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蠡測

  佛法蠡測

  明真法師 遺著

  編者按 明真(1902—1989),號真慈,湖北荊門人,1924年依武昌蓮溪寺圓安法師披剃,翌年于湖南南岳祝圣寺受戒。后為佛教教育事業(yè)嘔心瀝血,鞠躬盡瘁,曾任中國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兼副秘書長,中國佛學院副院長,湖南省佛教協(xié)會會長,北京法源寺方丈等職。對王船山的《相宗絡索》和宗密的《禪源諸詮集都序》進行過專題研究。論作約七十余萬字,散見于《人海燈》、《正信》、《海潮音》、《現(xiàn)代佛學》、《法音》等佛教刊物。代表作有《身非是我論》、《大乘百法綱門論臆測》、《五蘊皆空的研究》等,由學人匯編整理成《望云集》、《文集》。本刊收集的幾篇,均為明老圓寂前兩年的代表作。

  佛法蠡測自序

  我于佛法,還只有一些摸索,從未敢妄作疏釋經(jīng)論之想。今年九月初,佛協(xié)要我自選幾本經(jīng)論,作些通俗的注解,以供初機自學之用,未免有些躊躇,繼而一想:這是今天初機的迫切需要,決不容以虛陋而放棄自己的職責,宜勉力為之?紤]初機幾皆能習誦《心經(jīng)》,又篇幅簡短,寥寥二百六十個字,應即以是為先。初,寫成《心經(jīng)捫象》一書,對五蘊及五蘊無我義,因怯喧賓奪主,未能作適當發(fā)揮。對初機說,此實更急于《心經(jīng)》。又拘泥于舊有的注疏格式,未免有些縮手縮腳,因亦不敢自信初機能通過自學真有所獲,遂決定改寫成兩篇:一、《試論唯蘊無我》,二、《心經(jīng)的探索》,合成一書,題曰:“佛法蠡測”。

  在寫作前及寫作過程中,總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個在文串上力求通俗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務必使初機通過自學,能在日常生活中認取佛法,享用佛法,心情更舒暢,生活更愉快,工作和生產(chǎn)更能干勁倍增,對人民的貢獻更大。不然,又何必學習佛法!使佛法不即是智慧,不即是安樂,在人類行將跨入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又何貴于有這樣的佛法!?又何貴于有這樣的佛弟子!?只是我自己猶未親見佛法,尚留滯在若明若昧之間,又行顧微渺,腰桿子不硬,卻以此愿望于初機,不能無慚色。曰“試論”,曰“探索”,曰“蠡測”,非故示謙虛,實氣餒所使然。

  文,自以為真知灼見,實亦不敢自信為真知灼見。好在實事求是,力求從日常生活出發(fā)。似乎佛法也確實是反映我們日常生活的。倘得宗龍義虎,不吝慈悲,為我匡正謬誤,使不致以盲引盲,那就受惠不盡了。

  試論唯蘊無我

  照佛法的觀點講:對我們佛弟子最大的危害,就是我執(zhí)和法執(zhí)。執(zhí)我執(zhí)法,皆是主觀認識上的錯誤。執(zhí),堅持義。堅持認識上的錯誤,這是形成一切苦厄的根源。佛說五蘊,在啟發(fā)我們認識主觀上執(zhí)我執(zhí)法的錯誤。蘊,積聚義。五蘊:色、受、想、行、識。一、佛認為我們的日常生活,是由五蘊積聚而有的。唯有五蘊。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絕對找不出一個什么我。二、二乘依據(jù)佛的教導,如理修行,斷除了我執(zhí),證得了我空,猶執(zhí)色等實有自體,并執(zhí)“我空”亦有實體,懼怯佛道長遠,不愿利樂眾生。佛認為二乘執(zhí)有執(zhí)空,皆是法執(zhí),是與客觀實際不相應的!缎慕(jīng)》就在啟發(fā)舍利子這一類二乘人認識自己的這種錯誤,能于五蘊中領悟真空實相,從小乘轉入大乘。有許多同參道友,天天誦持《心經(jīng)》,是應該好好學習的。我寫《試論唯蘊無我》,是想幫助初機:第一步,理解五蘊的內容;第二步,理解五蘊上實無有我。在這個基礎上,再來學習《心經(jīng)》。這樣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對我們學習的功效,可能會好一些。實際我也還是一個初機,懂的不多,并且不一定真正懂。好在佛書里講的,都是我們自家的事,絕大部分,似乎在我們的日常生活里都能看到見,找得出的。只要我們能結合實際,實事求是認真學習,我想,我們總是會有收獲的。你們在學習中,有疑難,有看法,有心得體會,歡迎來信聯(lián)系。

  我們的日常生活,真?zhèn)是由五蘊積聚而有的嗎?真?zhèn)沒有我嗎?這,應該先擺出蘊的內容,再根據(jù)日常生活的事實,進行核對檢驗,F(xiàn)在先走第一步。

  色,質礙義,約當物質。概括五根六境。根境,是四大種所造色。四大,即地水火風,但不是我們日常看到的地水火風。地,是以堅為性;水,是以濕為性;火,是以暖為性;風,是以動為性。這是指的堅濕暖動四種性能。這四種性能,遍于一切五根六境。故稱大。種,因義。此四大能為構成五根六境的因素,故稱種。四大為能造色,根境為所造色。能造所造,互相依存,俱時而有。我們日常看到的地水火風,也是四大種所造色。只是地的堅性成分多一些,水的濕性成分多一些,火的暖性成分多一些,風的動性成分多一些。

