿系二層式,上下各三間。上層檐際豎建額曰祖殿,又橫建額曰法衍南宗。下層檐際有額曰南天佛地。聯(lián)二,李漢魂章士釗撰書。殿中建石座,高三尺,長一丈,廣八尺,上供大鑒真身塔。形如育王舍利塔,木質(zhì),身高七尺,方四尺,頂高五尺,底座方五尺。四周護以紅呢,謹從前方啟處可以窺見真容。聳頂高顴,廣顎闊口,一望而知為具大手眼人,千數(shù)百年,英英如生,足以令人瞻仰徘徊而不能已。

  真身之前,有兩立像,各高一尺,左作梵僧狀,據(jù)云名靈通侍者,右則護法神像?纪ㄖ揪砣虑鍨殪`通傳者戒酒文云:“予初入曹溪,持辦香敬渴六祖大師,時見主塔僧每月朔望之期以酒供奉靈通侍者。詰其所因,僧曰。侍者本西域波斯國人,乘海舶至,“州,聞六祖大師,因隨喜歸依,愿為侍者,永充護法,衛(wèi)安曹溪道場。但性嗜酒,不能戒飲,大師許其偷飲。以此妄傳,愚僧不達,遂為常規(guī),相習至今,凡千年矣,未有能為侍者洗其污者。末法弟子某,蒙荷祖師攝受,宋整曹溪,已經(jīng)期年。今于萬歷辛丑臘月八日,乃吾佛成道之辰,特為合山眾僧受戒法,慮愚僧執(zhí)迷不化,乃先為侍者洗白一心以謝眾口。敬拈辦香上稟祖命,告侍者曰……”但憨山去后,愚僧執(zhí)迷,仍供酒漿。虛云和尚繼憨山之志,為侍者說皈依己,將酒器盡皆毀棄。去冬,蓋寺大病,有疑為靈通侍者所播弄者,虛云和尚則具疏文向侍者解勸而無應(yīng)驗。是亦宗門趣史也。

  祖塔后左右各有石座,高二尺半,方四尺,各建木制小殿于其上。左供憨山真身,方面聳頂,氣宇堂堂,于脫灑中見英武。右供丹田禪師真身,長頤隆準,老實修行人相也。

  祖殿上層,除祖塔之上,未鋪樓板外,四周各鋪板庋藏經(jīng),故其后檐有額曰藏經(jīng)閣,亦李漢魂書。所庋藏經(jīng)有影宋磧沙藏及龍藏。此后為蘇程,今改為法堂及方丈室,上下各五間,考坡公蘇程庵碑記銘,蘇程庵,初名程公庵,乃南華長老辯公為東坡表弟程德孺所作。坡公南遷過之,始更名蘇程云。其前有清桂禪師行述碑,剝蝕不可卒讀。又孫光庭補書東坡蘇程庵記碑,民國八年李根源等重修南華寺記碑。又御書敬佛二大字碑,有款曰:“為木陳老人”,“癡道人”。

  毗連法堂之左又有屋上下各五間。下層中間為功德堂,供陳亞仙,蘇東坡,蕭韶,尚可喜等神位,及李漢魂,李根源,鄒海濱等長生錄位。左右為職事所居。其前有屋二進,各五間,西向,為男客房。上層中間,供陳信具。衣懸于亭式玻璃櫥中,絲織品,繡千佛,系我國近化制品,稍有破損,以白綾親裹,高約四尺半,長約八尺,又二如衣而較小,鋪陳衣下,恐是具。缽置其上,口徑約五寸,厚三分,外涂漆,于破損處知用鋼鐵造成。內(nèi)置木匙銅匙各二,棕刷一。其前桌式玻璃櫥中有墜腰石,色青黑,質(zhì)高堅,重約十余斤,作前(上后下)形。長尺余,厚四寸,上端有洞通前后,下端僅有凹痕。有文鐫其上曰:

