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明月 8.獨裁與奴才

　　獨裁與奴才

　　大家乍看之下,一定覺得這題目距現(xiàn)代好遙遠了,更與打坐修行不相干,但事實上包括我以及諸位,皆免不了是個相當?shù)莫毑谜?亦免不了是個相當?shù)呐�才者�?/p>

　　說到學佛,一般人往往狹隘的認為,只有誦經(jīng)、打坐、念佛才是修行。但廣義的修行,應(yīng)是由觀您的澄清到行為的凈化,使我們能遠離煩惱而得到安樂。因此,觀念的澄清與行為的凈化,才是修行的要務(wù)。故我在禪坐會的開示,除闡述打坐的技術(shù)與歷程外,另一方面也非常重視觀念的澄清。以混淆的觀念必造成行為的偏差,而使我們產(chǎn)生煩惱。因此觀念的澄清,即是修行的前提。因此今天所講的題目,亦是偏重于觀念的的澄清。我們先不仔細定義什么是獨裁與奴才?先在現(xiàn)實中找出幾種典型的奴才:

　　第一為乖乖牌

　　這在我國尤其表現(xiàn)得明顯。國人一向講忠孝及四維八德。忠,要忠于君、忠于黨、忠于一個對象;孝,要孝順父母。但真正的「忠孝」不一定只表現(xiàn)在順從上,孝與順其實是不一樣的。我們在歷史上看到的故事,申生順從父王的旨意而死,后來的儒者,卻認為他只是順而不是孝,為什么呢?首先,我們從儒家的觀點來看,孝為「不違先人之志」,能不違背父母的志向、目標稱為孝。因于這種粗淺的定義,有些人便認為既不能違背,那就是一切順從,因此,一切順從即是孝也。

　　但就志向而言,卻有不同的層次,例如現(xiàn)今一些企業(yè)家、工程師在設(shè)計目標時,常將之分為短期、中期與長期目標�，F(xiàn)實上有很多手段或策略,只是針對某一中、長期的目標而運作的;有時候?qū)Χ唐谀繕擞欣��?不一定對中期或長期目標皆有利。因此,我們說「不違先人之志,首先要判定「志」的重點,是取決于短期、中期或長期的目標。有時候我們順從當下長輩或父母的意向去作,但他們考量的重點只在短期目標而已,因此,雖你很努力的去做,但最后卻發(fā)現(xiàn)與長期目標是相違背的。因此,順的重點,主要應(yīng)在于長期或終極目標。

　　由是「忠與孝」,首先要確定父母、長輩的長期目標或終極目標是什么?然后就現(xiàn)實的方法、策略,做客觀的研究,看這樣的作法,對最后的目標是否有幫助?或是否為最經(jīng)濟有效的方法?在這世間上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即使能設(shè)定定一個很好的終極目標,但現(xiàn)實的手段策略也不一定能做得很恰當、很經(jīng)濟有效。因此,一個理性的忠臣、孝子,絕不可能成為唯唯喏喏的奴才。

　　再者就長期目標、終極目標而言,事實上我認為:人的最后目標都是一樣的。短期目標是形而下的方法、策略,牽涉到較多的現(xiàn)實因素,所以變動性會較大。但若升華到較高層次的目標,則每個人應(yīng)該都差不多,東西方、古今人皆然。只看如何在現(xiàn)實中運用現(xiàn)有的因緣去完成它而已。因此,「不違先人之志」,如進一步從個人的目標到共同目標,那所跟從的對象就不只是某個人,而是所謂的理、所謂的法。最初講的忠孝,因很狹隘的認為:只是不要違背先人的意旨!這就很容易形成每一句話都要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其實這并非真忠或真孝;因為可能當下的口令動作,與他長期目標或共同目標是不相應(yīng)的。

　　所以從個人的目標到所有人的目標,就會慢慢的由人而轉(zhuǎn)到法。佛法上常講:「依法不依人�！谷绻�我們只將忠孝的對象,限定在某些人,認為這個人講的絕對是真的,絕對應(yīng)該順從,這是依人。而依法是純粹從客觀的理與現(xiàn)實的因緣,去分析什么樣的運作,才是最經(jīng)濟有效的,如此才是至忠與至孝。