  五根:眼根(視覺器官),耳根(聽覺器官),鼻根(嗅覺器官),舌根(味覺器官),身根(觸覺器官)。有殊勝用,能發(fā)識故,說名為根。五根義各有二:一、浮塵根。此根是一般的微塵所組成,浮露在身體外部,是眼所能見的。實際上浮塵根并不能發(fā)識,只能作凈色根依托的器官。二、凈色根。此根是精微的凈色組成,有殊勝用,能作為識生的增上緣。寄托在浮塵根內,是肉眼所看不見的。

  境,對象。六境,是六根所觸,六識所緣的對象。緣,攀緣義。識皆能攀緣于境。色境,是眼識所緣的對象。約有三種:一、顯色,如青黃赤白等;二、形色,如長短方圓等;三、表色,如取舍屈伸等。色境的色字,只局限于眼識所緣的顏色、形式、動態(tài)等。聲境,是耳識所緣的對象。此有三種:一、執(zhí)受大種因聲,執(zhí)受四大種及所造色為身,因以其身所發(fā)的聲,如人鼓掌及雞鳴犬吠之類。二、非執(zhí)受大種因聲,除一、三兩種聲外,其余的一切聲,皆可名非執(zhí)受大種因聲,如自然界的風聲、雨聲、溪流聲;以及人造物自動所發(fā)的聲,如時鐘響聲。三、俱大種因聲,如人伐木夯地,擊鼓吹笙。此三又各有二:(一)、可意聲,(二)、不可意聲。觸耳意悅,名可意聲;不適意,名不可意聲。香境,鼻識所緣。香,指物質中所散發(fā)的氣體。有好香、惡香、平等香。資益身心,說名為好香;違損身心,說名惡香;非益非損,名平等香。味境,舌識所緣。有甜酸苦辣咸淡等。觸境,身識所緣。有滑澀、重輕、軟硬、冷暖,餓飽等,法塵,意識所緣。我們在經(jīng)論上,時常碰到這個法字,如:染法,凈法,色法,心法,有為法,無為法,萬法,百法,諸法,一切法。這個法字,怎樣解釋?到底是指哪些東西?我們應該有一個明確的概念。梵語達摩,譯法,軌持義。持,任持自性;軌,軌生物解。物,即人。生物解,法能作為認識的對象,生起人們的知解。這樣,就必須有個自性,就必須還能保任執(zhí)持這個自性而未散失;不然,還怎么能作為認識的對象而引起人的知解呢?自性,不局限于具體的本物,就是抽象的概念,如價值、效率、時間、空間等,也皆有它自己的特定內容,這也就是它的自性。有自性的東西,都有它的軌范、規(guī)格或界說。人就是依據(jù)事、物、理的軌范而認識事、物、理的。簡言之,凡能成為認識對象的,皆可稱為法。認識,有時也可作為其他認識的對象,因之,法在佛典里,是囊括一切無所不包的一個名詞。前五識,只緣現(xiàn)前的實境。意識能遍緣過現(xiàn)未的一切法,因此意識所緣的對象為法境。六境,亦名六塵。因境的絕大部分,皆是微塵積聚而有的。根境為緣,始能生識。這是前六識生起的兩個必須的條件。根為能生,識為所生;識為能緣,境為所緣。能,是約主動這方面講的;所,是約被動這方面講的。能所是相待假有,對立統(tǒng)一的,F(xiàn)將根境識的關系,表解為下:

  身為五根所緣,稱根身。約當近代所說的生理機構。物質世界的物,雖然形形色色,萬別千差,不可數(shù)計,但作為“物”說,大抵不外色聲香味觸。五識,皆是感性的認識,在緣外境時,只能各別攝取一些單純的零散的影像作為素材。至識起時,皆有同時意識與之俱起,不但能攝取這些單純的零散的素材,還能利用這些素材,加工成為物的觀念。例如:糖,眼識只能攝取黃色圓形,舌識只能攝取甜味。鐮刀,眼識只能攝取黑色,半月形,身識只能攝取硬度。利用這些素材,加工成為“糖”“鐮刀”觀念的,就是意識及其相應心所的作用了。把大量的觀念和生活實踐中的大量類似的現(xiàn)象,加工整理成為抽象的概念,也是意識及其相應心所的作用。上面主要是講概括五根六境的色蘊,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屬于物質方面的。受想行識四蘊,是日常生活中的精神現(xiàn)象,或者說為心理活動。識為心王,受想行稱心所。心所,是屬于心王所有的。任何時候,皆不能單獨生起,必須隨心王俱時生起,同緣一境。心王緣境的總相,心所只能根據(jù)自己的職責,緣境的某一部分。受想行識,同屬精神現(xiàn)象,為什么唯獨識稱心王,受想行只能稱為心所?這個問題,待弄清受想行識后,再講。

  受蘊!成唯識論》說:“受,謂領納順、違、俱非境相為性,起愛為業(yè)。”性,自體;業(yè),業(yè)用。境相,對象。能引發(fā)喜樂情緒的稱順境;引發(fā)憂苦情緒的稱違境;非順非違的稱俱非境。能領納喜樂憂苦情緒及俱非情緒的,這就是受的自體。經(jīng)論中常以“愛欲”連綴成詞,起愛,實即起欲。對能引發(fā)喜樂情緒的事物(順境),未得時,欲得。已得了的,欲永遠占有,有的還欲錦上添花。對能引發(fā)憂苦情緒的事物(違境情),已得,欲急擺脫。未得,欲永不得。起欲,能使人引起不同的欲求,這就是受的業(yè)用。受,能感受憂喜、苦樂、悲歡,它本身不是這些情感。感受樂時名樂受,感受苦時名苦受,感受非苦非樂時名舍受。受,在日常生活中,屬于情方面。