  龍朔元年鐫

  師墜腰石廬居士志

  桂林龔邦直書

  志謂,此石本在黃梅,嘉清間鄉(xiāng)人有宦于楚者,異以歸。而文不甚可通,頗滋人疑。又有鞋三雙,一黃布繡口,邦式如今之僧鞋,底則官靴式。一,僅存官靴式底。一,軟底黃緞面,繡花。又綢襪一雙。又所謂響鞋者,志謂三寶太監(jiān)所供,今僅存一底。皮質(zhì)十層,厚約一寸,頭大跟小,如拖鞋。有小銀鈴六,約略如小兒之系于腕上者,不知究作何用。又唐萬歲通天元年敕書一卷,元延枯五年藏文護寺免差敕及明天順間釋本合裝一卷,不能識別之異域文書一卷,明正統(tǒng)十年頒大藏敕書一卷,有南皮張之洞等跋。又元延佑四年賜金書孔雀經(jīng),及明宣德聞賜金書法華經(jīng),皆失佚不全。

  考增一阿含經(jīng),涅槃經(jīng),大智度淪等,雖俱有世尊付法迦葉之說,而皆未言衣缽相傳。付法藏因緣經(jīng)云:“迦葉至雞足山于草敷上加跌而坐,作是愿言,今我此身著佛所與糞掃之衣,自持已缽,乃至彌勒,令不朽壞,使彼弟子皆見我身而生厭惡。”足則迦葉雖傅衣缽而未付諸阿難。寶林傳,傳燈錄同,但糞掃衣則易為金縷僧伽梨。至于達磨傳于二祖之衣,掘傳燈錄,乃其自所服用者,缽未見傳。其后二祖?zhèn)魅?乃至四祖?zhèn)魑遄?亦皆僅云傳衣法而不及缽。壇經(jīng)自序品始有傳衣缽之文,則恐五祖自用之缽耳。曹溪通志乃謂缽足四天王供養(yǎng)如宋之物,衣即金縷袈裟,誤矣。又考清張爾岐蒿庵閑話卷一云:“六祖衣缽,傳自達磨,藏廣東傳法寺。衣本西方諸佛傳法信器,缽則魏上所賜。嘉靖中莊渠魏校督學廣東,取衣焚之,缽碎之!睋(jù)此,則今日所見之衣缽,非惟不足以表信,抑將令人失信,為其膺造故也。

  毗連法堂之右,亦有屋上下各五間,則尼戒堂及女客房也。寺東百余步有別墅式之屋三所,一曰南華精舍,一曰證因小筑,一曰種石讀書處。南華精舍較寬大,布置亦較精潔,正應(yīng)供達磨以下五祖之像。

  寺前曹溪一帶,統(tǒng)稱南華洞,而實無洞,殆與廬山白鹿洞命名之意相同。洞中有村莊四,每村有屋百余間或數(shù)十間不等。在昔皆為寺中子孫之私宅。今則由寺召租,不準僧人寄居,而子孫派始無可托跡,此乃復興南華寺之要策也。惟屋宇皆甚卑隘,用草蓋者占大半。余嘗至其中一院落參觀,上漏下濕,雞豕與人雜處,糞穢遍地,腥臭剌鼻。雖有佛堂而昏暗不能辨佛貌,其余室內(nèi)皆不通光線。亦有樓,余于其上揀得清息柯居士著歸石軒畫淡卷八至卷九一冊,異之,叩諸同行,知系去春駐軍所遺者。不然,安于陋巷,而猶不忘風雅,其僧亦大可與語矣。

  副寺語余曰,南華四至,昔日縱橫三十里,今僅收谷三百余石。望中諸山,雖名為南華所有,而無力管轄,頗有為豪民所侵占者。此南華寺之現(xiàn)狀也。

  關(guān)于曹溪通志

  曹溪有志,始于憨山,曰南華寺志,凡四卷十品,十品者山川形勢志,道脈源流志,興廢沿革志,傳燈人物志,建制規(guī)模志,王臣外護志,香火供奉志,清規(guī)典職志,當住庫藏志,品題詞翰志。清初雪重修,故名曹溪通志。勘其凡例,于舊志頗有不足之詞。然而通志訛略,如卜可知,憨山通人,豈有更出雪下者。通志凡八卷八目,一山川形勢,二,建制規(guī)模,三道脈源流,四傳燈人物,五繼席宗匠,六佛法提綱,七,王臣外護,八品題詞翰。傳燈人物之后又有繼席宗匠,更益以佛法提綱,殊屬不妥,以視憨山所分十品,遜色多矣。安得舊志而一讀之。