　　國人對長輩不敢違逆,其中又牽涉到另一個觀念──敬老尊賢。為什么要敬老呢?這可從幾方面來講:第一、是因為上一代勞苦功高。我們有這樣的身體、家庭、國家、社會,都是前人辛苦的結(jié)果。我們追念過去,故應(yīng)該感激過去的人所做的一切,所以敬老首先是對其過去所做的辛苦表示感激之意。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在這方面的修養(yǎng)比較差;因為現(xiàn)代人所顧念的,都局限在他們所要追求的目標,因此,多不珍惜現(xiàn)在所擁有的。尤其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上一代也會有一些瑕疵,因此,現(xiàn)代人對前人的抱怨,總比感恩來得多。但在敬老的觀念下,即使他們有些瑕疵,還應(yīng)該尊敬他們、感謝他們的。

　　第二、是尊賢。年紀大的人,擁有較多的知識、尤其是經(jīng)驗,故能夠做為我們的依歸、指導(dǎo)。現(xiàn)實生活中有許多技巧不只靠知識就能夠熟練的,有些是要經(jīng)過歲月的雕琢才能成熟。而年紀大的人能夠提供我們豐富的經(jīng)驗,因此,從尊賢而敬老,這也是應(yīng)該的道理。但在現(xiàn)今這個時代,時局變動很大,以往農(nóng)業(yè)時代,可能一百年至一千年,社會結(jié)構(gòu)也沒有多大變動,老年人所知道的,就是我們所應(yīng)該知道的,他們的經(jīng)驗也將成為我們的經(jīng)驗,所以向他們請教對我們一定有所助益。但現(xiàn)今時代變動腳步太快,過去的人的經(jīng)驗并不一定就是我們未來必須有的經(jīng)驗,我們現(xiàn)在所碰到的問題,也不是過去的人所曾碰到的問題。因此,我們感謝前人所做的一切,并不等于他們就能指導(dǎo)未來。尤其現(xiàn)代社會講求分工進化,沒有一個人能夠掌握全局,每個人都要不斷地在技術(shù)、知識、觀念上尋求改變;所以有時候老年人的經(jīng)驗知識,反成為他們改變的障礙。因此,我們應(yīng)該敬老、應(yīng)以尊賢,但「賢不賢」卻不是由老不老就能確定的�？傊�「依法不依人」,是指要真正由掌握目標,去客觀地研究什么方法,才是對現(xiàn)實最有幫助的。若由這一點去努力,就比較能從過去那種封閉的上下關(guān)系改變過來。

　　第二為專家奴

　　在我們這個時代,許多人都相信專家的意見。然所謂的「�！�,其實是鉆牛角尖的「鉆」。在現(xiàn)代多元化的社會里,每個專家都只能專于某一個范圍,但他們又很容易犯一個毛病,就是以偏概全。最近我讀了一些書,因此,對某些專家形成這樣的看法──所謂專家就是:「專門為自己的偏見,而找出許多理論證據(jù)的行家�！刮覀兠總�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偏見,但是一般人即使有了偏見,也只是非常模糊的概念而已,理由既不清楚,更不能找出許多證據(jù),所以他們不是專家。而專家們,卻可找出很多理由、證據(jù),來證明他的觀念是對的,其實他們的觀點還是有所偏差。

　　例如,過去我們一直強調(diào)經(jīng)濟發(fā)展,要努力提高國民所得,這當中就產(chǎn)生了許多專家。但過了一段時間后,卻又開始重視環(huán)保問題,于是又有另一批環(huán)保專家出來了。經(jīng)濟專家是鉆在經(jīng)濟的門檻里,而環(huán)保專家則鉆在環(huán)保的問題中,每一個人皆可找出很多理由、證據(jù),而互不相讓,這就為各有所偏的結(jié)果�；蛞孕睦韺W而言,心理學上分兩大派:第一派,稱為心理分析學派,主旨是說人行為的偏差跟心理有很大的關(guān)系,若要改善他們的行為,就得從心理去找出他們的結(jié),能將結(jié)化掉之后,行為自然能得到改善。第二派,稱為行為科學學派,他們不注重心理,只注重什么樣的刺激產(chǎn)生什么樣的反應(yīng)。這兩學派在心理學上形成兩種偏端,各有各的論點,各有各的證據(jù),但如果我們仔細去分析,就知道兩者各有所偏。

　　其實不只是一般的專家會有所偏,就是賢人圣人也在所難免。像儒家,孟子主張人性本善,而荀子主張人性本惡。性善和性惡,若從思想來看,亦皆是各偏一端。孟子提出許多理由證明人性本善,如「謙讓之心人皆有之、憐憫之心人皆有之」。荀子當然也可講出很多證據(jù)來證明人性本惡,但這還是各有所偏。另外,儒家講究人治,法家主張法治,這也是各有所偏。因此,從古代到現(xiàn)代,出現(xiàn)各式各樣的專家,提出各式各樣的理由、證據(jù),但是我還是要說專家大部份都是有偏見的。如果只一味聽取專家的意見,那就成為另一種奴才──專家的奴才。