  想蘊。論說:“想,謂于境取像為性,施設種種名言為業(yè)!闭撜f我們的前五識及同時意識緣于境時,并不能直接緣到那個境,只能以境為質攝取一個影像,作為認識的內容。我認為這是符合客觀實際的。比如說,我們夢中能見醒時的種種影像,這些影像是從哪兒來的呢?獨坐室中,能想到千里外親友的影像,這些影像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是心緣于境時與心相應的想心所所攝取的。事過境遷,影像落入了第八意識,成為種子,遇有機緣,又.躍然生起,成為現(xiàn)行。那些影像,就是這么來的。境,是沒有名的。像,也是沒有名的。名,是施設安立上去的。實際并不能安到境上,而是與像緊緊貼在一起。像,就是沒有說出口的名。有了名,有了主語,自然也就會有言了。像有種種,表達像的名言,自然也就有種種了。不能攝取種種境的影像,作為認識的內容,再給它施設種種名言,我們人類就無法發(fā)展文化,便利生活,這一點應當是肯定的。但佛教主張離名離相,才能親觸客觀實際,使我們對客觀世界更能掌握主動權。境沒有名,名,實際也不能安到境上去。知道了這一點,才能不為名言所束縛,更能迫近客觀實際的境。影像,在經(jīng)論里為“相”。為什么要離相呢?因為影像是從境物所攝取的。我們現(xiàn)在知道:物在時間內是不斷運動變化,在空間內是與周圍事物互相牽涉互相影響的。是活的,不是僵死的。決沒有所謂凝固不變的個體。而從境物所攝取的影像又怎么樣呢?完全是孤立的、靜止的,在我們思想上形成了一個凝固不變的個體。妄執(zhí)實我實物,就是由這個凝固不變的個體來的。這是與客觀實際完全不相符合的。因此佛教強調要離名離相。這是因為客觀實際本來就沒有什么名,沒有什么相嘛!!

  行蘊:行,造作義,以思心所為體。論說:思,謂令心造作為性,于善晶等役心為業(yè)。品,類義。等,等取惡及無記。非善非惡,無可記別,說名無記。善、惡、無記,各有屬類,故言品。造作善業(yè)、惡業(yè)及無記業(yè),用現(xiàn)代的話說,應是意志。思能令心造作,屬于意的方面。論說思有三個步驟:一、審慮思,未造作前,思能令心及與心相應的慧心所,審慮造作的是非利害,審慮造作的方法步驟;二、決定思,思慮成熟,作出決定;三、發(fā)動思,發(fā)動身口去實際造作。可見在日常生活中,心是主動的,身口是被動的。心,是能役使身口的。糟糕的是:由于心的愚迷,執(zhí)身為我,反而降為身的仆從,為身所役用了。這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嚴重問題。心心所為什么不自己造作善惡業(yè),而要發(fā)動身口呢?精神的東西,皆是無法直接表達出來的。要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必須以“物”作媒介,要接觸別人的思想感情,亦必須以“物”作媒介。離開了物的精神,單純的精神,是根本找不著的。精神雖說無法直接表達出來,它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有著極其復雜和豐富的內容,有著極大的力量。我們現(xiàn)在講的受想行識,還只是表面的一部分。不能深深地向極其復雜和豐富的精神礦藏去挖,是無法學好佛學的。

  識蘊的識,了別義。論說識以了別為自性,亦即以了別為業(yè)用。了別,明了分別。識于所緣境能明了分別故。識,即知識。前五識,是感性的認識;第六識,是理性的認識。小乘只講六個識。大乘講有八個識,把小乘講的六個識,稱前六識。此外,加第七末那識,第八阿賴耶識。第七識、第八識,都有特殊的內容。了別義,在七、八兩個識上不是主要的。識,是由能識、所識兩個部分組成的。能識,稱能緣的見分;所識,稱所緣的相分。沒有見分,拿什么去見?拿什么去明了分別?沒有相分,見個什么?明了分別個什么?因此見相兩分,如蝸牛兩角,是俱時而有的。皆無法單獨存在的。這是合乎邏輯的,符合客觀實際的。識,是見相的統(tǒng)一,也是主客觀的統(tǒng)一。見分,能見大見小,見凈見穢,見人見我,見天見地。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作用。見分緣大小、凈穢、人我、天地這些本質相分時,與心相應的想心所還能攝取這些本質相分的影像。在心心所謝滅時,這些影像又與心心所一同落入藏識,作為種子。遇有機會,又能使這些影像顯現(xiàn)出來,稱作現(xiàn)行。心是十分復雜而微妙的。只因此心愚迷,執(zhí)身為我;為身為我,忙碌不休,也就看不到自己的這些微妙作用了。