  又仰山慧寂禪師,宗門巨擘也,五家語錄卷二謂依廣州和安寺通禪師出家,非足。蓋唐胡曾有聞仰山寂禪師住曹溪詩云:“曹溪松下路,猿鳥重相親。四海求玄理,千峰繞定身。異花天上墮,靈草雪中春,自昔經(jīng)行處,焚香禮舊真!笨芍錾矫撍,實在南華。故景德傳燈錄云:“依南華寺通禪師落發(fā)。”宋高僧傳亦云:“依南華寺通禪師下削染!眲t曹溪通志中何能不有所記載,而無一字提及,其疏略有如此者。

  雪之后,通志似經(jīng)竄改,故佛法提綱中有阿盤語要。阿盤在雪后,雪不能懸記之于前也。其板嘉慶年間巳不存,道光十六年,劉學禮重刊。民國十二年又毀,民國二十一年,捻劉氏重刊本再重刊,即今所見者也。

  余感

  憨山云:“學道人第一要骨氣剛,次要識量大,次要生死心切”,此言誠是。然而年來求友海內(nèi),少有具足此條件者。在南華,遇海光上人,同住于書記寮者兩月,深知其為狷介之士。余方竊幸又得一真實學道人,乃不獲醫(yī)藥而死,余不覺重有感焉。海光帥湖南寧鄉(xiāng)人,俗姓陶,名光南。清末入泮后又畢業(yè)于師范學堂。鼎革后,在陸軍小學任教職多年,足故湘中軍人,多出其門,繼而慨憤時事,罷講歸田,不與達官貴人通,然猶未知有佛法也。其友劉腴深勸渠讀明末凹大師集,始而惑,繼而驚,卒因?qū)W柏尊者之文而感悟。民十五,戰(zhàn)火紛飛,全湘囂然,海師亦被迫出外。因緣不合,坎凜無所遇,于是益知佛理之湛深,乃發(fā)心出家,受具足戒于南岳福寧寺,時為民國二十年,年已五十三矣。去舂慕祖庭之勝,瓶缽南游,方暑即病。常住不備醫(yī)藥,飲食起居復不足以資生,病不能愈。余至曹溪之時,彼巳甚困頓矣。偶少閑,相與縱論世出世間事,出入儒釋,未嘗不合。故為余作書介紹于南岳某法師則以契友相稱,余亦渭于叢林中遇如海師其人者,實出意料之外。余至曹溪不久亦相繼病,寒甚,海師贈我以組袍。然而食不得飽,終無益于病體,乃力勸海師同行返湘。海師始亦首肯,而病日增,以至于不能起床。知余為其病而稽留于南華也,正色謂余曰:“我已六十,死其分也,子方壯,值茲法術(shù),何可再留。”余為之覓得妥人照應(yīng)而后去。臨行復贈我手抄之大乘止觀法門釋要二冊。嗚呼,孰謂竟成永訣,今其靈骨已由其子運返溈山安葬,毗廬月朗,密印風高,諒亦可以安眠于九泉矣。雖然海師之死,南華負責人亦有過焉。為其漠視病人而不設(shè)法救濟也。海師之前,頗有死者,其后未知如何。宗門淡泊,豈無情之謂哉。明顧應(yīng)祥游南華寺詩云:“十時松蔭入翠微,半空樓閣映晴暉。潭龍巳化猶余塔,心印無傳只有衣。盡向遺骸參佛祖,誰還一語了玄機。芒鞋步出清溪晚,水自潺匕云自飛。”嗟人余復何信。

  民國二十七年戊寅正月十六日脫稿于湖南寧鄉(xiāng)龍山佛學院。時倭寇蹂躪長江下游一帶,勝地名區(qū)悉成灰燼,被屠戮者數(shù)十余萬人。

  (原載《海潮音》19卷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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