　　但我們可能全部不聽他人的意見而自以為是的亂作主張嗎?我想這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建議:我們只聽專家的理由、證據(jù),而不要聽其結(jié)論。如子主張性善,我們可以看他所列舉的理由證據(jù),但是否性善我們還得存疑;對荀子性惡的主張也是如此,可以看理由、證據(jù),但不要看結(jié)論。因為甲的理由與乙的證據(jù)間,未必就是沖突的;這個人看到的是這一面的理由,另一個人說的是另一面的理由。我們先將各種不同角度的理由證據(jù)全看過之后,最后再由我們自己來下判斷。能透過不同角度,不同專家的意見再去綜合的話,就較不容易偏差了。

　　但一般人不愿意這樣做──因為若聽了太多專家的意見,容易愈聽愈迷糊。這是因為一般人大多只聽結(jié)論,很少將理由仔細聽進去,再好好加以消化的緣故。我們?nèi)糁宦牻Y(jié)論,可能十個專家的結(jié)論都互相沖突;但若是理由,我們可以從中選擇,以得到較圓滿的結(jié)論。這個時代,雖然知識發(fā)達,但大部份的人還是不愿意靠自己判斷,多是依賴外界的專家或?qū)ふ易约盒闹械呐枷?像這種人不是做主的心態(tài),反而跟奴才較相似,道是第二種奴才──盲信專家。

　　第三為術(shù)數(shù)奴

　　雖然我們處在科技發(fā)達的現(xiàn)代,可是依然有很多人相信紫微斗數(shù)、生辰八字、風水、星座之類。不論是商店開張或大學聯(lián)考,總之,碰到一些問題,不愿意自己去搜集資料,不愿意自己去思考判斷,只是急急忙忙地去找這些方術(shù),來指示應(yīng)如何是好?像這種心態(tài)也是奴才的典型。

　　至于方術(shù)有無道理?我想也是有的!既然那么多人相信,總會有它的道理。但問他們往往只是講果而不講因,如他們可能告訴你今年運氣不好這個果,卻沒告訴你什么原因。其實若結(jié)果真的已成定局,就沒什么好說的。而真正的修行該重原因的,因為只有掌握原因,我們才有辦法去努力改造。所以就佛法而這,若謂果,只是過去業(yè)所造成的報,這還不是修行。真正的修行乃從種因,種善因、結(jié)善緣,去改變我們的命運。要作命運的主人,而非奴才。

　　第四為群眾奴

　　在民主時代,多是以群眾的意見為依歸,以多數(shù)人的好惡為導(dǎo)向的思考模式。因此,很容易形成另一種迎合大眾口味的奴才。工商界、娛樂界、企業(yè)界皆有這種大眾導(dǎo)向。而迎合群眾到最后,便是個人沒有選擇的余地,只有一味盲從的份。

　　但事實上,大眾在那里呢?我們也不知道。臺北兩百多萬人,他們真正的想法,我們一定不知道。一般人所謂的大眾只是取決于資訊與媒體而已!透過資訊與媒體的傳達,告訴我們現(xiàn)代人在想什么?在作什么?但這往往只是能掌握資訊媒體等少數(shù)人的意見而已!因為這個時代大家都相信群眾,都跟著群眾走,都盲信媒體所制造出來的假相,最后自己就變得毫無意見。

　　佛法常說要度眾生,如果我們的思考不能突破「迎合大眾」傾向的話,那最后一定是被眾生度了。群眾是盲目的,雖然佛法常說:「眾生皆有佛性。」但如果我們看到群眾運動的病態(tài),就會覺得眾生沒有佛性,反而是奴性難改,這是第四種奴才。

　　以上所講的奴才,基本上是奴于外在的情勢。以下我們將另講四種,以內(nèi)在為導(dǎo)向的奴才。

　　第五乃習性奴

　　我們從小到現(xiàn)在,甚至說從過去世到現(xiàn)在世,在生活各方面中,皆會形成個人的習性。有些人喜歡吃咸的,有些人喜歡吃淡的,對食物有偏食,衣、住、行也是一樣。習性剛開始并非刻意去造作,后來卻不知怎么的養(yǎng)成了。而養(yǎng)成之后,最初也不覺得有什么煩惱;但習慣一旦養(yǎng)成之后,我們就會受到牽制,最后就只能依附這種習慣,而成為習慣的奴才。