  我們在上面提出了一個問題:“受想行識,同集精神,為什么唯獨識稱心王,受想行只能稱為心所?”我覺得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生動的活潑的有機聯(lián)系,找不出單一的孤獨的色、受、想、行、識。在不可分解的有機聯(lián)系中,從學理上抽出識作心王,受想行作心所,除破除我執(zhí)外,也向我們提供了一個改造生活的方案。我認為受是屬于情的,行是屬于意的,識是屬于知的,想是識的組成部分,也是屬于知的。如何使情與意獲得正常的發(fā)展,主要是依靠知。如果不能使知在生活中占主導地位,那是很危險的。我們說苦樂,說善惡,因知的不同,對苦樂、善惡的看法,可能形成本質上的區(qū)別。受與行,都不是那末簡單的。受,不但能領納、感受自己的苦樂憂喜,還能領納感受別人的苦樂憂喜。有些人看戲、看電影,都不免掉眼淚。無受,可能就不會有同情心。能感受別人的苦樂憂喜,在至親骨肉之間,特別突出。思想開闊,品格高尚的人,還能與千千萬萬人同憂喜,共喜樂。為了千千萬萬人的離苦得樂,忘寢廢食,絞腦竭血,歷九死而不悔,犯萬難而彌堅,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生為千千萬萬人而生,死為千千萬萬人而死。如果不對千千萬萬人的憂喜苦樂,“感同身受”,天下會有這樣的傻子嗎?恐十自是不會有的。這就不難想見“受”在我們生活中的分量。佛的大慈大悲,也許就是受的最高限度的升華吧?我們沒有受,能夠成佛嗎?恐怕是不可能的。受還能引起欲。欲的猛烈性和堅韌性,只要有一點生活經(jīng)驗的人,都是能理解的。設使沒有智慧,把欲提煉為良善的愿望,崇高的理想,欲是能毀滅自己,也能毀滅千千萬萬人的。行,能造作善惡,能造作大善大惡。受與行,如果沒有“知”因勢利導,使之正常發(fā)展,很可能是會自害害人的。佛教獨尊識為心五,而貶低受想行為心所,這大概也是一種主知的生動體現(xiàn)吧?轉識成智,是學佛的中心問題。因為不能轉識成智,是決不能轉染成凈,轉凡成圣的。

  佛說五蘊,主要還是為了破除我們這些眾生的我執(zhí)。因為在實際生活中,只我得出五蘊,實實在在找不出一個什么我。說有色蘊,是因為它有質礙性,并有五根六境,可見可觸。說有受蘊想蘊行蘊,都擺出了它們的自性,擺出了它們的業(yè)用,一點也不含糊,誰也不能否認這三個蘊。說有識蘊,是因為我們每一個人確確實實都能明了分別許多事物,誰也否認不了的。所謂“我”者,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占有極為重要的位置,如果有的話,應該把它的自性擺出來,把它的業(yè)用擺出來。作為佛弟子來說,這不是小問題,一點都不能含糊。

  我也還在做“我”的俘虜,并不能擺脫它的控制,不過,有點不大甘心,對這個問題,進行了一些觀察思索,我初步認為:佛說的五蘊無我,完全是真語實語,是值得,也應該信受奉行的。試舉一例:執(zhí)身為我,幾乎是我們普遍的痼疾。請問;面頰能自知為我么?胸、腹、背能自知為我么?兩臂、兩手能自知為我么?兩腿、兩腳能自知為我么?——我反復觀察、反復思審,這些部位,似乎皆不能自知為我。執(zhí)身為我,完全是主觀認識上的錯覺,在身上是絕對找不出一個什么我的。當然,我這只是很膚淺的一點看法,不一定對,但我很愿意提出來,同你們共同研究。因為在客觀實際上,到底有我無我?到底有法無法?這是在思想認識上必須首先弄清楚的。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的探索

  唐三藏法師玄奘譯

  一、題解

  般若,譯智慧。在經(jīng)論中主要是指證悟“真如”“涅槃”的智慧。結合《心經(jīng)》,即是證悟“五蘊皆空”、“諸法空相”、“究竟涅槃”的智慧。這在我國日用的“智慧”一詞中,根本就找不出這種含義。古代譯經(jīng)家為了避免混淆,只好對“般若”這個詞,不作義譯!洞笾嵌日摗氛f“般若波羅蜜,是渚佛母”,《心經(jīng)》中亦說“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笔饺乐T佛,皆是從般若生的!缎慕(jīng)》即在闡發(f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深般若義,我們能有機緣學習,這是我們學佛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

  波羅蜜多,譯到彼岸。是般若的大用。彼岸,喻清凈涅槃。到彼岸,是說修學般若的人,能乘般若船——即當人的智慧,從雜染生死的此岸,度到涅槃的彼岸。這只是一般的說法,方便權巧的說法!缎慕(jīng)》闡揚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不二法門,我們應從中學到煩惱與菩提無二,生死與涅槃無二,眾生與諸佛無二的正知正見。亦即《妙法蓮華經(jīng)》上所說的佛知佛見。

  題中的“心”字,約喻說。是說這部經(jīng)在《大般若經(jīng)》的六百卷中,有如人體內的心臟。

  修多羅,直譯 ,同線。印度以線貫花,作為花鬘,使花的色彩更鮮美,香氣更濃郁。用以喻佛的聲教,能把眾多的法義貫串起來,使法義更明徹,更精深。意譯為經(jīng)。是因中國儒家推尊孔孟之言為經(jīng),如譯作線,恐引起人們的輕視;加上織布的經(jīng)線,也能把許多緯線貫串起來,因而就譯為經(jīng)了。

  經(jīng)名,一般習稱經(jīng)題。因經(jīng)名即能揭示一經(jīng)的主題思想,等于一部經(jīng)的題目。各宗解釋經(jīng)題,皆有固定的程式,如天臺宗用“五重玄義”,賢首宗用“十門分別”。我們現(xiàn)在只要求在日常生活中,初步體驗《心經(jīng)》所宣示的道理,根據(jù)個人的意愿,看這些道理,能不能使我們自己信受,作為日常修持、工作和生活的指導思想。

  二、譯者簡介

  經(jīng)律論,稱三藏,攝戒定慧三學。精通三藏,以法為人師,稱三藏法師。玄奘(602— 664)三藏,河南偃師人。姓陳。十一歲出家,二十一歲受大戒。未受戒前,從當?shù)孛?發(fā)憤苦學。年十五,精通經(jīng)論。又隨兄長捷法師入蜀,遍謁碩彥,虛心學習,受到蜀中佛教界的愛重。因各家觀點矛盾,不易解決;向經(jīng)論中尋求,亦不能除去胸頭疑累,遂發(fā)愿西行求法。唐貞觀二年(628),結伴數(shù)人,私出玉門關,觸目荒漠,罕遇行旅,歷艱涉險,時罹苦厄。同伴皆死途中。三藏志存大法,只影西征,百折不撓,終于勝利達到了印度。旅外十七載,周游百余國。在印度,精心銳意從那爛陀寺戒賢論師,杖林山勝軍居士,及各國專家學者學習,學內明,學因明,學聲明。晶學優(yōu)異,聲振當時。在歷時十八天的曲女城大辯論會上,贏得了“大乘天”的殊榮稱號。為中印兩國文化交流和兩國人民的友好,開拓了廣闊的道路。貞觀十九年(645)二月回到長安,攜歸梵典657部。唐太宗李世民對三藏優(yōu)禮有加。玄奘三藏回國后,一面緊張地從事譯經(jīng),一面又辛勤地進行教學。不但譯出了大批經(jīng)論,使中國佛教徒對印度佛教能有比較全面的認識;還人材輩出,使印度無著世親創(chuàng)立的法相唯識學,能在中國獨樹一幟,與其他各大宗派相比美。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三藏示寂。在歸國21年間,共譯出大小乘經(jīng)論74部,總1335卷!缎慕(jīng)》,是貞觀二十二年(648)五月,在終南山翠微宮翻經(jīng)院譯的。

  三、經(jīng)文的組織結構

  經(jīng)文共分三大段

  一、菩薩自證的五蘊皆空——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

  二、菩薩宣示的五蘊皆空——分二

  1、色空本自無礙——舍利子……亦復如是

  2、色空皆一真絕待——舍利子……以無所得故

  三、菩薩宣示般若無上殊勝——分三

  1、菩薩依般若修行證果——菩提薩埵……究竟涅槃

  2、三世諸佛皆是依般若成的——三世諸佛……三藐三菩提

  3、般若統(tǒng)攝顯密無上殊勝——故知般若波羅蜜多……菩提莎婆訶

  四、正繹經(jīng)文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般若有二:一、我空般若,聲聞、緣覺、菩薩,皆信樂修習,亦名共般若。二、法空般若,或我、法俱空般若,惟獨菩薩信樂修習,亦稱不共般若,深般若,即不共般若。

  照見,即能證的觀照般若。五蘊皆空——五蘊當體皆是真空實相,即所證的實相般若。除此節(jié)及最后“即說咒曰”一節(jié)外,皆是觀自在菩薩對舍利子的開示,即文字般若。三種般若,詳見附釋。我們應即依照菩薩對舍利子的開示,探索“五蘊皆空”的深般若義。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不異兩句,在破除二乘人的執(zhí)情;即是兩句,在引導二乘人轉入大乘真實道。初機要理解色空“不異”和“即是”的關系,似應先掌握兩個佛教的基本觀點:(一)、諸行無常; (二)、諸法從緣生。

  (一)、諸行無常。我們讀經(jīng)論時,經(jīng)常碰到“生滅”和“不生不滅”,對二者的關系,絞繞不清。初學佛法,應多花點氣力,先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佛教認為宇宙間的事物,有生必有滅,這是一條規(guī)律,很重要的一條規(guī)律。任何時間、任何空間的事物,都超越不了“有生必有滅”的這條規(guī)律。心法剎那生滅。色法 (物質)在生滅的中間,還有“住”與“異”的階段。所謂“生已暫停,現(xiàn)名為住;住別前后,說名為異!币虼水,實際在表達住的變異。這大概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量變。因為沒有量變,是不會有質變了。因此經(jīng)論對于事物的過程,有的說“生住異滅”,有的只說“生異滅”。后者的說法,還是比較符合事實的。諸行無常,為三法印之一。法印,約等于現(xiàn)在所說的原則。我們要判斷一部經(jīng)書,是佛說的,還是不是佛說的,就要用這些原則來檢驗。看經(jīng)書里道理,符不符合這些原則。諸行無常,就是把事物有生必有滅的規(guī)律,提高到原則性來認識。