　　第六曰情結(jié)奴

　　人從小到大,由于生活上的種種不順而形成所謂的情結(jié)──就是一種積壓在心頭的情緒,因而產(chǎn)生思想上的偏差,行為上的偏差。例如自卑情結(jié),有的人可能從小就長得不好看,家境清寒,或父母不疼他,因此,使他覺得各方面都不如人,而形成嚴重的自卑心。這自卑心最初表現(xiàn)出畏怯謹慎,既不敢接近別人,也不敢有自己的意見,即使有意見也往往向內(nèi)壓。但這種人不可能希望自己永遠如此,愈自卑的人會愈希望自己能夠突破。所以一開始雖是畏怯,但一旦有機會讓他表現(xiàn),他就會用很夸張的形式來突顯。最初似只沉默,最后卻變成炫耀賣弄;最初似消極畏名,最后就會變成拚命求名。自卑情結(jié),在這個時代仍到處可見,但他們不一定知道這種的偏端是自卑的結(jié)果。

　　另一種情結(jié)是憤怒。小時候如果在不順的環(huán)境中生長,生氣又無法向外發(fā)泄,于是一味向內(nèi)壓抑的結(jié)果,便在思想觀念上形成偏差,到最后會覺得這世間既沒有好人,也沒有好事。這種瞋怒壓抑到最后,會變成暴力。我們現(xiàn)今社會也到處充滿暴力,這也都是壓抑的結(jié)果。人生充滿各式各樣的情結(jié),如果自己不能返照的話,就會變成情結(jié)的奴隸。

　　第七為感官奴

　　這個時代,大家都喜歡追求感官的刺激,這情況可用電影作代表�，F(xiàn)坊間所看到的電影,有兩大類:一是性與暴力,一是災(zāi)難片、恐怖片,如大地震、大白鯊及一般的鬼片。皆用很強烈的刺激來滿足我們的感官。有些人甚至為了追求更新奇的覺受,因此染上毒癮;為什么會如此呢?因為一般聲色的刺激已無法使他滿足,所以必須制造更強烈的刺激。

　　但我們也知道:如持續(xù)用太大的刺激,反而將造成感官的退化。例如處在聲音嘈雜的環(huán)境中,聽覺自然會退化;而退化之后如想再尋求相同的滿足,則必須用更強烈的刺激,于是又形成更嚴重的退化。慢慢的就變成我們常說的「上癮」,像喝酒最初只喝一點,便很夠味;而最后可能喝得再多,也無法滿足。不止酒愈喝癮愈多,所有感官,色、聲、香、味、觸都一樣,其最后必形成感官的退化。

　　如一個人己經(jīng)上癮的話,那就不是主而是奴了;喝酒不是他要喝,而是酒要他喝。既上癮了,便都喪失自主的能力,只是順著癮去盲目跟進而已!即使是一般人的喝茶、畫畫、衣著等,如也是盲目的追求品味,最后也必愈來愈難滿足,愈來愈難以自拔。因此,這個時代,較低層次的人是以追求感官刺激的滿足而成為奴的,而另一種自認為很高尚、有品味的人,也難免成為另一種奴。

　　第八即無明奴

　　即被一些自以為是的觀念所誤導(dǎo),如我見、自性見等。這相信諸位已聽得很多,所以在此不再重復(fù)。但我以下要說的是,另一種表面上似跟佛法很相近,但實際上卻是混淆不清的觀念──即業(yè)與緣。

　　許多人只要碰到一些逆境,就說這是我的業(yè);既然業(yè)力是這樣,所以我只好無可奈何的去承受它�；蛘哒f我目前的緣就是如此,言下之意,好象自己完全沒有做主的余地。一切講業(yè)、講緣,而沒有自己的主張,這是另一種奴。

　　有人會說:佛法不是講無我嗎?無我不就是沒有自己的存在,沒有自己的主張嗎?但事實上「無我」,并不是完全沒有五蘊身心的我,只是沒有一個永恒不變的我。如硬要說連身心、五蘊所和合的現(xiàn)象都沒有才是無我,這才是偏差與造作。師父在講修行的層次時,再三地提到一個觀念,即小我、大我與無我。修行雖最后要完成無我的境界,但這還是從小我的統(tǒng)一、大我的統(tǒng)一作起。故無我,并非要把這個「我」滅絕了,而是能將我們的身心,與整個法界的緣統(tǒng)一和諧;在統(tǒng)一和諧中,沒有界限的存在,當然就是無「我」了。