  行,遷流義。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不斷的運動。是說一一心,一一物,皆是在不斷的運動,遷流不住的。常,凝固不變義。無常,是說一一心物,在遷流不住的生滅法中,決無凝固不變的自性(個性)。我們認為一個人能在世界上活幾十年。佛教認為這是常見,是法執(zhí),不符合客觀實際的。說一個人,實無異于說一個人的個體,如果沒有一個實在的個體,怎么能在世界上活幾十年呢?其實不然。從一個人來說,大概可以分作嬰兒、幼兒、少年、青年、壯年、中年、老年這么幾個時期,請認真地思考一下:當一個人跨入中年的時期,他的嬰兒、幼兒、少年、青年、壯年的個體到哪兒去了?他的老年的個體還在哪兒?我們只能說:他過去每一個時期的個體皆轉化成了現(xiàn)在中年時期的個體。沒有過去就沒有現(xiàn)在。沒有過去個體的不斷遷變流轉,就決不會有現(xiàn)在中年時期的個體。個體,就是生命的奔流,它是決不會停滯,決不會凝固的。停滯了,凝固了,就不會有老年的個體了。沒有現(xiàn)在,是決不會有未來的。因此,除主觀執(zhí)著外,在客觀世界里是絕對找不出一個什么“凝固不變的自性”的!時間,佛教認為是依附于物質和精神的活動而存的。幾十年,又是由分秒積累而有的。假如,離開了一分一秒,決不會有幾十年。物質精神,都是在那里分分秒秒遷流不住的,是活潑潑的,決不是死的、凝固的。只是在量變的過程中,前后相似相續(xù),似常似一;遷流的形相,又極急劇隱微,我們的感官覺察不到,于是在緣內身外物時,遂認為皆有一個凝固不變的自性了。甚至堅持自己的這種錯誤認識,還完全是正確的。佛教說空,就是在對治這種凝固不變的自性執(zhí),并不是說客觀世界里還有一個什么“空”。唐代有一位龐居士說得非常好:“但愿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卑选翱铡弊鳛榘け吃谧约旱纳砩,是亦如來說為可憐憫者。思想簡單的人,看到《心經(jīng)》一面說“色不異空”,“色即是空”,一面又說“空不異色”,“空即是色”不免陷入五里霧中,認為《心經(jīng)》太玄了。實際我們日常生活,就是在這樣辯證的發(fā)展,一點兒也不玄。因此,我們必須從日常生活里來探索《心經(jīng)》,決不能把時間氣力全放在經(jīng)書上。

  五蘊,是遷流不住的生滅法,這只是一面;從另一面說,后后的五蘊,都是由前前五蘊變遷流轉而來的,前前五蘊實未曾滅,后后五蘊實亦未曾生。說五蘊有生滅時,實亦即不生不滅。生滅與不生不滅,在五蘊上本來就是對立統(tǒng)一的。有一首四句偈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边@就是大小乘人在認識論上的分野。寂滅,即涅槃。小乘堅執(zhí)必須在生滅滅了已后,才能證得涅槃;大乘認為生滅當體即是不生不滅的寂滅,不須在浩浩的日常生活外而去別求涅槃。這一點,在我們學習《心經(jīng)》時,十分吃緊。因為我們一般都厭棄生滅,欣慕不生不滅的真如涅槃。在下節(jié)經(jīng)文中,有“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睖,即聲聞的涅槃,盡,即緣覺的涅槃,得,即指菩薩所證得的涅槃。這三句經(jīng)文,是在否定三乘,否定三乘人的涅槃。是應該引起我們深切注意的。與《心經(jīng)》一脈相通的《妙法蓮華經(jīng)》上也說:“我雖說涅槃,是亦非真滅;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边@意思是說:我在過去,雖然有時候也說過三乘人的涅槃,但這都是隨機說的,也并非是真實的涅槃。為什么說“是亦非真滅”呢?因為諸五蘊生滅法,從本以來,就常自是不生不滅的寂滅實體呵。這也是一切大乘經(jīng)論上所標示的在凡不減、在圣不增的自性清凈涅槃。遷流不住的五蘊法,就是世間法,離此實別無涅槃!吨姓撃鶚勂贰穼Υ苏f得更為明徹:

  涅槃與世間,無有少分別;世間與涅槃,亦無少分別。涅槃之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無毫厘差別。

  在十方無盡的常住三寶慈光加護下,我們應如何充分利用現(xiàn)有的色受想行識,多做些莊嚴世界,利樂有情的無上清凈功德呵。能如是行,是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般若觀行。

  (二)、諸法從緣生。緣,因義。約當現(xiàn)在所說內因外因。我們在上面說,一一心物,皆是遷流不住的生滅法,沒有凝固不變的自性。但一一心物,為什么會生?為什么會滅?為什么會有遷變流轉?我們現(xiàn)在要用緣生觀來解答這個問題,并進而說明色空“不異”和“即是”的關系。佛教認為宇宙間的一一心物,皆不能自生自有,必須眾緣積聚——內因外因具備了,才能生,才能有。如在講五蘊時,說必須具備了根境二緣,才能生識。沒有眼根——沒有視覺器官,能不能生眼識呢?肯定是不能生的。有了眼根,沒有色境——沒有眼識所緣的對象,眼識還是生不起來的。事實證明眼識是不能自生自有的。沒有種子、土壤、水和陽光的眾緣積聚,能生大白菜、能有大白菜嗎?肯定是不會生不會有的。緣生,是佛法的核心思想,是能通過我們日常生活的實踐而加以檢驗的!督浔窘(jīng)》說:“諸法從緣起,緣盡法還滅。”《解深密經(jīng)》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字,指緣;“彼”字,指眾緣所生的色心等法。緣生,也概括了緣滅及中間變遷流轉的整個過程。心物皆不能自生自有,但能不能自滅自無?能不能自由變遷流轉呢?不能。因為緣是眾多的、復雜的。例如眼識生起后,由于光線的強弱,距離的遠近,意識的專注或不專注等,也對眼識視物皆有一定的影響。大白菜生起后,在成長的過程中,不但隨時都要受種子、土壤、水和陽光的影響;還有人工的管理,自然災害等,也能對大白菜起決定性的作用。最能說明問題的還是人。試想,人誰不希望身體健康,精神愉快?但光有希望不行,還必須有一定的條件。不創(chuàng)造條件,不具備一定的條件,人要滿足自己的這種希望,肯定還是不可能的。人是具有高度主觀能動性的生物,還必須受緣——內因外因的支配,不能希望如何就如何,何況其他的一切事物。事物既皆不能自生自有,自滅自無,在生與滅的中間,又皆不能自由地變遷流轉;請問:在這中間,是不是還找得出一個什么“自”?特別是凝固不變的自我?凝固不變的什么心和物?人們在認識上執(zhí)著我有個體(自性),佛教叫做人我執(zhí),簡稱我執(zhí);執(zhí)著一切心和物有個體(自性),佛教叫做法我執(zhí),簡稱法執(zhí)。佛教認為我執(zhí)法執(zhí),都是翳眼里妄見的空花。在睛朗的空間里,是沒有什么花的。眼里有翳,始有花生。佛教只是要喚醒我們,自覺地去割除眼里的翳障。翳障除了,花相滅了,就能明明白白地見到客觀實際,適應客觀實際而生活了。如來實無一法與人。到那時候,我們也不需要什么了。諸法從緣生——宇宙間的事事物物、形形色色,既皆是眾緣積聚而生的,眾緣積聚而有的,這就徹底否定了創(chuàng)造世界的上帝,這就徹底否定了一切形而上學的本體論,也就徹底否定了什么靈魂不滅。

  事物從緣生,皆無實有自性,這還只是事物的一面;事物生起后,又有一定的作用,皆能作緣,使其他的事物或生、或滅、或遷變流轉,這是事物的另一面。從時間上說,事物皆是望前為果,望后為因的。從空間上說,事物皆是與其他事物互相牽涉、互相影響的。這就使我們更深一層地認識到: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決無實有個體的自我,決無實有個體的心和物。我在上面已經(jīng)講過好幾次:個體,經(jīng)論上叫做自性。緣生自性空,這就是佛教所講的“理”。佛教認為這個理,是最真實的,亦名實相。是無遷改的,亦名性。是不變不異的,亦名真如。是不會壞滅的,亦名涅槃。不是任何人造作的,亦名無為。這個理,什么也不似,亦名空。必須抓住這個理了,才能或佛,因又名佛性。還有好多名詞,都是表達這個理的。這個理,就是緣生法的共性,就存在于一一緣生的事物中。離開了一一緣生的事物,是完全徹底找不著這個理的。離開了緣生的事物,離開了日常生活,去找這個理,去找涅槃真如,這在大乘經(jīng)論上,也斥為法執(zhí)。蘊,積聚義。色受想行識,世出世間的一一色受想行識,無不皆是眾緣積聚而有的,因之一一五蘊無不當體皆是真空實相。色等自性本空,非離色等外,別有一個空;故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贝蟪说那Ы(jīng)萬論,皆是講的這個理。務望初機同學在這里下些工夫,切忌囫圇吞棗。

  《華嚴經(jīng)》說:“一切法性,一切法相,有佛無佛,常住不異。”一切法相,即諸法從緣生;一切法性,即緣生自性空。即使是佛,也只能根據(jù)緣生自性空的規(guī)律,教導眾生去改造具體的五蘊,使之轉識成智,轉染成凈,轉凡成圣。佛決不是造物主,也不能把菩提涅槃,恩賜眾生,更無力改變緣生自性空的規(guī)律。因此無論有佛出世,或者無佛出世,一切法性,一切法相,都是常住的,不會有什么變異的。佛只是這一規(guī)律的發(fā)現(xiàn)者、宣傳者和實踐者。

  色即是空:實際理地,不染一塵。是文殊大智門?占词巧;佛事門中,不舍一法。是普賢大行門。色空無礙,悲智雙運,以文殊普賢為榜樣,莊嚴世界,利樂有情,精進勇猛,永不疲厭。這就是十方國土一切菩薩所行的正道。也就是今天我們中國佛教徒和全世界佛教徒的一個共同的大方向。

  二乘人在思想上把色空打成兩橛,不能與客觀實際相應,猶有掛礙,不得自在。雖說我空,了知五蘊非我,猶執(zhí)色等實有自性,懼怯佛道長遠,不愿修學;又執(zhí)空性實有,甘愿淹殺在“我空”的死水里,不愿利樂眾生。菩薩為說“色不異空”,在破除蘊性實有的執(zhí)情;為說“空不異色”,在破除空性實有的執(zhí)情;“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引導二乘轉入菩薩真實道。我國古尊宿有“敲空有響,擊木無聲”,“烏雞帶雪飛”,“橋流水不流”,“有佛處,急走過,無佛處,不得住”這一類的禪語,實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般若思想形象化。初機細心玩味,當亦能有所助發(fā)。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上節(jié)菩薩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色空不二法門,顯示深般若義,昭然如日,舉目共見。似已不能更增一語了。但畢竟還是在講道理,還隱隱留有“色空相待”的痕跡在。此節(jié)在揭示相待即是絕待,在揭示菩薩自證的五蘊皆空,是不可思議的境界,是沒有那些什么色呀,空呀,不異呀,即是呀這些嚕嗦的。