　　因此,很多人認為是業(yè)是緣,形成這樣子的我,以為這就是消融自我;但是這只更容易形成「同流合污」的傾向,因為認定業(yè)就是這樣子,我沒辦法,必須隨順它,這種隨順當然不跟修行相應(yīng),即使世間法也說它是鄉(xiāng)愿或「和稀泥」。所以很多人講無我、講緣、講業(yè),很容易變成另一種奴才。

　　信徒與羔羊

　　前面我們總共說了八種形式的奴才。所以最初我們以為這個時代不可能再有奴才了,而事實上在民主時代反而容易形成更多的奴才。如剛才所講盲目追隨大眾的口味。同樣地,在宗教的領(lǐng)域上,也會形成更多的奴才,這當然以神教最為明顯。神教說神是我們的主,我們是神忠實的仆人、奴隸、羔羊,神教中奴才的傾向一覽無遺。然在佛教中有這種傾向嗎?照理說是沒有,但如果誤導(dǎo)或觀念不清,也會形成多種形式的奴才。例如我們常說的隨緣、隨喜,又說忍辱、苦行,這樣也會予他人一種錯覺,就是完全抹殺個人的存在價值,只是隨著因緣去流轉(zhuǎn),跟著別人所說的去隨喜。必盡可能地壓抑自己,忍辱、屈從,不然就會被說不發(fā)心、不隨喜。這些都是錯誤宣導(dǎo)所形成的病態(tài)。在宗教領(lǐng)域中本就會有很多的「信徒」,信徒在某方面來說,是不該有自我的存在的。因此,我一向不喜歡這個名詞──虔誠的信徒。因為太虔誠了,反像奴才一般。我們學佛是要求得真正的覺悟,要透過自己的體驗,去理會宇宙的真理,佛教絕不只是制造信徒而已。

　　從獨裁因,生奴才果

　　下面要講的是獨裁。佛法常講緣起法,緣起法即是說明一切事物都具互動的關(guān)系,你影響著我,我影響著你。而智慧,即是在互動中去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如果在互存互動中,其中有一方,卻超然地享有主導(dǎo)的地位,于是主導(dǎo)的一方就成為獨裁者,而另一方必成為奴才者。這也就如前面所說,眾生必然會有所偏,在互動的關(guān)系中,必然會偏于某一邊。因此,獨裁與奴才,實際上是一體的兩面。如剛才所說神與信眾的關(guān)系:神是獨裁者,則信眾是奴才;又專家是獨裁者,信專家的是奴才;如果我們屈從于感官的刺激,則感官的刺激是獨裁,而我們的身心與行為,則是奴才。所以在互動的關(guān)系中,于取舍間若有所偏差,必然會形成獨裁與奴才的形式。

　　事實上,我們會形成各式各樣的奴才,那也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我們會相信什么樣的神,或是什么樣的專家,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我們?nèi)粢杂邢薜姆绞介_始選擇,則最后必被自己的選擇所限制;這也就是「以獨裁的形式開始,而以奴才的形式做終結(jié)。」

　　從緣起法來看,一切法相關(guān)互動,本具足無量無邊的因緣。但一般人很少有這樣的大智慧、心量,去廣攝無量無邊的因緣,而再做合理的判斷。大多只能從單一、少量的因素去考量、去選擇。因此大部份的人在本質(zhì)上本不免是個獨裁者──獨裁并不是只去裁奪他人,而是就我們考量判斷事情的模式而言。然獨裁之后,我們必會受到這選擇的限制、束縛,最后也不免變成另一種奴才──即佛法所說的束縛、生死、煩惱。

　　因此要解脫,就必須避免這種獨裁的傾向。獨裁是因,奴才是果。我們要透過緣起的觀點,去廣攝無邊的因緣;不僅要聽聞佛法,更要廣博涉獵世間法,如此才能從獨裁的窠臼中超越出來,也才能從生死的系縛中解脫出來。

　　定慧不二法門

　　人不免為自己的習氣所轉(zhuǎn),為自己的情結(jié)所限,而自染生死。唯有從內(nèi)在里把這些習氣、情結(jié)消除掉,才能從束縛中解脫出來。因此,我們一方面要廣聞佛法、世間法,以建立正確的觀念。另一方面也要禪坐內(nèi)修,以消除我們的習氣和業(yè)障。這才能使我們從獨裁與奴才的系縛中,超脫出來。

　　眾生都有所知障與煩惱障,所知障因知見不足,故形成獨裁的局限;煩惱障因情結(jié)在心,故形成奴才的系縛。知障從智慧而開通,情結(jié)以禪定而消融;故為求覺悟與解脫,必努力于定慧的修持。

　　民國八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講于農(nóng)禪寺般若禪坐會,楊寶蓮整理