  初機學習佛法,乍聽不可思議,往往目動神搖,陷于迷惘,認為佛法太神秘、太玄奧了,不易學。不知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就有許許多多的事是不可思議的,只是我們平日沒有留心罷了。比如說:“糖是甜的”大家因有生活經(jīng)驗,好像一聽就明白,根本沒有什么問題。其實不然。如問“甜,究竟是啥味?”不妨找?guī)讉人試試:看想得出來么?議得出來的?保險是思不出來,議不出來的。甜味如是,苦辣、痛癢、冷暖,除親嘗親受時以外,又何嘗思得出來,議得出來;鹑缱h得出,火將燒口;火如思得出,火將燒心。英鎊如議得出,思得出,許多人早就成為百萬富翁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因此佛陀特別重視“離言法性”,要從言語道斷,心行處滅那里去領會佛法。菩薩自證的五蘊皆空不可思議境界,奇特,實際也并不奇特。盡管不可思議,菩薩為了攝化舍利子,又不能不于無說處而說,只好勉強說出是“是諸法空相”五個字。顧名思議,空相者,空一切相,空相不空。這依然什么也不似,還是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的。菩薩只好又為鑿開一線縫,說空相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使學習《心經(jīng)》者才有個入處。因為生滅、染凈、增減,是相待而有的。菩薩自證的境界,是絕待的,沒有這些嚕嗦的。是故空中無有蘊處界的六凡法界,無有苦集滅道的聲聞法界,無有十二因緣的緣覺法界,無有智及證得的菩薩法界。為什么無有九法界?以無所得故!把┤錆乙山^”,“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是最真最美的佛法,這是無分別最上乘法,這是十方諸佛皆不能贊一詞的佛法!虛空粉碎,大地沉平!薄耙蝗税l(fā)真歸元,十方虛空同時消殞!边@就是觀自在菩薩自證的五蘊皆空不可思議境界。上節(jié)是教是理,此節(jié)是行是證。不行深般若波羅密多,不依般若波羅密多,不以般若波羅密多,是不能證得實相般若的。我們對經(jīng)中的“行”“依”“以”這三個金字,應該怎樣地牢牢抓住呵。

  在此節(jié)經(jīng)文中,還有一個問題,似乎還沒有人提出過,即:菩薩為什么惟獨不單佛法界?難道菩薩在照見五蘊皆空中,惟獨沒有照見佛法界嗎?我是這樣看的:菩薩照見無有九法界,是菩薩照見九法界一一皆真,一一皆如,九法界當體即是佛法界。九法界的生滅、染凈、增減的相待法,實即皆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絕待真如。菩薩不是不舉佛法界,以九法界當體即是佛法界,實別無佛法界可舉故。釋迦牟尼佛在《妙法蓮華經(jīng)》里宣說的“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隨佛方便說!睂嶋H就是觀自在菩薩所謂的“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老死,乃至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請精審詳思,這不是明明白白的是“無二亦無三”么?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在“匯三歸一”“開權顯實”么?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根本就尋覓不著六凡法界。六凡法界,一一皆真,一一皆如,當體即是佛法界。這對我們是多大的啟發(fā),多大的鼓舞啊。經(jīng)雖不同,理無二致。不但佛菩薩是如是說,祖師也是如是說的。天臺宗三祖南岳慧思大師說;“道源不遠,性誨非遙,但自己求,莫從他覓;覓即不得,得亦不真。”禪宗六祖曹溪慧能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恰為覓兔角!币驗榉鸱ū緛硎菍儆诒娚,屬于世界的,也是屬于我們自己的。只能“但向己求”,只能“不離世間覺!彪x開了眾生,離開了世界,離開了我們自己,去別求佛法,即使不流于邪魔外道,也會落于沉空滯寂的小乘,那不但會“得亦非真”,恐怕還會吃苦頭啊。我們不妨回頭看看我們前面學的:在一一生滅法中,即有不生不滅的真如涅槃。在緣生的一一事物中,就有真如實相,涅槃無為。這難道不符合客觀實際嗎?不值得我們信受,不值得我們奉行嗎?當下即是,立處皆是。你們說說:參禪念佛,工作生產(chǎn),穿衣吃飯,又有哪一樣不是佛法?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意涅槃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能斷除我法二執(zhí),照見物我皆空,視聲色、貨利、名位、權力,如涕如唾,視生死禍福,如夢如幻,覓不可得,心有何掛礙。無掛礙故,視地獄為園林,無有恐怖,遠離生天成佛的顛倒夢想。以大智故,不住生死,以大悲故,不住涅槃,任運修習四攝六度,饒益有情,是即菩薩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以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菩提薩埵,是因;三世渚佛,是果。三世諸佛,皆是以這樣的般若波羅蜜多,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

  故視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即說咒曰:

  揭諦 揭諦 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 菩提薩婆訶

  佛法未傳入前,我國就有祈禳的禁咒法。陀羅尼,譯總持,總一切法,持一切義。持誦陀羅尼,亦重形式,尚神秘,與禁咒近似。初來時,遂視為咒。

  般若能度一切若厄,故曰:“大神咒。”般若能照見五蘊皆空,故曰“是大明咒!比龑W六度,皆以般若為最上,故曰“是無上咒!卑闳羰侵T佛母,故曰“是無等等咒”。咒語,一般主張只應虔心持誦。我又未學密宗,不敢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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